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離不棄頭痛欲裂地從病榻上醒來。

  他想做的第一件事是看時間。

  “完了完了今天我又要遲到了，祭祀應該開始一半了吧。。。”

  他絮絮叨叨著，火急火燎地衝出門去。

  這就很致命了，他不想再被人罵啊啊啊啊啊！

  “不棄，你大病初愈，我已經跟僧人說過，不必再去參加祭祀。半個月之後還有活動，希望你好好養傷，課可以暫時不用上了。”

  “呃？我又暈了？”

  離不棄很是納悶地環顧四周，還是熟悉的臥室。

  但他為何感覺有什麽不對勁呢。。

  或許是做夢太多了，有些失神吧。

  他搖了搖頭，將信隨手扔了，然後繼續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之前的一幕幕浮現在腦海。

  自己隻是這和樂天的普通弟子，從小就在這兒長大。

  近幾天結識了文雪，慕雲是自己老師，幽默風趣。

  不對啊。。為什麽他感覺心中空空蕩蕩，如失去了某些重要的東西。

  離不棄頭痛欲裂。

  他回憶半天，卻始終感覺自己沒缺什麽。

  莫非是做夢搞的。

  他這樣醒醒睡睡，會變白癡的。

  想了想，離不棄索性將枕頭抱起，眼裏都是迷惘。

  他又能怎樣，自己記憶支離破碎，就如被蒙上白霧的窗。

  索性還是去夢中找樂子。

  課不用上，已經讓他夠開心了。

  --

  “他看上去挺孤單。”

  拿著鋤頭想去挖些草給哥哥熬藥的葉念心站在陽光正好的田畔，望向不遠處的離不棄。

  他看上去比之前更為清瘦，不過幾日未見，葉念心還有些隱隱的不可置信。

  他的氣質為什麽有了些小小的變化？

  不是之前自己的感覺了。

  他的身上，本來曾有種讓人感覺很安穩的氣息。

  可如今，卻被一種更為苦澀的清香替代。

  等等，這種香氣，她似乎認識--

  是忘心草麽？

  葉念心沒有多說，看到離不棄失魂落魄地飄過自己眼前。

  “我不記得了。。”

  他似乎丟失了某些東西，眼中沒絲毫神采。

  不安之中帶著惶恐。

  或許他沒看到自己，在葉念心晃晃身體蹲下去之後，他的腳步聲就很快消失了。

  隻剩葉念心悵然若失地愣在原地，臉上表情在陽光照射下根本看不清。

  --

  “我夢中都是些什麽東西！不會是鬼祟纏身了吧？之前我從未有過這種體驗，好糟糕的。”

  離不棄沒看到自己和什麽人摖肩而過，他隻是懷疑先前自己做夢到快死了才被用法術救下，弄沒了夢魘源頭，所以才會導致自己失憶。

  他也不知是誰救了他，這手段高明到他差點被騙。

  明明有一段記憶被刪去了。

  可他回憶不起來。

  於是他滿臉懵逼地在這和樂天中閑逛。

  不見熟人，因為他腦海中一片空白，沒容納下任何一個人的麵孔。

  --

  回到住處繼續做夢，離不棄很快靈魂出竅，似乎在煉丹。

  越來越不對了啊。

  他縮了縮肩膀，無能為力。

  突然間，煉丹爐其中巨大的氣壓和外麵似乎無法抵消，一層薄薄的斥力將離不棄的魂體排斥，他懵懂得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但**仿佛和他脫離聯係。

  斷絕一切支援，他怎麽可能判斷回去！

  “火力大了。”

  離不棄突然間聽到了一個輕輕的聲音，像是歎息，無處不在。

  這裏是煉丹爐內，他聽到了什麽？

  頓時，眼前赤金色的涓流，已經聚集起來，騰出驚天動地的白氣，直接從煉丹爐頭頂冒出去。

  “咕咕咕……”

  聲音出現，低沉厚重，讓離不棄不知所措。

  這是？

  他的理智和一種東西被狠狠打入身體，根本沒有可能性去形容這種感覺。

  魂魄幾乎被撕裂開，這種感覺，樓昱也曾經曆過。

  “疼！好疼！”

  離不棄的心中頓時錯亂，猝不及防之下，他就如踢到鐵板上。

  這不是真正的天地之氣！

  感知更為輕盈些，可以說是幻影。

  他剛剛進入的是不是感知？

  隻有感知才可以巨細無遺地潛入危險中查探四周，而天地之氣不能，會被煉丹爐內的火焰點燃。

  所以丹藥才會製成。

  而感知不一樣……

  --

  “怎麽了？”

