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呐--”

  和昏迷不醒的離不棄在黑黢黢的夜裏，這是何等混亂的場麵？

  不過，東方琴已經隱隱聽見些許呐喊聲，似乎有人要來。

  “可能……是吧。”

  她輕鬆地想了想，卻覺得內心有點亂。

  “這兒有離不棄--我是東方琴，他被襲擊了--”

  “誰？”

  頓時，她聽到旁邊的人喊著話，他們和自己，相隔不遠。

  “快點！”

  心中一陣焦急，離不棄的臉色已經變化，變得有點像蠟黃的紙。

  他努力地呼吸著，讓東方琴感覺內心更為焦急！

  “我看看五魂草有沒有用……”

  果然，她拿出隨身攜帶的五魂草，先塞入離不棄口中，再幫助他敷傷口。

  “我想他應該隻是中了蠱毒，身上沒有蠱蟲吧……”

  不過，這件事也是恐怖，少女覺得心中無助。

  “我出來吧。”

  下一刻，她似乎聽見了一個細微的聲音，頓時點頭。

  “嗯。”

  她的眼神突然褪去剛才的沉穩，多出些澄澈的靈動和活潑。

  “吃……吃小家夥。”

  她的話語，已經不是弱智的昭示，而是一個鮮明的對比。

  下一刻，眯眼朝著離不棄，東方琴的手上，已經開始凝固些許白色的力量。

  “好……”

  她無聲無息地呢喃，風輕輕刮過耳畔的綠樹，有幾片樹葉落在地上。

  “怎麽？離不棄？你？你們剛剛不是……”

  “唔，吃夕兒。”

  那些巡邏隊伴隨著沈澈的妻子眉嫻走到旁邊的時候，東方琴給離不棄的胳膊上塗了白色的固體，卻在抬頭的時候突然弱智起來。

  “沈澈怎麽了？他這幾天生病來的，所以我和他分開住了，恰好我也閉關了幾天……他怎麽了？”

  不段說著“他怎麽了”，眉嫻的神色也盡是糾結。

  “東方琴，你到底……”

  心中衝勁上湧，她梗著脖子，卻發覺少女那柔柔軟軟的笑靨，頓時沒了怒火。

  “唉，你叫我怎麽辦？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剛剛才出關……”

  看上去都要捶胸頓足，眉嫻卻發覺東方琴瞳孔內的氣勢，分明一變。

  “哦，這個嘛……他的身上長出蠱蟲，我這是為離不棄治療的，沈澈……應該是被蠱蟲侵蝕了身體，在那裏麵呢。”

  強烈的求生欲在眼前少年身上出現，東方琴意外地望了眼，發現了白色的東西。

  這是那個她給他的饋贈？

  怎麽覺得自己有點弱智呢……不，眉嫻會不會覺得她有問題？

  頓時，東方琴感覺內心一陣輕顫。

  “那個……離不棄也染了蠱毒，你想想，沈家裏麵肯定有內鬼。”

  雖然知道急躁而失去理智的之人，是不會聽自己話的，但東方琴還是硬著頭皮，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了眉嫻。

  “好。我去看看。”

  讓東方琴驚訝之後，覺得有道理的，是眉嫻眼底，那種因為壓抑而沒有爆發出來的感情。

  一瞬間老了幾十歲，她拖著疲憊的身體，朝著眼前，已經幾乎粉碎的建築走去。

  東方琴有些呆愣地望著眉嫻的影子，猛地，有點想抽泣的感覺。

  不過，自己的任務是要把離不棄救下，並不是去管沈澈房子的安危。

  “夫君……”

  跌跌撞撞跑到眼前瀕臨瓦解的房屋前，眉嫻不顧大地的震顫，心中卻更為沒底。

  沈澈……

  他所在的房屋，已經徹徹底底粉碎。

  眼前磚塊無數，她那麽長時間的守望，也如化作塵土，徹底消失不見。

  “天哪！”

  耳畔瞬間掠過一道聲音，眉嫻美目瞪大，多出了吃驚之感。

  眼前大塊大塊的磚塊落下，紛雜如雨，根本無法挽回！

  “沈澈--”

  想到東方琴剛剛說出的話語，眉嫻終於明白其中的意思。

  她也明白這一點--自己，已經喪夫。

  眼前是足以讓她驚詫的爆炸，崩碎的地基，坍塌的屋頂，一切陷入混亂，嗆人的煙霧讓她欲哭無淚！

  現在，做一切都沒有用！

  沈澈已經死了，她根本都不知道--

  “啊！”

