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聲音突然出現，像有一個人暴力地踹開了門。

  木屑紛飛，一個不算魁梧的影子，正在門外站著。

  他看起來就像黑夜一樣凜冽，手上拿著一把劍，眼神中含著無法掩飾的銳利。

  “在下離不棄，來了。”

  望著眼前，那兩個已經無話可說的人。

  一男一女，站在床前，臉上帶有明顯焦急。

  “救我……幫我那閨女。”

  哀求的聲音出現，而眼前，婦人已經朝離不棄望著。

  “好，我立刻去救。”

  離不棄自然回答道，他的手上，還提著一個醫藥箱。

  地圖早不知放哪裏去，但他知道救少女要緊。

  “相信我，趕緊退出，我要布一個法陣。”

  他的眼神凜然掃過眼前的每個人，其中蘊含的是刹那的威懾。

  “可以。”

  男子牽著不太樂意的女子，硬是直接出了門。

  “你幹嘛這麽做！萬一……”

  “快點讓他開壇作法，也挺好的。”

  “嗯……上帝保佑。”

  “既然如此，我還是努力地救下她吧。”

  心中的想法電閃雷鳴，離不棄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少女眼前。

  “我先睡。”

  他的容顏是如此熟悉，讓他不經意間將回憶拉到之前。

  那個邂逅，那個泉眼。

  那片沼澤，那個夢境。

  “沈鬱倩，是你？”

  他找來一張椅子，極其輕緩地躺上去。

  下一刻，均勻的呼吸已經從他口中發出，離不棄居然已經睡去了。

  沈鬱倩的夢囈，他聽了，無非是“秋月”“你幹什麽，告訴我你的名字”“不要，我受不了”，都是來自夢境的折磨。

  他正好可以控製夢境，以強製強，可能更好。

  “帶我去沈鬱倩的夢境。”

  因為熟能生巧，他對夢境的控製也越發嫻熟。

  現在，他毫不猶豫地說著，穿過眼前昏暗的隧道，來到少女的夢中。

  “嗯？”

  “鬱倩，我是離不開你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不要放棄我好嗎？”

  這聲音，的確很刺耳。

  “他？！”

  抬眼一看，離不棄剛想到是誰在幹擾沈鬱倩的夢境，卻發現那張臉，似乎很……

  “他是我自己？！”

  他的容顏和自己幾乎一樣，身高也相仿。

  現在的沈鬱倩卻也和現實中一樣，她的神色變得有些痛苦，但還是緊抱眼前少年不放。

  “唔……放開我，我真的……”

  無論如何，她還是說不出話。

  “嗚，嗚嗚……”

  “對了，我是要控製夢境，不是看好戲的。”

  眼看眼前的少年越發像自己，離不棄焦頭爛額。

  他伸手召喚夢線，流光溢彩的東西繼續到達他的手上。

  “快點，快點！”

  他腦子中不斷組成思路，讓離不棄出口就是故事。

  “‘我隻是秋月寄存在你夢境中的守護神，現在的他回來了，他叫離不棄，而我就要走了。’離不棄的夢境替身如此說道。

  “沈鬱倩對離不棄夢境替身的話深信不疑，她的魂魄好似被當頭一棒，讓她被敲醒，從而明白離不棄和秋月是同一人的事實。

  “她因為沉淪於夢境而受損的魂魄迅速恢複，這讓她明白自己不能陷入夢的泥沼。

  “離不棄的夢境替身消失了，沈鬱倩也退出了夢境。從此之後，再沒有這樣的一個人，去幹擾她的夢境。

  “他就是沈鬱倩憑空遐想出來的虛擬人物，而她陷入自己設下的坑後，也明白是離不棄救了她。”

  說完此話，將夢線投到夢境中。

  離不棄的心重歸平靜，而此時，眼前的少年，果然開始執行他的指令。

  眼看劇本又開始向他的希望發展，夢境會再度坍縮，離不棄無聲無息地喘息。

  他的身體突然無比空虛，就像自己做出了超凡的事情。

  “我隻不過是行了善，將沈鬱倩救回來而已，畢竟……”

  他的心中辯解是沒有任何用處的，現在，離不棄已經緩緩退出了夢境。

  在退出夢境的一刹那，他突然覺得，自己的魂魄就像遭遇拉扯，被整個兒劈成兩半。

  這種突然間產生的不適感，隻持續了半分鍾的時間。

  下一刻，他的腳重又落到實地。

  感覺自己坐在椅子上，而且靠著椅背，離不棄卻冒出一個慘笑，不可名狀的鮮血從他唇角淌落。

  他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越咳越厲害，血液越觸目驚心，就像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

