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好了哦。”

  世界突然變得萬籟俱寂，慕容雲隱的身體，也挺直了。

  他緩緩將佩劍放在一旁，莊嚴地朝前鞠了一躬。

  離不棄屏息靜氣，以為他會念咒。

  事實上，並沒有。

  他睜大眼，突然發現，自己和慕容雲隱之間，似乎隔著些什麽東西，在剛才，突然降臨在他們身旁。

  “唔？”

  猶豫之下，離不棄不禁納悶。

  這道屏障轉瞬即逝，刹那之後，離不棄已經看到一個光環，從慕容雲隱身上，無邊無際輻射開。

  直接照亮整個屋子，就像他主動升華了一切。

  雖然驚訝於此瑰麗場麵，離不棄還是不敢相信。

  是慕容雲隱燃燒了他自己？

  這一切都在燃燒，包在金色裏。

  超度的金光就像這道暖暖的光環。

  慕容雲隱究竟做了什麽，可以造成如此改變？

  “離不棄，別怕。”

  念太平的聲音怪怪的，欲言又止。

  帶著淚眼，離不棄望了過去，有些潸然。

  “真的？”

  “別看他。”

  聽話地閉眼，離不棄的身上，一陣發顫。

  這金光，不是暖暖的陽光，而是冰冷的金屬光芒。

  他沒有直接去觀察慕容雲隱，借此機會放出感知查看，慕容雲隱頓時纖毫畢現，躍然紙上。

  --

  “不……”

  聽見離不棄口中壓抑到極點的聲音，觸景傷懷的念太平，手上拿著的，依舊是那隻神鳥。

  此刻，他的手上，力度如此之大，連神鳥都不堪重負，有點忍不住，想跳起來。

  最終，它選擇了屈服，望著眼前，這感人的一幕。

  離不棄心中流著淚，他卻隻能心裏苦著，說不出來了。

  “真的……是這樣的。”

  慕容雲隱的身體，在發出光芒的同時，迅速羽化。

  那些金光，是他的身體經受打擊之時發出。

  他的血肉，他的皮膚，帶著毒素的筋脈，都被完全灼燒。

  金色火焰，從他頭上開始蔓延而下，有如導火索點燃，火勢在蔓延的時候朝周圍放散，卻都是冰冷的。

  燒到最後，他成了骨架子，髒器消失不見，心髒永遠覆滅，過程中沒有聲音。

  火焰繼續燃燒，還沒有燒足夠的它們，迅速轉為銀白色，就像精妙的組織在運行。

  離不棄沒有抬頭，隻是一味沉在這銀白的世界裏。

  他想起自己在雲隱仙境中看到的恬靜月光，那個暗中幫助自己的神秘人，應該也會躲難逃避，或許到現在還會跟著自己。

  邂逅和重逢是如此巧妙，簡直妙不可言！

  “嗤嗤……”

  接下來的畫麵，他都不敢看下去。

  慕容雲隱的骨架子頗為輕便，可以帶在人身上。

  但“他”現在，卻被火焰化成烏有，一點點飄飛成銀色的骨灰，在空氣中逐漸凝聚成形。

  “你騙我！沒有什麽法器，你自己，就是通向這秘境的鑰匙……”

  骨灰層出不窮，他骨架子，都成為製造這法器的原材料。

  不過，製造法器的過程可能很特殊。

  因為必須聚沙成塔，將那些輕薄的小小灰白色骨灰，全部凝聚成一件物品。

  離不棄聚精會神看下去，他的心卻一直在抽搐疼痛。

  他看到的，仿佛不是骨灰，不是那些蒼白灰暗之物，而是慕容雲隱的魂魄，他透過那些東西對自己笑，爽朗而自然。

  “記住，要記住雲隱仙境，那是你精神最後的依托……”

  在這飄飛的白灰中，離不棄已聽見人的聲音。

  這是轉瞬即逝、語速很快的一聲囈語，聲音不大，卻分明進入到他的靈魂深處。

  “是你？”

  他叫自己不要忘記他……

  雲隱仙境，慕容雲隱，名字如此相似，他自然希望自己永遠記住他了。

  “哼，你沒告訴我，你知道嗎，我可……”

  因為沒法動彈，銀色的火焰在離不棄身上灼燒，就像一層冷油深入他心魄，離不棄的身體近乎被光線“凍住”，他才沒有攔下慕容雲隱的自殺行動。

  他真的死了，化成骨灰，在地上凝聚成球，血肉都不見了。

  離不棄無神的眼，突然睜開，呆滯而凝固，就像震撼之後的餘悸。

  “慕容雲隱。”