  作為性子暴烈的眉嫻，她怎麽會接受如此血淋淋的事實！

  “我……沈澈，你給我出來，出來……”

  不管眉嫻怎麽說，都隻是徒勞而已。

  跪在地上，眉嫻就像一個失意之人，瘋狂地捶打地麵，發出“砰砰砰”沉悶的聲音，讓她心碎的聲音。

  她的內心水深火熱，她的眼前萬物震顫。

  “怎麽會--”

  她痛不欲生，她寧可選擇死亡！

  “別說了--”

  “沈澈也可能逃逸，要不，我幫你找一找？”

  “不！不！沈澈一定死了，東方琴說的，她剛剛逃出來的！”

  已經失去理智的眉嫻，現在根本不會在意他們的聲音。

  她縱情敲打著地麵，不顧纖纖玉手染上鮮血，臉上也因為哭泣而衝出一道道淚痕，極為淒慘的模樣，如癡如狂。

  “不相信……我不相信。”

  下一刻，眉嫻的身體一顫，就像靈魂發生抖動，徹徹底底擊垮了她。

  “唔--不要，沈澈。”

  最終，她的話語精疲力盡，她卻不知道沈澈是怎麽死的，身上有什麽蠱蟲！

  她絕望得都要炸開了。

  --

  “離不棄，我隻是基本上緩解了你的外傷，這種白色固體，可以幫你解毒。不過，我沒有嚐試過。”

  站在離不棄旁邊，東方琴想了想，還是將他放在眼前抬來的架子上。

  “唔，你們別管了，去沈澈那邊看看吧，眉嫻剛剛衝過去了……”

  衝眼前那幾個跑過來的人員說了句，東方琴急忙推著擔架，將離不棄安放好，濕淋淋地到達離不棄的臥室。

  既然她也不知道沈澈身上的蠱蟲來源於何處，那就將這些事，掩藏入心底吧。

  --

  一時間，整個沈家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沈澈的死訊在第二天傳遍沈家，雖然沒有哭聲震天，但沈行健也沉默了一段時間，憂鬱了很多。

  他兩鬢斑白，因為兒子的死，老態愈演愈烈。

  不過，離不棄好得也快，他在第二天的夜幕醒來了。

  “東方琴……”

  睜眼看到眼前的東方琴，他有些意外，抬起頭來。

  眼底似有感激存在。

  “這是你的藥。”

  “唔。”

  入眼一片肅靜的白色，離不棄望著眼前，並未發話。

  東方琴手上端著一碗藥，對準他微笑。

  “怕苦嗎？”

  “不怕。”

  不過，離不棄迅速明白，東方琴給他熬的藥，可是五魂草的汁液，延年益壽，沒錯的。

  索性，他眨眨眼，從東方琴手上拿來了藥碗，一飲而盡。

  “不苦。”

  他俏皮眨眼的時候，東方琴“嗯”了一聲，回頭拿來一個小饅頭，自己塞進嘴裏。

  “要不是你難受，我就捉魚給你吃。”

  “難道你還在意那條魚的事情？”

  想到秋隼，離不棄的心中，也感慨萬千。

  不知道他會怎麽樣。

  但，他自己卻並無半點想走得意思。

  “唔，東方琴，我想靜靜。”

  “好。”

  東方琴並未多言，她已經閃出門，落下一盤手工製作的饅頭，還有一碟小菜。

  “你自己吃，唔，我去瞻仰一下符籙殺……”

  她的聲音逐漸變小，最終消失了。

  “真好了？”

  感覺自己的傷口已經不再那麽疼，身上也沒中毒，離不棄這才放心了。

  “我為何要把東方琴趕出去……不，我感覺不太好。”

  一陣冷風吹來，在他的鼻尖縈繞。

  不過現在，離不棄卻已經坐了起來。

  他拿起一個饅頭，蘸了小菜，隨便啃了幾口，卻發覺它鬆軟好吃，不覺掃蕩了一整盤，像饕餮之徒，吞了個幹淨。

  “感覺這一切，都像是要結束了……我是怎麽想的？不吉利不吉利。”

  搖搖頭，離不棄在身體內運行起天地之氣，沒走出門，因為他不想再回溯之前的記憶，沈澈的死，還有，符籙殺的可怖。

  “是不是又會出現一個黑洞？”

  “篤篤”的敲門聲出現之時，離不棄“唔”了一聲，心中略感納悶。

  “誰？”

  他的身體頓時緊張起來，以為是鬼敲門。

  “不是啦，是我，春香。”

  “春香？”