  身體隨著咳嗽的弧度震顫，他在椅子上欲仙欲死。

  如山中猛虎，如雪中獵豹，他以飛快的速度，瓦解了夢境對於少女的控製，自己卻不幸遭受反噬。

  內心空虛極致，天地之氣耗幹，感知透支。

  精氣神從離不棄身上抽離，鮮血滴落到地上，緋紅濃烈。

  他的腰彎了下來，逐漸伸手撐住床沿。

  “咳咳咳……”

  “可能是因為我做了什麽超凡的事情，將夢境劇本瞎寫，沈鬱倩的夢境無法依照我的要求改變，才會給我反噬？難道我這樣設置夢境也會遭雷劈？”

  他咳得連呼吸都不穩定，最後，離不棄將一枚丹藥放在鼻尖，輕嗅著，用強力的方法去抵抗自己的困倦。

  一會兒後，他滑落到地上，盤膝而坐，天地之氣形成緩緩流轉的圓圈。

  他毫不猶豫地開始運轉筋脈，試圖彌補剛才的損失。

  現在，他再也不顧什麽因果，隻知道瘋狂地吸納天地之氣，將自己內心的空虛填補。

  “沈鬱倩啊，為了你，我還明白了什麽是反噬。”

  血液流淌，離不棄的髒器也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此時，他無奈說道，但也明白自己不能再這樣大膽地嚐試了。

  “那個人是誰？難道和我說的一樣，他是少女編出的人物，是她創造的……怪不得和我一樣。”

  心中放鬆，離不棄斜倚床腿，卻隱隱有了睡意。

  說的沒錯，他甚至不想回去，在這裏也很好。

  “嗯，就說我救治沈鬱倩的時候遭到反噬，兩人都沒事……不過這麽大的動靜，他們還能忍著不進來，還真厲害。”

  思維發散地想著，在此刻，離不棄似乎聽見頭頂出現“吱嘎吱嘎”的聲音。

  “可能……我真的是無藥可救了吧。”

  在落入夢境的時候，沈鬱倩心中無數次地想著，卻也有些不舍的感覺。

  她有些忐忑尷尬，自己是不是會說夢話。

  不過現在--

  “什麽？你就是秋月給我的饋贈，保護神？”

  “是的。”

  眼前的翩翩少年忽地抬手按胸，作出尊重她的模樣，神色莊重，沉鬱的濃霧也消失不見。

  這裏，是離不棄剛剛到過的地方，也是糾纏沈鬱倩很多天的一個場景。

  她沒想到自己再度到了這裏，但內心依舊有些錯愕。

  之前和她卿卿我我的少年，居然……

  “他已經來了，我會永遠守護你。”

  點頭的少年看起來白雪無瑕。

  不過，沈鬱倩的心也明白了這一點。

  怪不得他長得讓自己感慨，怪不得她還真的不知道如何麵對。

  現實生活中也是，不過，離不棄真的來了？她的秋月，來了？

  --

  “離不棄？秋月？”

  抬眼，不知何時，那個優雅的少年已經不知道哪裏去了。

  不過，沈鬱倩睜眼一看，內心頓時被融化，徹底融化。

  “天哪……真的是你？”

  “是的。”

  床旁邊出現一個悶悶的聲音，沈鬱倩的心緊縮。

  “秋月，你這是怎麽了，是離不棄？你怎麽……”

  “沈鬱倩，等會聽我解釋，我……”

  對方咳嗽，很快沉默下去。

  “好，我活下去了，是你救了我？”

  這話可以說是白問，但沈鬱倩還是迫切地爬了起來，幹淨的視線對準離不棄。

  “嗯……”

  “那，謝謝你，離不棄。”

  朝下一看，少年頎長的身上，還有血跡彌漫，很是淒涼。

  他的唇瓣上依稀看得見血跡，他還在用袖口擦拭嘴角。

  “父親！母親！離不棄救了我。”

  心中百感交集，沈鬱倩頓時朝著門外狂吼起來。

  “嗯……”

  還好她已經醒了，還真的明白自己對她做了什麽，離不棄的心頓時舒展開了。

  “噠噠”的腳步聲方才出現，離不棄點點頭，神色變得帶笑。

  “叫他們來吧。”

