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情緒是多變的，變到讓人不知所措。

  “唔……我飽了。”

  現在的他，狀態還好呢。

  也不知喂了他多久，他或許隻吃了幾口，但時間已經流逝，少女的內心，也被一陣無端端冒出的疼痛和鬱悶擠滿了。

  無聲無息地掩住嘴，悲傷在一瞬間逆流成河。

  隻需要半秒不到的時間，她就已經將自己身體縮成小小一團，雪白白的衣服上，也沾了離不棄身上的血液，好似梅花。

  她望著哥哥一拖一拉地走遠，如一個牽線木偶般僵硬著軀幹，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再度淚目。

  “不要這樣……再傷害我了。”

  她的神色，異常低落。

  她是那麽頹廢，腳步也變得微不可查。

  “這是一個哥哥嗎？難道是……”

  下一刻，離不棄已經捂嘴了。

  他透過門口縫隙，看到那個木訥失魂的少年，看到讓自己畢生難忘的少女，她究竟獨自承擔了多少痛苦絕望。

  這是一個注定苦命的少女。

  而並非短命。

  “我希望我可以擁有更好的哥哥，唔，還有更強大的身體。”

  下一刻，離不棄的肚子裏已經翻湧起來，浩蕩不絕。

  “咕咕……”

  這聲音，在狹**仄的房間內，格外清晰。

  “吱嘎”一聲，離不棄不經意間抬起頭來，臉上帶著幡然醒悟。

  “我……”

  “你這是餓了吧。”

  下一刻，少女帶著明顯親切的聲音，已讓離不棄“嗯”了一聲。

  她是林染。

  剛才的落魄，剛才的喜怒，現在已經消失了。

  現在的她，眉眼帶笑，就如一抹盛景。

  雖然剛才頹敗過，雖然剛才難受過，但她的臉上，依舊煥發出光彩。

  “神醫……我這裏，沒好吃的，你是不是會嫌棄？要是太餓，我……我就去挖點野筍給你，我養了好長時間的……”

  “不用了。”

  他處在內外傷口愈合的關鍵時期，一時不能揮霍天地之氣。

  剛剛，她應該知道，自己餓壞了吧？

  “還有，謝謝你的好意，唔……”

  “我哥，他的事……你見笑了。”

  “我可以試試治療他的疾病。”

  “這是……是一種病？我一直以為他已經不可能改變了……”

  下一刻，少女的眼底，就如迸發千萬星光般，萬千喜色都已出現。

  就像發現新大陸，就像找到了依靠。

  下一刻，她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離不棄的手腕，旋即像觸電一樣放開，臉上帶著羞赧。

  “嗯……他和我相依為命，我實在太窮……”

  她一句自己的修為都沒說。

  “我會竭盡全力幫助他的。”

  下一刻，離不棄如實以告。

  那哥哥瘦得不像話，他一看便知不對勁。

  瘦得如一具骷髏……必然是不同之人。

  他的談吐，他的話語，都不是自己了解過的類型。

  但，是離不棄心中的小鬼告訴他，少年有病，還真是腦子有病。

  所以他才會這樣說著。

  “快點，你餓了趕緊去吃……我，我準備了晚上的飯食，你隨便吃吧。”

  “這是靈梓吧？”

  “你怎麽知道？”

  “這裏有藥材綱目？”

  少女瞪大眼之後，麵部表情逐漸沉下去。

  “嗯，我是有。神醫，你真厲害，居然可以聞出這個……”

  “熟能生巧。”

  還不是因為過度饑餓，聞到什麽味道，都可以在腦子中辨別出這是什麽藥材。

  不過，因為藥草特有的清苦之味，離不棄迅速識別出這是什麽藥材，而少女，她難道不厲害嘛。

  “這麽十幾年，你都是這樣做的？”

  “我……不說了，你先吃吧。”

  少女的家中，並非家徒四壁，而是藏著些書的。

  它們羅列在一旁的架子上，封麵沒有蒙灰，看來有人經常翻閱，哥哥腦子不好，這自然是她做的事。

  不過，離不棄望著眼前，神色微微遊移。

  “這麽厲害。”

