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心裏頓時五味雜陳。

  最近他的身體確實不好，那些個臣子們，隻會嘴上說兩句陛下保重龍體。後妃們倒是時常送湯湯水水，可隻求哄他開心，誰會真正關心他臉色如何？睡的好不好，進的香不香？

  反而是楚曦一進宮就看出他睡的不好精神不濟，變著法的哄他開心，還費心費力布置。嘮嘮叨叨的，就像……女兒對老父親。

  她縱有萬般的不好，對自己的心確是無人能及的。

  明德帝對楚曦那點火氣一下子沒了，無奈歎道，“你呀，淨會給朕惹事，下次再這樣可不縱著你。你不就是想幫那王寡婦保住亡夫的家產嗎？朕成全你。”

  楚曦一點也不喜歡這個結果，賣力的幫他煽涼，“不不不，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此事若違背禮法，楚曦絕不敢一意孤行。還請陛下按照章程，拿到朝上去商議。”

  明德帝有些不耐煩，“最近事多，沒空管你雞毛蒜皮的小事。”

  楚曦在這方麵出奇的執拗，義正言辭道，“必須法度嚴明方能政治清明，涉及律法怎麽能算雞毛蒜皮的小事呢？”

  “……”明德帝簡直被她說的沒辦法，“朕算是知道那兩個老家夥為什麽幫你，你看看你這個樣子，跟陶南山簡直一模一樣。”

  正好李公公泡好茶端上來，楚曦接過來奉到他麵前，眼珠子一轉，“嘿嘿，其實陛下您也言之有理。我這點小事，在您看來確實雞毛蒜皮。每次都勞煩刑部和戶部還有您老家我也挺不好意思的，不如……您給我個官做？”

  噗……

  明德帝把嘴巴的茶水噴出去，“朕沒聽錯吧？你跟朕討官做？”

  楚曦趕緊拿帕子幫他擦，舔著臉笑道，“實在不行給個女官也行，不用給我什麽職權，有個名分在身上，遇上什麽事我也好自己做決斷不是？”

  說的好有道理，不過……

  明德帝氣得把茶盞往桌子上一放，眉毛挑得老高，“虧你想得出來這種餿主意，自古女官都在內廷伺候，出去拋頭露麵成何體統？況且，若真給你個女官的身份，該把你擺什麽位置合適……”

  楚曦挨了一頓臭罵，離開時整個人都蔫了吧唧的。

  她在女尊國當皇帝那會，時任公子閣閣主曾經以她亡父密友的身份上過一份特別長的奏折。大概意思是說想將公子閣劃歸禮部統管，派男官管理。並建議在全國大範圍內推廣，維護廣大男同胞的合法權益。

  女帝一看那折子就拉長臉很不高興，小郎君們就該在家裏老老實實伺候老婆帶孩子，維護合法權益朕都忍了？還想憑空成立個衙門？你們這群男人怎麽不上天？

  不過穿越到這個鬼地方後，楚曦真想穿回去給當時的自己幾巴掌。男女都是人，誰比誰高貴些？尤其是在休夫案結束時跟楚萱一番促膝長談後，她突然冒出個模模糊糊的念頭，要不……嚐試著把那份奏折上的內容付諸實踐？

  當然，拯救廣大婦女同胞那隻是煽情廣告詞而已。

  最主要是因為，朕TM真是受夠。走到哪都受性別歧視，找個工作都要被誤認為爬床。不矯正這鬼地方根深蒂固的思想，她自己沒好日子過，將來有女兒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效仿公子閣樹立胭脂閣的正確宗旨和影響力，就是第一步。忽悠個官在身上，是第二步。

  不過從明德帝的反應來看，被自己忽悠的還不夠瘸，得再接再厲接著忽悠。

  勤政殿裏，明德帝罵完氣也消了，反而琢磨起楚曦的話來，“必須法度嚴明方能政治清明……”

  王寡婦這個案子，在法度上確實有些曖昧不明的地方。

  再往前千把年的晉朝，女子是可以繼承家業的，後來演變為必須招贅延續香火才有資格。到了前朝和本朝，直接改為所有家產由子繼，可也沒說女兒該怎麽辦。所以碰上這樣的案子時候，判決五花八門。

  有強迫招贅的，有給女兒分一份嫁妝的，還有過繼宗族子弟充當養子再光明正大分配的，也有直接由孫繼的，到如今也沒個統一的標準。

  反正怎麽樣都對，怎麽樣也都不對。陶南山老匹夫的折子裏言之有理，如此一來，很容易造成有權有勢者得利，甚至是官吏明目張膽徇私枉法。孤女寡母怨聲載道，長此以往於國運不利……

  “臣有本要奏，戶部尚書楚修遠教女不嚴……”明德帝本想著既然都鬧到這步田地，那就拿出來商議一番做個了斷，結果第二天剛上朝，楚曦父女倆就被人給參了一本。

  “是嗎？朕怎麽聽說楚曦的作為合情合理合法？既然卿有疑不妨提出來，讓刑部和禮部來斷個黑白……”如今這個形式，他在朝中最倚重的莫過於兵部尚書和楚修遠，這個時候參他一本居心何在？也不知道是誰的人，就這麽看不慣那父女倆？

  那官員也是有備而來，慷慨激昂把楚曦的作為說了一遍。

  “刑部尚書，禮部尚書，你們倆怎麽看？”明德帝臉上喜怒不顯，卻在心裏冷哼。說話故意避重就輕，真打量朕是傻子呢？

  “……”被點名的刑部尚書。

  京兆尹折子裏都寫得清清楚楚，人家楚曦把太祖皇帝和聖人都搬出來了，而且中書令和幾個大佬都慫了。律法又含糊不清的，他還能怎麽看？

  禮部尚書就更沒話說了，楚曦拿著聖賢書當擋箭牌，他若反駁會被孫太師這群酸書生當場噴死。

  可這畢竟是開先例的事，誰也不敢當這個出頭鳥也不想去得罪楚曦，幹脆脖子一縮裝死。

  “陛下，臣以為，這並非是王姓姑娘個案的問題。我大安，在此類案件上確實有些疏漏……”孫太師賊船已經上了，隻得一條路走到黑。

  刑部尚書和禮部尚書更懵了，是啊，這次是有了結果，那麽以後該怎麽辦？是該以這次為例呢還是像以前那樣亂七八糟的各自為政？幹脆把難題一拋，請陛下聖裁。

  “父皇，兒臣以為，無論兒女都是至親骨肉，讓女兒繼承家業也並無不可。依著太祖他老人家行事，斷不會有錯。”平時老實巴交的福王第一個冒頭。

  胡側妃肚子裏那個終究還是沒有保住，他也私下找民間男科大夫和天橋底下算命的看過，孩子保不住多半真是自己的問題。這輩子，估計就兩個郡主。那麽大的家業給外人他哪裏舍得？這種好機會當然要趕緊抓住。

  都別跟本王扯什麽兒子才是根，誰扯本王跟誰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