  他的身體倒也虛弱，沒法子再回去。

  他要歇息幾天，離不棄也不知道沈鬱倩眼神中的黯然是什麽，可能是自己多慮了。

  “謝謝你啊，我以為是夢境中那個保護我的人是壞人，暴揍他，結果……我承認，我……我真的是因為他而睡。”

  “在夢中，打了也不疼。”

  離不棄卻自然說道，聲音跌宕。

  “我……”

  沈鬱倩的臉上飛起顯而易見的殷紅。

  她一句話沒說，就重新坐在榻上。

  身體斜靠在旁邊，離不棄心無雜念地打坐。

  “倩兒？你居然……”

  “是神醫啊，離不棄，你救了我的閨女？”

  “是。我開壇作法，大概要幾日緩解才能回去，要不，我馬上離開？

  “不用了，我們有你這個神醫……”

  “我是司徒家新招收的醫師，今日，還是你們過獎了。”

  “沒，沒！”來者是一個頭發很長、五官端正的女子，身穿淺紫色的紗衣，披著大氅。

  她比旁邊那個月白色長衫的男子更為火烈，一雙眼熱切地朝著離不棄，將他望得心中發毛。

  “怎麽了……”

  “你們，給玄神醫準備一間廂房，先休息幾天，等沈鬱倩真的無礙，就可以隨時走。”

  “母親……我還有點頭暈。”

  沈鬱倩靠在旁邊，麵色嬌羞而緋紅。

  她朝著離不棄瞥了一眼，最後好似被灼傷一樣收回了視線。

  “傻孩子，你醒了睡睡了醒，難道不累。玄神醫，我閨女要吃什麽藥？”

  “不必了，隻是被夢魘困惑，我解決了它。這幾日，吃清淡些，我來設菜譜。”

  離不棄想了想，想讓沈鬱倩恢複一下元氣。

  因為她的身上，有種虛弱無力的感覺，就像真的成為一張紙，厚度可以忽略不計的紙。

  所以現在，離不棄的心中還存在感歎。

  他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早點回去，不，除了那個男子之外，他都不想多看一眼。

  沈鬱倩這是在幹什麽，臉色發紅，囁嚅而如鯁在喉，他也覺得她有些蹊蹺了。

  奈何，他還是接受了這一點。

  “中午給她吃點紅棗，有條件的讓她吃些桂圓當做補品，嗯，要是用些大補之物，也不值得，她吸收不了。”

  “謝神醫。”

  沈鬱倩最終還是憋出了這樣的話語，離不棄的笑容中隱隱多出同情。

  “嗯……你要好好休息，這幾天，不用練功下來了。”

  “嗯，我不會下來的。”

  感覺三個人圍著自己，沈鬱倩內斂的心更羞澀了。

  不過，她還是微微說了一句，聲音中，包含羞赧。

  “我……我真的……謝謝你啊。”

  離不棄和父母離開之後，在榻上躺著的時候，沈鬱倩的聲音中，蘊含顯而易見的甜味。

  她的心也因為離不棄而變得好多了。

  “不過……”

  下一刻，她的眼神中再度產生了一抹微不可察的黯淡。

  猛地，沈鬱倩剛剛“病入膏肓”的身體，頓時撐了起來。

  她翻身下榻，走到自己眼前的櫃子旁邊。

  伸手打開了它，她的心情，略顯局促和慌張。

  “嗯……”

  “呼啦”一聲，櫃子猛地打開，撲麵而來一些黴味，讓沈鬱倩蹙眉的黴味。

  她從容不迫地拽開其中的一個很小的隔層，感覺心跳一直在加速。

  很快，她的手上，已經多出一張蓋了戳印的紙。

  雖然白紙黑字，但因為時間久遠，紙張上的墨跡，已經徹底幹透，被壓平得沒有半點皺褶。

  “我，要去……退婚。”

  “婚約。”

  那張紙上，兩個火紅的字分外顯眼，讓沈鬱倩不安到幾乎想掙紮了。

  現在，她沒有看一眼上麵的內容，隻是提著這張紙，將它重新放回到櫃子裏。

  放到一個她看得到的地方，完成一切，沈鬱倩迅速爬了回去。

  “這樣子……我的心中，才有底。”

  她誠懇地自言自語，聲音回蕩在這裏。

  不過現在，沈鬱倩的聲音格外低，就好似自己潛移默化地抗拒誰，不敢幹什麽其他的事情了。

  隔牆有耳，她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