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脈象越發清晰。

  他看得出來，她印堂處盤踞著些許黑氣。

  這可能是夢魘的力量，這也可能是自己的錯覺。

  不過，他隻要把脈就可以知道隱情了。

  “好熱啊。”

  進入屋子之內，分明是一年四季中最冷的時候，女子卻還兀自嘀咕著，將白色的的圍巾拆下來擦汗。

  “她……她很健康？”

  不過，離不棄還是認認真真地把起脈來。

  “唔，原來如此。”

  他很快就已經發現女子身上的一些血流緩慢處，發現了些許血塊，它們纖毫畢現，身體很小。

  “是它們導致她咳嗽的？唔，我看到的是她的肺部？真的？”

  下一刻，離不棄深吸一口氣。

  他毫不猶豫地凝聚感知，將它們灌注到女子的筋脈內。

  穿過縱橫交錯的血管，深入肺部最細的血管之中。

  女子明顯生了肺炎，隻不過不太嚴重。

  她的肺部卡著痰液和血跡，而離不棄卻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

  “不需要太多藥物調養，這小傷小病就可以痊愈。”

  隻不過，她的肺部有些東西堵塞而已。

  --

  林染對準眼前眯著眼的女子，她看起來頗為愜意。

  少年的身體處於緊繃繃的狀態，他單手按在女子的右手手臂上，一呼一吸，已經陷入林染不知道的狀態中。

  “他……他看起來，真的很厲害呢。”

  一時，望著離不棄纖細的手指，林染的心中，也有點點動容。

  他這麽厲害的一個禦醫，怎麽會滿身鮮血，頗為可憐呢？

  --

  “好了？”

  女子的身上，一片暖洋洋。

  她沒有再覺得難受，肺部隱隱的陰冷也消失不見，任何不舒服，任何空虛感，一掃而空，算是徹底沒了。

  這是--

  極好的享受。

  就像免費泡了一次溫泉，身上的任何毛孔都在舒張，讓她喜悅，讓她意識到什麽是生命力。

  感覺心在頃刻徜徉。

  感覺失眠症也開始緩解，她哈欠連天。

  睜眼，她眼前如水的少女旁邊，還有一個靠自己最近的人--

  這是剛剛出現的“神醫”，大概是少女結識好友的人--

  他居然是一個年輕的少年，也不知經過了什麽教育，眼神如水晶一樣清澈，可以折射出她心中的任何情緒。

  一時，帶給她的，隻有心中的震撼了。

  “一定要好好感謝他。”

  --

  “嬸嬸，你沒什麽事，隻不過睡前記得喝幾口水，助眠。最近不能受凍……”

  直起身來，離不棄沒想到開藥方，可能她也不了解這些，索性給她提個醒。

  雖然肥碩，身體如一個球……但她居然對林染這麽好？鄰裏關係，還真不是離不棄之前看到的那些，尤其是司徒罄的非禮挑釁。

  “好。你這個神醫，其實可以去選拔藥師的。”

  “藥師？”

  女子很滿意於自己的治療，她此刻拿著白色圍巾，卻突然開口說了這個。

  離不棄和林染近乎異口同聲地問出來。

  “啊，這就是好差事了，唔，你不知道這裏是哪國境內？”

  “應該是青滄。”

  林染的目光內，卻飽含著希冀。

  她的身體都在顫抖，也不知是溫度還是心中的喜悅。

  不過，看她樣子，都要眼含熱淚了……

  “帝都離我們這裏很近，它是尋芳城。”

  下一刻，卻見女子仰頭望去，有些惆悵。

  “唔，我的夫君，也是錦衣衛的一員，但，他三年都沒回來一次。”

  她的表情中，帶著輕微的嗔怪，更多的隻有懷念。

  “這是……這就是國家的強製力？錦衣衛，到底是什麽神秘的職業？”

  不過，離不棄沒顧及這一點，因為林染繼續問著。

  “藥師選拔要求什麽標準？”

  她的語氣中充滿向往，她的眼底也有光芒，璀璨而奪目，很是激動。

  “標準？我還不知道呢，讓我去看看報紙。不過，我感覺你參加不了。”

  “為什麽？”

  女子這下，語氣中充滿了澎湃的感情。

  “因為……因為你沒有修為。之前你都沒有觸及到天地之氣的範疇，我，我也是。”

  “真的？但，嬸嬸，這幾天我因為神醫教我，我好像可以凝聚天地之氣了。是不是？”

  “啊？哦，我……”

  站在旁邊浮想聯翩的離不棄，一時感覺林染突然將他扯到這裏來，一個激靈，張口回答。

  “你不是教我了嘛……”

