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顧辜古和野野子就去探望有棲川。

  有棲川療傷的單間裏，隻守著一個年紀較輕的白大褂，他見到兩人在門口，打了個哈欠，揉了揉因為熬夜而泛紅的眼睛走了出來。

  “醫生您好，請問有棲川她情況怎麽樣？”

  “暫時沒有蘇醒的跡象呢，你們如果要探視的話，不要超過五分鍾。”

  “好的，謝謝醫生。”

  顧辜古和野野子動作盡量輕地來到有棲川的病榻前。

  有棲川頭上纏著厚厚的白色繃帶，緊閉著雙眼躺在床上，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在她的床頭，那頂紅色針織帽乖巧地守護在旁邊。

  顧辜古靜靜地看著，旁邊的野野子眼眶又有點濕潤了。

  他們沒有出聲，就這樣安靜地看了五分鍾，跟醫生再次輕聲道謝後，走出了房間。

  房間外，他們看到了悟堂正站在門口等著。

  他看到顧辜古和野野子出來，還沒等顧辜古打招呼，他便開口道：

  “神官通知牙醫們到龍宮集合，就差你們了。”

  ............

  龍宮，在龍背的最高處，由名貴的紅木修築而成，風格古樸而莊嚴，想要拜訪必須先通過一條足足有上百級的階梯。

  這裏神官們侍奉龍的場所，也是他們的居所。

  顧辜古在悟堂後麵，跟其他牙醫一起莊重地緩緩登上階梯，最前方是引路的神官。

  這個神官與上次那個不是同一個，要年邁一些，但級別似乎不如那日的高。

  “諸位牙醫請進，大神官已經在裏麵等候多時。”

  神官將眾人帶到殿前，然後移步至門的一側，彎腰恭敬地說道。

  顧辜古仰著頭看著龍宮，心中驚歎於它的雄偉——之前在下麵看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但來到麵前時，他不得不承認有一種莊嚴的壓迫感。

  悟堂微微還了一禮，深吸了一口氣，帶著牙醫們走進了大殿。

  龍宮大殿與顧辜古印象中見過的宗教場所不同，沒有任何的雕塑或者裝飾，非常的空曠，就像一個沒有大媽跳廣場舞的廣場一樣。

  但大殿的中央，有一樣事物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是......龍蛋？”

  牙醫中有人忍不住有些顫抖地問道，語氣滿滿的不敢相信。

  大殿中，漂浮著一個兩人高的“蛋”。

  與普通雞蛋鴨蛋不同的是，這個蛋呈完美的球狀，通體天青色，上麵紋著繁複的紅色花紋，這些花紋仿佛會呼吸一般，不時地亮起赤紅色的光芒。

  牙醫們之前已經從神官那裏得知了龍的新生的消息，現在看到眼前的這個物體，自然就聯想到了龍蛋。

  在那個物體旁邊，額上有傷的黑袍神官安靜地站在那，原來他就是大神官。

  聽到那個牙醫的提問，他鄭重地點點頭。

  他的聲音依舊那麽莊嚴肅穆，給人一種在靈魂深處回響的感覺：“你可以把它理解為龍蛋，因為裏麵的確孕育著新的龍。”

  顧辜古怔怔地看著這個巨大的龍蛋，他這個神子似乎就是為了它而被龍從黃泉中召喚出來的。

  雖然任務三還沒有完成，但顧辜古已經預想到下一個任務肯定與龍蛋有關。

  他開口問道：“龍的新生需要多久？”

  大神官發現是神子在提問，他先對顧辜古行了一禮，然後回答道：

  “尊貴的神子，龍蛋是今天早晨出現的。根據記載，龍蛋出現到龍的新生完成，大概需要一周左右。”

  七天麽......任務三現在還剩下三天，完成之後再堅持四天就可以了，時間也不算太長。

  顧辜古一邊思考，一邊用餘光打量著在場的牙醫們，試圖看下有沒有神色可疑的人。

  但基本上所有的牙醫看到龍蛋後，基本都是一臉震驚的神色，畢竟他們雖然有心理準備，但真到龍蛋出現在他們麵前時，還是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刷了一輩子牙的龍，怎麽說下崽就下崽了呢！

  大神官見顧辜古沒說話，微微行了一禮後，禮貌地轉向悟堂對他說道：

  “悟堂先生，離新龍出世還有一段時間，我們請求牙醫能夠派人專門保護龍蛋。”

  悟堂聽了沒有立刻答應，他有些遲疑地說道：“不久前天狗蟲出現了，我們折損了人手，還有很多傷員，現在的工作已經有些不夠人手了。”

  神官聽出悟堂話裏的拒絕，他表情沒有變化地說道：“龍的新生事關重大，如果被人入侵破壞了，那可能連現在的龍也會受到傷害。”

  “龍有屏障，幾乎不可能被入侵吧。”

  有牙醫在後麵嚷嚷，悟堂回頭想要製止，神官的目光穿過人群深深地看著叫囂的那人說道：“之前不久被人入侵了麽。”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輕輕得撩了一下額前的發絲，也撩過額上的傷口。

  牙醫們不說話了，他們很憋屈氣憤，但又找不到反駁的話。

  經曆過龍落日的牙醫都知道，大神官當時為了保護龍的智齒，被入侵的布蘭科射傷，留下了額上的傷疤。

  正當大殿內的氣氛變得有些緊張的時候，顧辜古開口了：“龍蛋就派我去保護吧，我是神子，這也是我的義務。”

  “但你也是牙醫。”野野子有些不忿地說道，她還想說點什麽，被悟堂擺手製止了。

  悟堂對著顧辜古點了點頭，然後對大神官說：“咕咕咕是神子，守護龍蛋的工作交給他，我沒有意見。但他也是我們重要的一員，所以有需要的時候，我們也會召喚他。”