  “你喝過茶沒有？下午茶，家主請你喝的，這是養生茶……還有茶點。”

  “哦，不用了。”

  離不棄酒足飯飽之際，也懶得開門。

  不過，他心中一動。

  “春香，你之前是不是給沈澈送過飯？”

  “是……”

  “什麽時候的事情？”

  “半個月前，唔，就是沈澈昏迷之前。”

  “茶點我要了。”

  下一刻，離不棄已經發出了聲音。

  他的理智告訴他，這個春香，並不是什麽好人！

  “唔。”

  門被緩緩推開，少女進入離不棄的房中。

  自然端著一塊茶點及茶杯。

  離不棄瞥見她的眉心有種陰氣繚繞之感，“嗯”了一聲，點頭的時候，春香已經驀然退了回去。

  “東方琴，怎麽了？”

  瞬間，他聽到門前有兩人的交談。

  “我去照顧他呀。”

  東方琴不以為然，直接邁步走入。

  下一刻，她發覺了離不棄，發現了他手上一根細小的銀針，發現銀針之上，很難看到的一個小白點。

  “東方琴，我想我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聲音空靈回蕩，讓東方琴的神誌，頓時清醒過來。

  “你是說--”

  “這裏有內鬼，而且還不止一隻內鬼。”

  東方琴的眼前，似乎還留在之前的時間內。

  那天他們去照顧沈澈的地方，今日已經徹底不見蹤影，隻剩下一個黑洞，裏麵有鬼哭狼嚎，和膳房旁邊的一模一樣，隻不過小了很多。

  沈澈的房間直接消失不見，她什麽都沒找到，他被蠱蟲腐蝕的身體，也伴隨著一聲轟鳴，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無法找尋。

  視野拉近，眼前赫然是離不棄的身影。

  “春香……她是被人間接幹擾了，唔，她身上有黑氣，她的印堂發黑……”

  “你怎麽--”

  “因為我可是神醫啊。”

  用針將這不住蠕動的小蟲子挑起的時候，離不棄笑得別有深意。

  “這下毒的人，肯定不是打暈春香。唔，她之前給沈澈送過飯，因為沈鬱倩死去。她和沈鬱倩關係很好，身為她的仆人，她不會下毒的。

  “當然還有黑氣的入侵，沈鬱倩的死，印證了它。而若是春香……”

  “我……這件事情，可能會出現嗎？”

  東方琴頓時瞪眼，卻聽見離不棄的聲音變小。

  “我雖然不知道春香到底怎麽樣，但我可以肯定了，因為我看到這隻蠱蟲……”

  他的眼神中充滿銳利的光芒，看上去像掌握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這是蠱蟲？”

  “這裏麵，隻要有一隻蠱蟲，那麽我吃下去的話……”

  “這麽小的蠱蟲，難道你學過……”

  “用感知啊。”

  離不棄感知靈敏，在這一塊茶點之中，活物必然很小，所以他反其道而行之，去探測茶點內到底有什麽活著的東西，在運動的詭異存在。

  殊不知，還真讓他蒙對了，他用針挑出了一隻蠱蟲，雖然很小，但它卻在離不棄的針尖蠕動。

  “這……我有點怕。”

  “可謂是千裏之堤，毀於蟻穴。”

  離不棄發覺東方琴已經點頭，卻是翻身下榻，扯住了她。

  “別怕，我們不拿證據，隻需要等候她上鉤就行了……”

  “她真的被人控製？你是怎麽判斷的？”

  “她……我直接把她淨化魂魄就可以了。”

  離不棄卻輕描淡寫地說道。

  “難道……”

  東方琴卻有些意外地對準離不棄，就像對著一個已經學會“破案”的存在，眼神中充滿崇敬。

  “唔，好厲害。”

  “算了，明天再說。”

  離不棄的身體一軟，他似乎沒法站起來。

  “這個，處理了吧。”

  端起春香剛剛拿來的吃食，離不棄“嗯”了一聲，目送少女婀娜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的暮靄中。

  “但是，明白事情的原委之後……我怎麽還覺得有些難受？”

  這才是中午啊，為什麽他覺得有些陰魂上身的感覺？

  “呼呼--”

  平安無故的白日，猛然刮起一陣陰風。

  陰風淒厲，如鬼繞梁。

  下意識地坐在榻上，離不棄若有所思地掏出了這個雪白的麵具。

  拿出鏡子之後，端詳自己的容顏，他陷入長久沉默，一聲聲歎息傳遞在空氣中。

  卻是無人知曉的猶豫與掙紮。

  他的未來究竟會如何？

  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