“少爺，你睡了嗎？”

  張學文坐了起來。這已經是很晚了，怎麽會有人叫自己。

  “誰？”

  “少爺，我是張遠。表少爺來了，他說有要緊的事情找你。”

  “你叫他等著，我馬上出來。”

  張遠是張學文的學童，比張學文小了兩歲。張遠是河南人，在他四歲的時候跟著父母逃荒。隻是他的父母在路上餓死了，而張遠則是被張家收留，張家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給他取名叫張遠。

  張遠從小就非常伶俐，很有眼力勁。而且幹活從來都不偷懶。

  張學文的母親覺得張遠很老實，所以就給了張學文當書童。張遠就跟著張學文一起上下學。算是張學文最貼身的小廝。

  “小遠，表少爺呢？”

  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營養不良。

  張遠個子一直都沒有長高多少。到現在隻有一米六七左右，站在張學文這個個子一米七五的人麵前，顯得更加矮小。

  “在外麵的小樹林當中。”

  “嗯？”

  張學文莫名其妙。

  張遠所說的表少爺，是張學文姑姑家的孩子，叫王亮。比張學文小了一歲，是和張學文從小一起長大的，雙方之間的關係也非常好。而且也時常到張學文家一起玩耍，所以跟自己親弟弟沒有分別。

  怎麽在家外等候？

  當張學文到了大家平常玩耍的小樹林，看到了王亮。

  筆直的身軀，站著的時候一動不動。雖然王亮也是出自書香之家，但從小反而更喜歡舞刀弄槍，身體非常好。

  “易宗，怎麽不到裏麵等我。”

  張學文看到王亮笑著過去拍拍肩。但是等到王亮回過身，才發現他臉上的嚴肅、凝重的樣子。

  “出什麽事了？”

  張學文知道肯定是發生了大事情。不然王亮絕對不會是這種表情。

  “二哥，沒有其他人跟來吧。”

  王亮很嚴肅的問道。張學文在張家這一輩當中是排行老二的。王亮身為張學文姑姑家的孩子，按照傳統來說不應該這麽叫張學文。但是因為從小一起長大，也是和那些張家子弟一樣叫張學文為二哥。

  張學文點點頭。

  “二哥，有個人要見你。”

  “誰？”

  “劉道一。”

  “炳生有事找我，直接到我家就可以了。怎麽還先找你。”

  張學文笑罵劉道一。劉道一和張學文同歲，大家都是一起長大的。張學文六歲的時候就認識劉道一，因為兩個人都是湘潭人。而後兩人一起上私塾，稍微長大之後又一起在縣城的益智學堂學習。

  隻是後來劉道一隨著他哥哥離開湘潭，去長沙學習，而張學文則是留在了湘潭。

  長沙？

  突然之間張學文的臉色突變。

  “易宗，不會是這次的華興會牽扯到了炳生？”

  王家雖然不像張家這樣在湖南實力強大，但也算是湘潭這裏有名望的家族。而劉道一他們家倒不是什麽大家族、大地主之家，但是劉道一他們家和湖南會黨關係很深。

  湖南那些會黨頭目們，都會給劉家一個麵子的。

  王亮和劉道一兩個人在湖南隻要不惹太大的事情，那麽也不會有不開眼的人過來惹他們。

  但是看他們如此謹慎，張學文隻能是想到了這次的華興會。也隻有這樣的事情，才會讓他們如此的緊張。

  “嗯。”

  說完王亮看著張學文。張家是湖南數得著的大家族，而革命黨那是誅九族的罪。王亮不確定張學文怎麽選擇。

  “還愣著幹什麽？炳生現在在哪裏？”

  …………

  “炳生。”

  “子清。”

  兩個人也已經是近三個月沒見麵了。

  但是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情分非凡。

  劉道一比張學文小幾個月，今年不過是二十歲。劉道一雖然年紀還小，但是他的長相就像是一個知識淵博的學者斯斯文文。但是和他接觸的人都知道，劉道一從小就好打抱不平，性格很是直率，非常具有俠義之氣。

  三個月之後重新見到劉道一，發現他比原來更加精神。雖然衣服都有些破舊、風塵仆仆的樣子，但是一雙眼睛比以前更加明亮。

  “炳生，到底怎麽回事？我聽說此次華興會組織起義，你牽扯在裏麵？你是希望我把你保出來，還是……”

  以張家的身份，想要保一個人還是沒有問題的。

  當然前提是這個人不能和華興會牽扯太深。一般的小蝦米，這個時候上麵也不會重視。

  “保？”

  劉道一搖了搖頭。“保不出來的。”

  張學文一愣。

  已經是明白了。劉道一和華興會牽涉很深。

  “到底怎麽回事？”

  劉道一苦笑一聲，開始給張學文簡單介紹一下這次華興會起義的內幕。

  “什麽？馬福益是你去接觸的。”