  他眼前，一個銀白色核桃大小的球體，已經清楚呈現，讓離不棄看著，心中都難受起來。

  “是他。”

  “你看到了？”

  感知的共鳴，魂魄的交流，讓離不棄明白了慕容雲隱最後的心聲。

  他魂魄消散，整個人不再出現。

  旁邊的念太平，朝離不棄勉強努嘴，有些死氣沉沉。

  “是的。”

  此刻，銀色光芒已經散去，離不棄的心，也更為冷靜。

  他的感知，似乎又豐實許多，可以探究周圍的喧囂。

  他的感知中，也因為這些喧囂，領悟到了些什麽。

  “念太平，我……我感覺，有人要追上來了。”

  慕容雲隱的死，讓離不棄如遭雷擊。

  不過，相比之下，念太平顯得更加冷靜。

  “沒事。我們繼續。離不棄，我這裏，也送你一件禮物，你不能拒絕哦。”

  他的一切笑容，都是堆積起來的強顏歡笑。

  “不，我不能這麽做！”

  緊鑼密鼓，一切的一切，都湧現出緊張。

  離不棄的感知中，出現了一隊人馬。

  隻字不談隊形，他們鬆散地跑著，在田野之上，踏過無數草木，紛紛朝自己這邊聚攏，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凶神惡煞，喊打喊殺。

  他們的表情同仇敵愾，就像要將自己所在的草屋攻陷。

  因為刺激，或是感觸，離不棄的感知，更為靈敏。

  “他們，真的要來了……沒有騙你。”

  欲言又止之下，他的歎息是那麽渺茫。

  “我會看的。離不棄，你先伸手，對了，那妖核……”

  “啊，妖核？我馬上給你。”

  窗外一片亂象，踐踏草地的聲音越來越響。

  它敲擊在離不棄心中，他逐漸無法等待。

  這種壓抑，像是烏雲，盤桓在自己天空之上。

  想起剛才，慕容雲隱對自己的臨終囑托，他魂魄身上凝聚的氣息，讓自己守護一切，不受侵犯……

  “前輩，這個我給你，但我必須得迎敵！”

  離不棄口中，噴出豪氣。

  在這一刻，他“沈鬱倩，你真是特別，居然可以為我指路。”

  “應該的，不用謝。”

  保持一貫清冷的模樣，沈鬱倩轉過身，加快速度朝前邁進，跟上了大部隊的節奏。

  她的有意回避如此冷酷，讓隊長最後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她軟硬不吃，不必去管了。”

  他也加快腳步，沒有追上少女的步伐，卻恰到好處地計算了自己離草屋的距離。

  應該隻有幾百米了。

  自己走在大部隊中路，而最前麵那些人，應該已經抵達草屋了吧？

  喧囂四起，萬象更新。

  希望光芒永存。

  他們眼前，天空雖陰暗，其中卻真還透出些亮閃閃的光來。

  它們神秘莫測，草屋旁邊也充滿了人聲。

  “開門！”

  “滾吧，出來吧，我們已經發現你們了！”

  “咚咚咚”的砸門聲音，連續不斷，讓隊長心中充滿尷尬之意。

  “你確定，他們在這裏麵？”

  “當然。”

  沈鬱倩回過頭來，一臉古井無波。

  她臉上，甚至有極度的漠然。

  這種表情，讓人心寒。

  隊長卻習以為常，歎息一聲，逐漸朝前趕去。

  他得組織自己的隊友，共同圍剿這兩個人。

  “別急，他們兩個，一個中毒，一個受傷，不用擔心的。”

  他望著眼前的騷動人群，想想卻沒將這句話說出去。

  --

  “沒事，我隻是轉了一圈，滑倒在地上而已。看不到我身上的苔蘚啊？”

  “哦，洛霓凰，我尊重你。不過，你要不要什麽跌打損傷藥？”

  “你們何時對我這麽好過？”

  洛霓凰隻是睨了眼前幾個隊員。

  可能是因為那天自己太孤獨，被他們拋棄在外圈沒有獻祭。

  為了贖罪，他們對自己的態度也好了許多，噓寒問暖，還想分享給她烤山雞。

  她沒在乎，而是孤身一人走到旁邊自己的帳篷處。

  沒想到有人貼心地為她弄好了帳篷，並且在帳篷門口掛了個牌子，寫上了她的名字。

  洛霓凰受寵若驚，放心大膽走了進去。

  她有些奇怪，感覺這像特殊反常的人情體現。

  “洛霓凰，我很欣賞你的才能。”

