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賈瑞的燒烤店再一次被騷擾了。

  門外赫然圍攏了一大群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叫花子，這些花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手中拿著破了口的瓷碗、包漿的竹杖、數來寶的快板和牛髀骨或蹲或站堵在門口。

  夥計們正在一人一枚的發銅錢，可這些人得了銅錢並不離去，而是依舊一聲聲的吆喝：

  “好心的大老爺賞口飯吃吧！”

  很明顯，這群人是來找茬的。

  “我說天祥啊，你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

  昨兒來了一群潑皮，今兒又是一幫花子，明擺了是不讓你做生意啊！”

  薛蟠擰著眉毛問道。

  “咳咳，我這店鋪才開了多少天？來的都是你和其他朋友介紹來的老客，再說咱家和氣生財，你在店裏的時間比我還長呢，可見我得罪過什麽人不成？”

  賈瑞也是一臉鬱悶。

  紅樓世界商人地位並不高，連薛家這種欽點的皇商也是因為開國之時因運送軍糧有功，太祖皇帝賞賜了薛家祖上一個五品的紫薇舍人，更不用說賈瑞這種根本沒有什麽背景的小店主了。

  普通商賈開店也會受到官差、地痞的盤剝。

  但是官和痞倒不是最讓他們頭疼的，最惡心的卻是丐。

  乞丐這個行當，你若是不惹他們，每次有乞丐上門行乞，給一兩個銅板也就請走了，可如果不客客氣氣的給錢，得罪了他們，那後果絕對精彩絕倫。

  比如大晚上的給你用一桶大糞刷刷門，比如在你店鋪門口給你來一出賣身葬全家……

  反正是怎麽惡心怎麽來，保證你再好的生意也能給你攪和的門可羅雀。

  偏偏還沒什麽好辦法對付，官府肯定是不管這種爛事的。

  自己動手打吧，打輕了人家不在乎，打得重了或者打死了人官府肯定找上門來。

  賈瑞也知道得罪不起，從懷裏摸出一塊銀子，一拱手朝著一眾乞丐說道：

  “諸位諸位，發財發財！小店新開張沒幾天，不懂規矩，是不是有哪裏做得不足？

  還望告知，在下感激不盡，這裏是一點茶資，還望別嫌寒酸。”

  眾乞丐卻沒人伸手去接，而是都把目光看向了人群後頭的一個五六十歲頭發有些花白身子卻硬朗的老乞丐。

  老乞丐使了個眼色，這才有人接了銀子，可眾人還是不肯散去。

  而是紛紛把手伸出來，口裏喊道：“老爺給口吃的吧！”

  賈瑞頓時頭大了，這要是一人一塊銀子，可得十幾二十兩，而且若是天天來鬧，生意別做了。

  “哎，我說你們是不是覺得你醉金剛倪二爺爺是個好相與的？

  一個個的別給臉不要啊！再不滾蛋，我可是要打的！”

  倪二晃著拳頭說道。

  “就是就是，再不走可要報官了！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天子腳下，寧榮二公府邸的巷子！小心將你們都抓了去一頓好板子給你們吃！”

  賈芸也說道。

  薛蟠更是幹脆，直接把離著最近的一個乞丐一把推出去往後退了幾步坐倒在地。

  那乞丐也不惱，也不鬧，爬起來連身上的土都不彈，又把黑黢黢的手伸出來：

  “大老爺可憐可憐我們吧……”

  “給口吃的吧！”

  “要不報官吧……”賈芸小聲說道。

  “有個屁用啊，官差來了，現在能把他們轟走了，可官差一走，又冒出來了。

  再說，官差也不是給你白跑一趟的……”賈瑞揉著眉心說道。

  見賈瑞不再給錢，那個乞丐頭頭走上前來，也不看賈瑞等人，而是從腰間解下一條當汗巾用的麻繩，來到門框一跳腳一揮手，繩子已經是掛在了門框上。

  “活不下去了，這位好心的大老爺，借你的寶地一用……”老乞丐說著已經將繩子打了個結，就要把腦袋往裏鑽……

  我草！賈瑞還真沒見過這個。這要真在自家店鋪門口吊死個人，日後誰還敢來他這吃飯？忙抄了把菜刀出來一刀砍在門框上把繩子砍斷了。

  那老乞丐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上，哎喲喲的叫喚起來：“我的腰啊！我的腿啊！我的心肝脾肺腎啊……”

  而其他乞丐也都掏出麻繩要吊死在這裏……

  一時間賈瑞等人的呼喊聲、乞丐的吆喝聲以及看熱鬧人群的起哄聲亂作一團。

  就在賈瑞剛要召喚板磚開拍的時候人群外頭有人喊道：“勞駕勞駕，讓我進去！”

  果然有個三十來歲的青年分開人群擠了進來，正是冷子興。

  冷子興是個古董商人，又娶了榮國府王夫人配房周瑞家的女兒為妻，頗有些頭腦，都中侯門大戶人家買賣古董字畫都會讓他瞧瞧。

  “瑞哥兒！文龍兄！諸位，今日我來遲了，久等久等。”冷子興先是一抱拳，又朝著躺在地上的老乞丐拱手笑道：“喲，這不是於四爺，今兒來這發財了！”