  她巧笑倩兮地對著自己，臉上白裏透紅，離不棄不知道哥哥到了哪裏，但她對待哥哥的時間，從來沒有如此開懷地笑著。

  “說嘛！”

  話語中滿是俏皮。

  “這……我，我真是服你。”

  下一刻，離不棄清醒地點了點頭。

  算了，不管這些，他安分守己就行了。

  “什麽時候選拔？”

  不過，因為少女之前吐露心聲，離不棄聽見她想法的同時，微微愣神了。

  “我再去看看。晚上來你這裏蹭飯。”

  “蹭飯……”

  一時，看少女臉上洋溢著喜悅，萬般感情在離不棄心中擴散，他感慨萬千。

  “沒想到……她哥哥怎麽辦？帝都，尋芳，我好像記得，離青滄的邊界線很近？還有之前我遇到的詭異事情……”

  一時，他們沉默不語，彼此打著算盤。

  “我……晚上她來蹭飯，還有我，要不我下廚？”

  “那就……辛苦你了。”

  “我炒幾個菜吧。”

  在此之前，離不棄從未了解青滄。

  身處異鄉，沒有任何同盟，千萬滌蕩之後，自己已經不是當初的自己了。

  他的身上修為更上一層樓的時候，孟林夕沒有出現，她也沒和他暢快淋漓地切磋幾次……

  “我想你了。”

  下一刻，離不棄雙手合十，感覺內心，更有感慨萬千，他都不想去聽。

  因為這都是命運的安排啊。

  孟林夕。

  之前一身輕鬆的孟林夕，會不會成為那日夢境中慘烈的少女？

  “別想這些！”

  這次，是離不棄的腦子，幫助他抵擋了這一切。

  他無法猜出命運的天意。

  假如冥冥真有天意--

  他可能早就死了。

  --

  “你真的很厲害啊……”

  “嗯？”

  在外麵兜兜轉轉，離不棄沒看到邊界線的顯著平原，隻看到眼前星星點點的藥草，綠樹紅花。

  他自然是遍識藥草的，沒有花多少功夫，就采了些許對人有好處的草藥，有些味道極苦的，他也沒有選擇。

  采了些可以炒著吃的葉片，將它們撕扯成合適的尺寸，投入少女的籃子裏，她尷尬地站著。

  “那個，離不棄，我……真的不讓我摘嗎？我……”

  “你是小姑娘，我不怕冷，小心生凍瘡。”

  離不棄隨口說了一句，他的眼底有思緒飛揚。

  “好吧……”

  她訕訕點頭，將裝了一半的籃子挎著。

  “對了……”

  她還沒說完，卻聽見了離不棄的聲音。

  “呀，這是雞樅？”

  “什麽？”

  她是不敢采蘑菇炒著吃的，不過，聽離不棄的語氣……這是好東西？

  “菌類，有的也可以吃。”

  將一棵油光水滑的雞樅拔出來的時候，離不棄點點頭，感覺自己這是撿到寶了。

  它炒著吃，真的會很好吃呢。

  他已許久沒吃過肉，用這個可以一飽口福。

  “還有……”

  在離不棄拿過少女手上的籃子時，憋了一個下午的少女，終於說出這句話。

  她的神色中滿是猶豫。

  “什麽？”

  離不棄也不曾察言觀色過。

  “我……我想……你教我怎麽修煉。”

  “修煉？簡單。”

  眼前的少女，怯生生的眼神中，是清澈的感情，是呼之欲出的希冀。

  “是因為哥哥嗎？”

  “不……是因為我背負還不清的債。”

  她的話聽起來滑稽，卻並非信口胡謅。

  “好。”

  沒有多想的離不棄，基本上點頭答應了。

  畢竟他也知道，自己雖然不用去當個藥師，很有可能被認作賣國賊，但少女她……

  “你……你真的答應了？”

  “是的。我可不會食言。”

  少女臉上，因為激動，而泛起了隱約的紅光。

  不過，讓離不棄看著的時候，更為動容。

  “不要謝我。”

  還是她救了他。

  “我……是你救了我呀。”

  “對了，我們要不要去看看那天狼的遺體？”

  在離不棄說完話的時候，他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

  “去！”

  下一刻，少女卻給他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去？！”

  “嗯，據說狼的身上有妖丹，為了變強，我隻能吃它們！”

  “這……你不擔心丹田爆炸，走火入魔？”

  “我……我不急，我隻想名正言順地當個藥師，可以照顧我哥哥，不用其他人幫助我。”

  不是施舍。

  --

  “這就是--”

  “小鬼，感謝你的指引。”

