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事？”

  “朕打算修城牆。”

  “啊？”

  楚曦昨日在謝奕那裏看到公文自然知道是什麽事，但沒想到明德帝會特意跟她這些。

  明德帝將自己的打算大概說一遍，“你怎麽看？”

  楚曦聽完後聳聳肩說，“千秋基業，千秋立。東夏的城牆是不錯，但並非一朝一夕築成的。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足足花了百年，甚至是從前朝就開始的。陛下恕我直言，若您想在明德一朝築成幾乎不可能，還會落個晚年昏庸，好大喜功的罪名。”

  若別人說這話沒準會被拖出去砍掉，即使是楚曦說出來的明德帝也老大不高興，“這麽說你也勸我放棄？”

  她搖搖頭，“不，但我覺得陛下可能要做兩件事。”

  “哦？”

  楚曦繼續用膳，似是隨口閑聊道，“其一，立一位雄才大略的太子。其二，廢立嫡長舊製改立賢。”

  明德帝沉默了許久，好一會才緩緩頷首，“不錯，朕已經這把年紀，想在本朝修完無疑是癡人說夢。三代明君，方有可能不大動國本。”

  話說到這份上，再深入的話題她一個五品小官也不方便摻和，楚曦幹脆沉默不語。

  明德帝卻繼續問，“那你覺得，諸皇子誰能接下這個擔子？”

  楚曦心道，實不相瞞，您那幾個兒子朕一個都不看好，嘴裏也隻能說：“陛下您為君為父，心中定然有數。”

  “辰王如何？”

  他這是什麽意思？

  楚曦心頭一突，麵上卻越發若無其事。還故意挑個雞翅出來啃，含糊不清的說，“辰王有這個魄力也有這個本事，可惜體弱多病，恐怕力不從心。”

  這個評價很中肯，明德帝點點頭，“康王如何？”

  楚曦擺擺手，嘴裏繼續含糊不清，“不太熟，隱約聽聞風評不錯。”

  “越王呢？”

  “沒風度。”

  明德帝奇道，“嗯？你與老七恩怨不淺，就這三個字？”

  楚曦全神貫注啃那隻可憐的雞翅，吐出一口骨頭才道，“對，就這三個字。其實越王殿下文武雙全，有勇有謀，我不清楚旁人怎麽看，但臣覺得他能力不錯。可惜，沒風度。”

  “……”明德帝一想也真對。

  其實論才略，老七比老三還強上些。但兩人站在一塊，他總顯得特別拙劣，可不就是沒風度麽？再說玄乎點，毫無帝王風範。

  “嗝……吃飽了。”楚曦終於啃完了，心滿意足接過宮女遞上來的毛巾擦擦手。

  “……”敢情都說到皇位繼承人了，她竟然一心一意都在吃上麵？

  “幹嘛這樣看著我？”楚曦下意識整理整理自己的官服。

  “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沒幾個人敢這樣跟朕說話？”

  “跟自個爹有啥不能說的？”話剛出口她就後悔了，幹笑幾聲把話題岔開，“嗬嗬，今天月亮好大。陛下您剛才跟臣說什麽來著？不好意思，我年紀大了，忘性也大。”

  “嗬，你呀……”明德帝的心一下子軟了，實在無法生出半分猜忌。

  “那個……我先走了，回見。”楚曦窘迫的站起身往外跑。

  明德帝也不阻攔，隻是淡淡道，“李富貴，朕若在外頭聽見什麽風言風語，小心你的狗頭。”

  “陛下放心，老奴省得。”李公公當然知道他指的是哪樁，笑眯眯躬身應下。心裏卻在咂舌，連立儲這種大事都要跟她嘮上幾句，陛下對楚尚儀果然是非同一般啊。可惜辰王身子太弱，否則……就憑這麽位未來辰王妃，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殿門外，楚曦長長吐出一口氣，貼身的裏衣幾乎被冷汗浸濕。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隨口一句話，都特麽是送命題啊。不過陛下突然說起這些是怎麽回事？莫不是終於動了立儲的心思？

  之後一段日子，風平浪靜。明德帝也沒有做出任何表示，仿佛那日兩人的談話就真的隻是閑聊而已。

  傅青彥那邊雷厲風行，把幾個細作來來回回審了無數次，始終抓不到任何實質性的證據。甚至鄭家人都沒有親自出麵，被收買的下人也隻是大約知道有人給錢，讓他們做什麽事，連對方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做的那叫一個幹淨。

  可就因為這樣，才顯得特別心虛。

  楚曦也不著急，耐心的等著他們自亂陣腳。

  結果鄭家的陣腳亂沒亂她不知道，事倒是出了一樁。

  據說是鄭勇的長子鄭泰想回老家去養病，結果剛出京就被山賊給劫了。劫財也就罷，還凶殘的將鄭泰砍成四五塊，一同受害的還有兩個護送他回家的庶子。

  也就是說，鄭家的孫輩一下子死了三個。

  驃騎大將軍鄭海山何等鐵血硬漢，知道這件事後當場就暈過去，醒來後更是哭著爬上金鑾殿求陛下一定要給他的孫子報仇。

  離京不過百裏的地方竟然有如此悍匪明德帝也很震驚，讓京畿守備營立即出兵剿匪，務必要將悍匪一網打盡。

  楚曦聽聞後迅速趕到辰王府，開門見山問，“這事不會是你做的吧？”

  “你為什麽會以為是我做的？”謝奕雙手杵在桌上，麵前鋪著一張輿圖。

  “我們之前商議過此事，這死法，與我之前的主意如出一轍。”楚曦好奇的湊過去一塊看。

  “你不覺得他活著比死更痛苦嗎？”他確實對鄭泰恨之入骨，但如今早已沒有讓他死的必要。

  “這麽說不是你做的？”

  “你看。”謝奕用下巴示意麵前的輿圖。

  “這些紅點是什麽意思？”楚曦很精準的抓住問題所在。

  “鄭泰出京回晉陽老家需要途經的土匪窩。”

  “嗯？”

  “你記不記得，康王特意探查過此事。”

  楚曦恍然大悟，“對，當時我們倆還以為他敢把主意打到恪親王頭上。”

  謝奕笑了一聲，“確實打了，不過不是想要他的統領的職位，而是想給皇叔找點事情做。”

  “你的意思是……”

  謝奕點點頭，“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這件事也許是三哥做的。”

  楚曦明白了，卻也糊塗了，“即使康王想做點什麽，他動鄭泰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