  就像已猜到的結局，聲音在自己帳篷中出現，洛霓凰看到矮桌旁邊坐著一個人，正朝她微笑。

  笑中撲麵而來都是真誠之感，無半點揶揄之意。

  “幹什麽？”

  “教你，巫術。你是我們的隊員，我不會欺騙你什麽，上一次的獻祭，我孤立了你，我之前也愧疚……”

  “所以現在？”

  洛霓凰挑了挑眉，沒有拒絕，而是認真地抬頭，對視眼前的隊長。

  他身著輕甲，和其他人一樣，眼中散發出光芒，就像在極力說服自己。

  “唔……好啊。教我什麽，我都會聽著的。”

  帳篷不小，兩個人坐在一起綽綽有餘。

  洛霓凰有意無意端正身子，坐在一旁凳子上，挺著腰板，想聽到更多內容。

  她的血脈中，有種氣息在若有若無感染著她。

  她性子冷淡，本不會對他們友好交流，最後順著血脈的呼應，還是聽了進去。

  “你的血脈特殊，適合學習巫術，進行占卜。我也知道你之前不知道什麽是巫術。所以現在，我們先打好基礎。”

  “它有何用？”

  “強身健體，一起獻祭，你可以做護法，這兒黑衣人的血脈，可能不及你那麽純正。”

  眼前世界變得越來越模糊，洛霓凰沒有在意。

  她在全神貫注聆聽著眼前隊長的諄諄教誨。

  他伸出手來，做了個簡單的姿勢。

  在他完成準備，將手指自然聚在一起合攏之時，她隱約感覺空氣中有氣息在傳遞，從他的指縫中，傳出來。

  它們詭異而莫測，是不同於自己天地之氣的力量，卻帶著可以褻瀆命運的陰柔，可以滲入世界都每一個角落。

  這如巫的力轉瞬即逝，似乎被自己身體所吸收。

  “唔？”

  洛霓凰突然感覺，自己眼前的世界上，多了些不同一般的氣息。

  她就像個吸引源，可以吸收一切黑氣。

  這兒也有它們。

  剛剛隊長手中冒出的氣息，已被洛霓凰吸入。

  可能是因為它們獨特的作用，才讓她可以看清楚周圍的一切。

  如雲朵盤旋，稀薄而渺小。

  在整個帳篷，“巫力”隻有小小的一團。

  或許它們是隊長身上的外散力量。

  “你也應該看到了，它們可以激發你的血脈，讓它徹底為你所用。”

  “它？”

  她身上有多少根筋脈，它們各自又有什麽用處，是否覺醒，洛霓凰均一無所知。

  她雖然疑惑，最後選擇相信。

  “我看看。”

  她控製感知，讓它們一點點接觸眼前的氣息。

  它們棄之可惜，洛霓凰身上的火焰，雖許久沒有爆出，但今日受其感染，又有了爆發的趨勢。

  那些莫名其妙又難以形容的陰氣，就這樣在眼前盤旋而起，和自己的感知融為一體，返回了洛霓凰的身體。

  “天地之間有許多種力，它們各不相讓，但又並存。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賦……”

  洛霓凰聽見隊長的絮絮叨叨，感覺自己剛才用感知捕獲的氣息，都像甘露般深入自己心中，化成了後備之力。

  這種感覺，很特殊而刺激。

  她也嚐試著將雙手抵在一起，指尖碰觸。

  此時，就像有絲絲縷縷的暖流，流入她心中，感覺極好。

  “這是……”

  “這用於聚集你身上的巫力。”

  隊長眯起眼，看到洛霓凰的笨拙模樣，不由自主想笑。

  他的笑容轉瞬即逝，整個人多出嚴謹之感。

  “擁有無力的人不多，它可以輔助你做些事。總而言之，先熟悉一下動作，順心點吧，不要太急。”

  他寬厚的樣子，讓洛霓凰鼻尖一酸，有點想哭的衝動。

  “我走了。”

  她望著眼前隊長緩緩站起，推開門，有呼嘯的冷風灌入。

  他高瘦的影子，很快滲入了夜色之中。

  這裏的一切，都變得瑰麗玄幻。

  想天黑就天黑，白晝隨機，風景獨特。

  “終於……我要覺醒了嗎？”

  她身上的無限火焰，都在時間的磨練中越來越強。

  現在，她並不敢貿然使用它們，就怕自身遭遇反噬，得不償失。衝動得不能自已。

  似乎真的深陷魔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