  施淺秋突然發現，這兒沒有天地之氣多波動，而離不棄的身體，驟然已經仰麵朝天地要倒下去。

  “呼呼”的聲音存在，他虛弱蒼白得像是一個魂魄。

  “是被反噬了吧？”

  “這還是天才呢？”

  “他的底子弱，這是既定事實了……”

  “誰扶他回去？”

  施淺秋朝前一推，離不棄的身體輕飄飄的，直接仰麵倒下，也算是突發情況。

  “你們稍安勿躁，我先看看他怎麽了。”

  急忙將離不棄的手腕抓住，血液在他的血管中穩定流動。

  “脈搏快了，不像是發燒。”

  他沒有吐血，而煉丹爐內的火焰，依舊在澎湃燃燒！

  “老師，我幫你！”

  史石穿頗為不忍心地望著離不棄，急忙跑過來，而施淺秋已經將離不棄提著，離開了這裏。

  “我幫他將這丹藥煉製完畢。”

  史石穿的聲音出現，他已經端坐在這裏，天地之氣湧起，感知微妙流轉，須臾之間，已經潛入煉丹爐內。

  “還好，可以救場。不過離不棄的身體，是要好好養養，還不是因為樓昱的緣故？”

  “不是。”

  望著旁邊學生疑惑的視線，施淺秋仰頭淡聲。

  “那是什麽？”

  離不棄穩穩地被放在長凳上，施淺秋半蹲著，為他把脈。

  她的手，越發精細地對準亂一個穴道，但表情越發嚴峻。

  “是--中了毒。”

  她嚴肅地說道，這下子，大家鴉雀無聲。

  “中毒？”

  “離不棄好好的怎麽會……”

  “他一介山村野夫，終日混跡山林……”

  “中毒，是一種急性毒，我無法推斷他是何時患上的，但我想……就在這幾天。”

  “急性毒？”

  “那麽離不棄--”

  “我也不能主觀臆斷，離不棄作為一個有天賦的新人，我想雲隱應該會了解。”

  “雲隱……”

  慕容雲隱和念太平的事情，他們都略有耳聞。

  但這施淺秋居然開口就提教主--離不棄的修為和天賦，究竟多莫測？

  “也是，這樣的一根好苗子，糟蹋了多麽可惜。”

  一個弟子隨口道。

  “將煉丹爐穩住的任務歸你們，我先走一步。”

  冷風吹襲，離不棄的身體搖曳，像是被抽空了力氣，產生一種別致的美感。

  “這種毒，怎麽有點像武天乾的手筆？”

  施淺秋疑惑不解著。

  武天乾，已經被關了禁閉，施淺秋知道，是他強逼離不棄，最後反被打臉。

  但以武天乾驕縱的性子，關了半日就該越獄逃亡了，為何他可以安安靜靜地坐到這個時候？

  有貓膩！

  “脈搏沒有到低不可查的地步，有救，但命堪憂。”

  施淺秋開了離不棄的門，將一臉倦意的離不棄放了進去。

  她記得還有那個一把刀來著……

  十分鍾後，施淺秋手上裹了一團天地之氣，上麵盤旋著失重的鐵刀。

  是一把小刀。

  她行了幾步，穿橋，踏上實地，緊接著獨自行了幾步，尋了個狹小的偏僻角落，已經到達了一條路的盡頭。

  眼前青山萬裏，飄逸清新。

  她亮出了自己的佩劍。

  這兒處理事物的人大都有白色佩劍，顯得不同一般，但也有例外，離不棄的劍也是白色。

  她踩著劍身朝著頭頂的無盡碧空升起，正午未到，但已經充斥了熱意。“有救嗎？”

  少年瘦削臉上沒有半點血色，看不出其中隱藏的病源，這是什麽毒，卻也讓施淺秋疑惑。

  “我看下。我有丹藥解毒。”

  一手掐住離不棄的脈搏，慕容雲隱的身體忽然一愣。

  少年的筋脈依舊那麽微弱，他記得自己種下了一抹天地之氣，作為監控，也就是他認為，導致離不棄暈厥的原因所在。

  但今日？

  天地之氣微弱到不值一提，煉丹爐吸走了很多，但離不棄的努力不可忽視。

  “還有--”

  若有所思望著離不棄的臉，慕容雲隱的神色，略顯呆滯。

  “怎麽會？！”

  他的拳頭輕輕攥緊，眸中思緒陰鷙不斷。

  “是--感知！”

  感知纏繞著離不棄的魂魄，他無法擄掠，也無從下手除去它的纏繞。

  霎時間，慕容雲隱幾乎想將離不棄的手掐斷！

  感知，是感知。

  感覺所有的力氣都從自己的身上抽離，他空虛到心中發慌，又無法吐露。

  “那個，前輩，你怎麽了……”