  大神官思考了一陣，最後點了點頭道：“很合理，沒有問題。”

  “感謝理解，如果真的有需要，不管是我還是別的牙醫都會鼎力相助的。”

  “還有一件事，最近和龍溝通的時候，龍表示這兩天的荒魂數量大量增加，你們知道是為什麽麽？”

  “大量增加了麽，之前蛀牙菌確實爆發了一次，但這兩天好了很多。”

  悟堂聽到大神官的話，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這就很奇怪了，荒魂越多，蛀牙菌應該越多才對。”

  野野子納悶地自言自語，其他牙醫的反應跟她差不多。

  “也許不久後會爆發也不一定，諸位還望多加小心。”

  “多謝提醒，我們會盡全力保護好龍的。”

  悟堂彎腰表示感激，大神官跟著還禮，說道：“不必客氣，我們都是為了龍。”

  確實，神官和牙醫，都是為了龍服務的存在。

  大神官對眾人道：“時間不早了，我送一下諸位吧。”

  ............

  大神官顯然很重視龍的新生，依仗著牙醫們保護龍蛋，親自將他們送到了階梯底下。

  階梯的最低端，已經有人在等著他們了。

  待悟堂看清楚了來人，他不由地挑了下眉毛，其他的牙醫也神色各異。

  在那等著的，是之前的那個的女軍官。

  “君命已經下達了，今天就前往南州，明天直接加入戰場。”

  女軍官沒有任何開場白，語氣依舊那麽冷漠地道。

  悟堂胸口一悶，怎麽事情都趕在一起了。

  上前線，意味著更多的死人。

  更多的死人，意味著更多的荒魂。

  更多的荒魂，意味著更多的蛀牙菌。

  ......

  但麵對君命，悟堂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隻能沉重地點點頭。

  “不行，龍現在正在孕育新龍，到時候會陷入虛弱，他會失去抵抗敵人入侵的能力的。”

  一個聲音從階梯上傳來，是大神官。

  大神官本來準備離去，聽到女軍官的話，又折返回來，義正言辭地說道。

  女軍官斜眼看了大神官一眼，冷冷地道：“南州已經快淪陷了，如果沒有龍的話，我們將會徹底失去它。”

  “但這樣太危險了。”

  “不管有多危險，為了國家都要上戰場。”

  “難道你們還想重蹈龍落日的覆轍麽？”

  一向古井不波的大神官，此時也有些激動了。與之相反的是女軍官，鐵血無情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她沒有任何表情，那嚴冬般的語氣說道：

  “大神官，這是君命，請擺正你們的姿態。”

  大神官極力地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長長地舒了出去。

  即使是侍奉龍的神官，麵對君命也不得不從。

  兩人進行了長達十秒的對視，大神官極為勉強的點點頭。

  然後他向眾人施了一禮，便立刻轉身往台階上走去，頭也不回地返回了龍宮。

  牙醫們看著神官離去的背影，心情複雜。

  雖然剛剛在大殿裏關於龍蛋的事情鬧得有些不愉快，但此刻他們跟大神官的想法是一致的，那就是不想讓龍上前線。

  不過君命難違，他們也就隻能在心底裏發下牢騷了。

  女軍官也準備離開，她似乎有意想緩和一下氣氛，用她那改不了的冰冷語氣說道：“牙醫們如果有什麽需要軍方做的，我們也很樂意提供幫助，特殊時期請大家做好自己的工作。”

  “那個那個，我有要求！”

  顧辜古忽然冒了出來，他實在是受不了現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便主動站出來說話，想讓兩邊都緩和一下。

  “我記得你是那個神子對吧，說吧，你有什麽要求。”

  女軍官走到了顧辜古麵前，看著他說道。

  個子真的好高......

  顧辜古再次感慨，其實對方長得很好看，五官英氣十足，而且身材特別成熟豐滿，特別是......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從她的臉上往下移動，但他本能地感覺到一股殺氣，趕緊止住了目光。

  “那個我想申請一下，你們軍方能不能......”

  顧辜古語氣盡量地輕鬆，微微抬頭與之對視，但他忽然止住了話語。

  “能不能什麽？”

  他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女軍官有些奇怪地問道。

  顧辜古死死地盯著女軍官的眼睛，他的鴿子頭如果有表情，那應該會大驚失色吧。

  此時的他後背已經被汗水濕透，他勉強地讓自己的語氣不變，繼續保持歡快地說道：“能不能給我們加油打下氣？”

  女軍官眉頭一皺，看著顧辜古仿佛在看弱智。

  “咕君，不要胡鬧。”

  野野子出聲嗬斥道，悟堂臉上也露出了一絲不愉快，他壓著聲音說道：

  “咕咕咕，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顧辜古心中也苦，他撓了撓頭，強行鎮定地道：“不好意思是我莽撞了，隻是剛才氣氛緊張，所以忍不出開了個玩笑。軍方和牙醫其實都是為了國家工作，互相鼓勵一下挺好的。”

  女軍官深深地看著顧辜古，然後非常出乎意料的，她竟點了點頭，幹巴巴冷冰冰地說了一句：“加油。”

  她說完，便直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多好看的一個人，可惜是這樣的性格。”

  “你懂啥，這樣的性格才有意思。”

  “你膽兒很肥啊。”

  “......”

  待她走遠，不少牙醫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開始議論起來。

  顧辜古也在盯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但他沒有說話，內心裏驚濤駭浪。

  因為他發現，女軍官的那雙眼睛裏，居然有著一團跟昨天晚上有棲川身上籠罩著的一模一樣的黑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