  眼前的一片平地，還是前幾天離不棄和狼群廝殺的地方，鬱鬱蔥蔥的草木現在才冒出綠色，有些凍僵的草，卻已經永遠失去了生命。

  滿眼都是荒涼之感，讓人心中空蕩蕩的。

  不過，讓離不棄最在意的，就是眼前的狼屍體。

  “這是什麽？”

  遠遠望去，離不棄隻看到一個光球，飄浮在在那些狼的身體之上，它們的身體在地平線上躺著，都已死去。

  “咳……”

  空氣中彌漫著讓人窒息的血腥味，近乎凝固成固體的空氣，更是奇怪。

  “我……我怕，我不敢去呢。”

  少女先是充滿希冀地朝旁邊望了眼，沒有任何東西吸引她的注意力。

  莫名，離不棄想到她那天，手上挎著的籃子。

  和她今天手上一模一樣的籃子，那天裝著的卻是白色的草。

  “難道你想要采一些……”

  “是的。”

  下一刻，少女接過話茬，回了一句。

  風刮得愈發凜冽，也不知因為狼群的屍體緣故，還是那個光球吸熱的緣故，這裏的溫度，與少女所住的小地方，更冷，冷至少五度。

  少女的臉上，也隻剩下冰冷的痕跡。

  她的樣子頗為淒慘，甚至眉毛上也凝聚了一層冰霜。

  她的眼睫毛翩躚著。

  “嗯……是因為，我要鎮住我身上哥哥的病魔。”

  果然是生病？

  隻不過，他的樣子真有點像脊髓受損。

  “放心。”

  頓時，離不棄也無法確定，自己能不能治療少年了。

  “呀！你看，你看……”

  突然，少女指著眼前，她聲音愉悅。

  “這是--”

  頓時，離不棄也湊了過去。

  不過，他的表情，霎時一陣心動。

  是的，是一株白色的草！

  “這是寒霜草。”

  少女解釋著，讓離不棄點了點頭。

  “我去摘。”

  他得要身先士卒，畢竟少女身體嬌弱。

  “我陪你去。它的根莖，必須完全采摘下來，你應該不知道怎麽處理……”

  “小鬼？”

  見少年陷入沉思之中，少女發神地對準一棵草藥望去，眼神中有喜悅和酸楚交織。

  “哥哥。”

  她的眼角略有淚痕，但微乎其微。

  聽見她的聲音，離不棄想了想，還是拿出了自己的麵具。

  “我用它去切割。”

  “它？”

  少女的表情，果然和離不棄所想一樣。

  她看起來頗為驚詫，但發現這是白色麵具，沒敢回駁。

  “好吧。”

  下一刻，離不棄彎下腰，瞄準眼前。

  下一刻，他就把自己的麵具扔了出去。

  眼前是一頭狼的身體，還有光球在它們之上飄浮，是金色的，如太陽，但太小了。

  不過，這東西看起來還真邪氣，不知道是不是黑衣人老熟人的傑作？

  不過，看起來真不舒服！

  它似乎可以吸收方圓百米內生物的生命，離不棄就身處其中。

  不過，他已經“嗖”一聲投擲出自己的麵具，這是他堪稱最後的底牌。

  這雖然是底牌，但沒有幾個人知道它的其他用處。

  除了戴到臉上，它還可以當做劍、刀用，堪稱全能。

  不過，它暫時沒法子當做鍋鏟使用。

  “它是個智慧生命體，不用擔心，它會幫你的。”

  這是小鬼的原話。

  “它雖然隻能緩解我哥哥狂躁很短時間，但……但他最近好些了。”

  “願越來越好。”

  對於少女，離不棄心中總覺虧欠。

  趁此機會，他安排麵具去切割寒霜草的機會，離不棄已經和少女攀談起來。

  他的目的隻是想讓她開心。

  他始終具備一顆溫暖的心。

  “嚓嚓……”

  眼前這棵草，隻有人的拳頭大小。

  它的身上，宛如針的葉片不斷向上生長，在各自頂端形成一個稀奇古怪的小球，有些已經爆開了，細小的紫紅色種子在白色如玉蘭的花葉之間點綴。

  顫顫巍巍的寒霜草，卻是傲世之物。

  它的姿勢別出心裁，就像頂著無數小球。

  不過，隨著麵具的切割，離不棄聽見自己的心跳，在如此靜謐的環境中，愈演愈烈了。

  “為什麽？”

  這寒霜草的根基已經鬆動，它在泥土裏逐漸搖晃起來。

  不過，它即使拖泥帶水，身體始終沒有斷開，保持在絕佳的平衡之內，偶爾搖晃，也隻是倒下去罷了。

  不過，他的麵具卻是夠苦的……

  “還真要辛苦你。”

  下一刻，他微閉雙眼，突然感覺，眼前劃過一道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