  老乞丐一骨碌爬起來笑道：“興哥兒，感情是來吃酒的？今兒你怕是得換個地方了。”

  冷子興笑道：“四爺這話說的，實不相瞞，這鋪子是我朋友開的，可是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咱們裏麵說道說道去！”

  說著一伸手就拉住了於四爺的一條胳膊，同時朝賈瑞使了個顏色。

  “對對對，四爺您裏麵請。”賈瑞會意，也上前跟冷子興一左一右的把於四爺架起來往裏頭去了。

  顯然一群乞丐也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結果，都有些懵圈，賈瑞打了個眼色，一群乞丐也都被夥計們連拉帶拽的帶進了院子。

  “諸位諸位，感謝諸位今日捧場啊，既然來了就是緣分，我便做個東道，請諸位嚐嚐我們老地方燒烤的味道如何，還請多多指教！”賈瑞帶著賈芸等人招呼眾人落座。

  “這……”於四爺沒想到賈瑞會來這一出。

  “哎，四爺隻管嚐嚐，他家的烤肉新奇又有趣，味道更是沒的說的。”冷子興把他按在小馬紮上。

  不一時酒肉都上來了，幾杯酒下肚，尷尬的氣氛頓時緩解了很多。

  賈瑞端起一杯酒道：“四爺，諸位，以後若是想吃肉喝酒隻管過來，我這隨時歡迎你們！”

  “瑞哥兒好意心領了！我諢名於四，這個爺字可是當不起的。”於四爺忙也端起一碗酒說道。

  “瑞哥以前隻管上學，竟是不認識於四爺，都中的乞丐竟有三成是歸四爺管的。整個神京中，四爺的消息是最靈通的，哪家有個家長裏短就沒能逃脫四爺的耳朵和眼鏡的！

  哪家發了財可能要買些古董，哪家子敗了家業要變賣字畫，都是四爺跟我通氣的。”冷子興笑著說道。

  丐幫！賈瑞馬上冒出來這個詞，他知道，這群人更得罪不起了，笑道：“是我孤陋寡聞了。四爺，失敬失敬，以後還請多關照。”

  “多關照談不上……”於四爺見賈瑞如此彬彬有禮自己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四爺，可是天祥兄有哪裏得罪了您？”冷子興又問道。

  “哪裏哪裏，瑞哥兒如此和善，哪裏開罪了我們，隻是前兩天接了個差事，有人出十兩銀子，讓我們這些老花子來這裏鬧一鬧，原來是自己人，慚愧慚愧。回頭我就將銀子退了回去。”

  “卻不知是誰？”賈芸問道。

  “哎，這位芸哥兒，道上有道上的規矩，我是不能說的，還請海涵。”於四說道。

  賈瑞在桌子下踢了賈芸一腳，又摸出一張十兩的銀票遞過去道：“四爺，可是耽誤了您的財路了，這點銀子隻當是給您補償補償。”

  “哎，瑞哥兒這是做什麽！既然你不嫌棄老叫花，還請我們喝酒，我就當你是朋友，這銀子你快些收起來，不然我可走了！”

  賈瑞見冷子興也朝他使眼色，隻得把銀票收了笑道：“如此我就不和四爺外道了。四爺若是想吃這一口，隻管過來！您這群兄弟們也是一樣的！隻要來了報您的名號，隨便吃喝，不要一錢！”

  院子裏的乞丐聽了這話轟然叫好。

  於四這群乞丐雖然和小說裏的丐幫相去甚遠，可也都是直爽性子，一頓酒下來和賈瑞也熟識了，都覺得這小夥子，人不錯！

  自然也是賈瑞有意討好奉承，這群人雖然是社會最底層，可卻是耳聰目明的，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用上呢，多個朋友多條路，交好總沒有什麽壞處。

  送走了這群乞丐，賈瑞也是長出一口氣，不知道接下來還有什麽麻煩沒有？

  鳳姐屋裏。

  “好沒用的蠢東西，不過是一間小店鋪都搞不定，你還能做什麽？”鳳姐聽完了來旺的匯報罵道。

  來旺忙跪下說道：“奶奶明鑒，小的找了花子頭頭於四，可……不知那賈瑞使了什麽迷魂術，竟然和那群花子坐到一起稱兄道弟喝起酒來，那花子還把銀子給小的退了回來……”

  沒錯，這些事兒都是王熙鳳指使的。這賈瑞不但總想著要調戲自己，更是在賈政麵前告了自己一狀，搞得現在她都不敢拿公裏的月錢出去放印子錢了，此仇不報她還叫王熙鳳？

  聽說賈瑞開燒烤店，而且生意興隆，她馬上就想要搞黃了他的店鋪。可今日見賈瑞一臉春風得意，肯定是事兒沒辦成。

  “沒用的蠢東西！平日裏隻當你還算是個能的，這點子小事都做不成！要你何用！不如遠遠地打發到莊子上去種地！”

  “是……奶奶息怒。”來旺忙磕頭：“我再想別的辦法。”

  “你想個屁！拿著你二爺的名帖，再準備點銀子，往順天府那裏去一趟！”鳳姐咬著銀牙說道。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