  張學文完全震驚了。開始還以為劉道一是受到了華興會的牽連，現在看劉道一就是華興會骨幹成員。甚至此次華興會起義劉道一是核心組織者之一。

  馬福益是什麽人？

  是湖南最大、最有實力的哥老會老大。馬福益的勢力基本上都在湘贛邊界，在那裏馬福益就是獨一無二的龍頭老大。那裏的會黨都是馬福益的手下，光是那些會員就有幾萬人。

  可以說馬福益跺跺腳，整個湖南都會震動。甚至長江下遊的會黨組織當中，馬福益的身份地位都非常高。

  如馬福益這樣的會黨領袖湖南各級衙門雖然鄙視，但是平常沒事絕不會輕易招惹。因為這些會黨頭領都是一些亡命之徒，惹怒了什麽事都能幹得出來。

  此次華興會的暴動也是以馬福益的人馬為主。

  不過也是。

  華興會的骨幹都是些讀書人，來自書香門第。他們哪裏和馬福益這樣的哥老會老大有關係。隻有劉道一，才有這個可能。

  馬福益也是湖南湘潭人。

  而馬福益和劉道一的父親交情非凡。當年清廷追捕馬福益，是劉道一的父親通風報信才讓馬福益躲過一劫的。所以馬福益和劉道一的父親幾乎是磕頭拜把子的交情。因此湖南的會黨基本上都會賣劉道一父親一個麵子。

  這麽想來所有的事情都順理成章了。

  “炳生啊，炳生。你……，你什麽時候加入了華興會這樣的組織？”

  張學文站起來走來走去。

  這樣看來劉道一肯定是朝廷重點通緝的目標。

  “哼！滿洲建奴，占據我大好河山。我輩男兒豈能是無動於衷。子清，如果你怕我連累你，我現在馬上就走。”

  劉道一站起來就要離開。

  “炳生！”

  張學文拉住了劉道一。“炳生，在你的眼裏我就是如此貪生怕死的人嗎？隻有你是大好男兒，我是縮頭烏龜不成？”

  “哈哈，我跟你開玩笑的。”

  劉道一上前拍了拍張學文。“子清，如果我不相信你，我怎麽會過來找你。現在這個情況，我也隻能相信你和易宗兩個人。”

  張學文苦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感謝劉道一的信任。

  “對了炳生，霖生哥不會也是？”

  霖生是劉道一的哥哥劉揆一的字。因為張學文和劉道一關係莫逆，所以張學文也認識劉揆一的。

  劉道一點點頭。

  “二哥，現在到處都在抓人。你看怎麽辦才好？”王亮插空問了問張學文。

  張學文捏著下巴想了一會，慢慢道：“炳生，現在的情況宜靜不宜動。隻要你們沒有鬧出大事情，那麽官府也不敢大肆搜索，畢竟還要考慮地方士紳的情緒。你先在我們家裏藏一段時間。下個月中旬我二叔家會有一批貨去上海，到時候可以跟著他們一起離開湖南。”

  “這個好。炳生哥，我也覺得這個不錯。”

  王亮讚同張學文的意見。

  “對了，炳生。霖生哥那裏怎麽樣，安全嗎？”

  劉道一點點頭。

  “應該沒有事情。子清，隻是我父親那裏……”

  “你放心。我現在就過去安排一下。不會讓叔叔受到什麽影響。”

  …………

  “炳生，實在是沒有想到你是革命黨。”

  張學文把劉道一放在了自己的家裏。除非是上麵官府的人，不然僅僅是湘潭這邊的官員，不要說是搜查張家。就連想見見張學文的父親，都需要提前下帖子看看張家有沒有空接待他們。

  其實這還是張學文曆史學的不好。

  劉家兄弟，劉揆一和劉道一兩個人都是華興會的骨幹。劉揆一還是華興會的副會長，目前的地位比宋教仁還要高，是華興會僅次於黃興的大人物。而劉道一更是華興會的組織幹事。兩兄弟在華興會都是最高層的。

  如果張學文對於滿清末期的曆史稍微了解一下，就會知道劉家兄弟在華興會地位。

  “子清，你在湘潭這裏太封閉了。你去長沙看看，所有的學校都在高談革命。這個滿洲朝廷必須要推翻。今年的日俄戰爭，他們竟然在我們的土地上燒殺搶掠。而我們的朝廷呢？”

  劉道一越說越激動。

  “甲午年的恥辱、庚子年的恥辱還曆曆在目。滿洲建奴，他們何曾把我們漢人當人看了。這樣的朝廷天地共棄之。”

  “子清，你從小就比我更聰明，而且比我有辦法。我們一起努力，準能換天地。”

  張學文看著激動地劉道一，不知道應該怎麽說。

  劉道一很聰明。從小到大他的學習很好，而且誌向很高，身上有一股俠氣。沒想到現在成為了革命青年啊。

  甲午戰爭、庚子年的賠款都是中國最大的恥辱之一。

  “炳生，我們去東瀛吧。”

  “日本？”

  劉道一不明白張學文突然之間怎麽提起了日本。

  “嗯，炳生。去看看日本是怎麽強大的。”

  “好。”劉道一興奮地拍了桌子。“我們先去上海，到那裏找我哥和克強先生。然後去日本。去日本見見孫先生。”

  “克強先生？”

  “嗯。就是我們華興會的會長黃軫。你應該聽說過他的名字。”

  張學文點點頭。

  原來黃軫就是黃克強，也就是曆史上鼎鼎大名的民國大元帥黃興。黃興在湖南學界不能說是一呼百應，但也是湖南學界的領軍人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