  “沒事。”

  回首，慕容雲隱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

  他的身體繼續靠近離不棄，捂住臉咳嗽幾聲。

  “是武天乾幹的。丹藥吃下，他就會好起來。這幾日，武天乾可能不會有好日子過。”

  他的聲音，擲地有聲，鏗鏘有力。

  “我也是這樣認為。難道你也--”

  “離不棄是個好苗子，煉丹，告訴他不要急功近利，好好修煉。我挑來的人，一般也不會太差。”

  慕容雲隱丟下一句話，聲音淡然。

  給離不棄一枚丹藥，他已經起身欲走。

  “慢走。”

  武悅是煉丹一把手，兒子武天乾頑劣，謀害天才，這樣的罪行，也足以讓他的父親被牽連。

  但一切都要看離不棄的表現如何！

  --

  兩日後。

  “我……這一次，我必須成功！沒有時間了。”

  在煉丹爐前，離不棄想了想，繞到藥碼放的地方，硬著頭皮，自己選擇藥材。

  “離不棄，你這是要……”

  “我煉製夢中人引導我煉的丹藥，你看看我寫的配方，真的有效！”

  離不棄昏迷了兩日，沒想到今早忽然蘇醒。

  樓昱沒有醒來，施淺秋留下字條讓他好好養傷，但離不棄怎麽可能這樣呢。

  他將魚囫圇吃了，打了幾個棗子，給樓昱換了藥貼，他的傷口雖然好了些，但依舊要靜養。

  關鍵在於，他還沒醒。

  “就是一種藥草？還是棣棠花？”

  “沒錯，相信我。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遭，我怕什麽。”

  煉丹爐近在眼前，離不棄的眼神中，已經閃現了光芒。

  “其實我也不知道……”

  剛剛，他醒來的時候，是一個聲音將他喚醒的。

  “小家夥，你可是有感知了哦。”

  他被“感知”兩個字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在幻聽，卻沒想到，那日讓他昏迷的，是這個？

  離不棄啞然，但也服氣。

  是，他是一個誤打誤撞的天才，好了吧？

  “那個……”

  見施淺秋欲言又止，離不棄別回頭去，默然不語。

  手上鮮豔桔色的棣棠，為什麽變得如此沉重。

  “被人稱作天才，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緩緩走到煉丹爐旁邊，天地之力委婉地盤繞著。

  “在我眼裏，居然成了負擔。”

  他吐出一口濁氣，抬手拉出蓋子，將撕碎的棣棠花瓣，放入其中。

  加入少量的水，他再度想著用起感知。

  “加油啊，離不棄。比武的事情，你可不是答應了？”

  他可以逃過嗎？

  “真夠義氣！真答應了？我史石穿也會為你加油的。”

  就是這樣……

  一步一步扶持的嗎？

  火焰舔著煉丹爐的下方，蓋子千錘百煉不損。

  天地之氣滲了一點點進入，離不棄感覺到四肢百骸中的熱度，驅散了冷意。

  他將火撥得小了，隻覺得天旋地轉，而下一刻，他的魂魄繼續潛入煉丹爐內！“

  “這是感知！”

  精神一振，他已經發現自己漂浮在火焰中。

  火焰，高熱，感知一概不管，和離不棄的魂魄一樣，輕飄飄地穩定著。

  天地之氣在其中，呈稀薄的白色，不仔細看也看不到。

  它是自己丹田內的積澱！

  離不棄這才發現這一點，心中莫名驚奇。

  若是感知可以鑽出去，並且和他的**，不期而遇……

  感知的操控，精細的調整，他沒有學過，沒有一本書介紹這個--這倒真的不能怪他。

  “似乎明白了什麽。”

  感知可上可下，隻不過喜歡貼在他的身體內，和他距離太近，就會直接回到他的身旁。

  他才疏學淺，隻能眼巴巴地瞅著蓋子被火烈的溫度繚繞，其中的東西發生了質的變化。

  升華之中，由一團亂到整體固態，一抹香氣也幾乎要掙脫火焰的桎梏--

  “這是所謂的丹香？”

  丹香，就是丹成的預告，在煉丹爐頭頂排出，緊接著香氣撲鼻，沁人心脾，散發之後，丹藥自成。

  離不棄的心被液態的氣體震撼到，一時間，感知就像是被什麽搖晃，他最後瞥見的，赫然是暖黃色的燭火，一簇一簇，鱗次櫛比，在煉丹爐內做最後準備。

  隨後，他閉上眼睛，感覺到魂魄在和感知共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