  朝著一個小小的隔間裏看，他看到一口鐵鍋，還有旁邊接著井水的水管，卻沒提出來。

  “這些，應該不是她一個人做的。”

  他記得這裏也有人家，而且不止一家。

  雖然和少女及她哥哥不在一起住，但鄰裏之間總會有聯係吧？

  這一切，都讓他頓悟。

  靈梓，是一種草。

  走到狹小的廚房內，離不棄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個粗糙做工的碗，也不大，一張臉應該可以埋進去的。

  它的裏麵，放著的赫然是攪拌一起的白生生穀粒，和靈梓蒸熟後撕碎東西的混合體。

  不過，離不棄乍一看，眼前有綠有白，還算營養均衡，不算有毒。

  隻不過，其中冒出的香氣有些古怪而已。

  “因為節省燃料，所以，我才……”

  “恰好。”

  離不棄已經饑腸轆轆，殊不知被天降的鴻運砸中。

  雖然很餓，但他也並非是饕餮之徒。

  拿起旁邊削得粗糙的筷子，離不棄望著眼前海碗，想了想，自覺地劃出一小塊麵積，沒想獨吞。

  畢竟，餓了幾天的人，是不能暴食的呢。

  一時間，他瞧著眼前，陷入深思的時候，筷子上的一口飯已被他輕輕鬆鬆咽下。

  這是少女煮的飯，沒有放油，但可能是草藥本身帶有油的原因，菜飯看起來色澤鮮亮，每一粒奇形怪狀的穀粒身上，都帶著油光。

  唔，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

  一時，離不棄搓了搓手，如饑似渴，已經開始掃蕩。

  但是，他並非風卷殘雲，而是將自己原先劃出區域之中的飯一掃而空，僅此而已。

  “不……她好像是放油了，放的，是什麽植物果實裏麵榨出的油？怪不得有和大自然息息相關的靈氣。”

  不過，少女明顯廚藝高超。

  她做的菜飯，油而不膩，入口芬芳，並沒有違和感，因為其獨特的口味，而讓人心悅其中。

  “真的……”

  它們其中，有白有綠，有些地方泛了青綠之色，是草藥的味道，也是歸園田居的安逸吧。

  三下兩下直接刨完自己的，離不棄站起身來，伸展了一下肢體。

  現在的他，和之前也有了改變。

  他的眸子中蘊含天地間的光彩，沒有之前那麽無力和難受，甚至卑微。

  這可能源自於孟林夕。

  “還有，啊哈，我已經吻過她。”

  這是一間由草和草木灰搭建的小屋，讓離不棄覺得熟悉的原因是，他也曾在這樣狹小的環境中度過，而且不止一年。

  他出生寒門，唔，四海為家，漂泊不定，最後居然棲身於青滄境內……

  “孟林夕，我可能很久不會來找你。”

  此刻，他突然打了個噴嚏。

  “有人想我？”

  “唔……你吃飽了嗎？”

  這裏有三間由單薄木板隔離的“房間”，他身旁的牆壁是堅實的，少女的聲音無孔不入，在這裏響徹。

  “我……我也可以做給你們……”

  一時，離不棄用冰塊融化成為水，兀自漱口飲了，卻發覺林染赫然站在眼前。

  她是如此安靜地站在眼前，她的眼神會說話，是如此和緩。

  不過，其中掩飾了什麽秘密，離不棄都無法去探索。

  不過，這雙眼睛中，還帶有淡淡的哀愁，讓離不棄深諳，他卻無可奈何地對準她。

  “咚咚咚！”

  眼前少女，因為聽到了聲音，神色變得略微驚詫。

  “居然這麽快就來了……”

  “誰？”

  雖然知道這樣貿然問少女不太好，但離不棄還是這樣做了。

  他的聲音力道恰到好處，讓林染的心情，迅速穩定下去。

  “唔……也沒什麽。你想見就見，她是……幫助我和我哥過的好人。”

  “真的？”

  瞬間，離不棄感覺心中也被溫暖籠罩。

  “她送給我們一口鐵鍋，讓我在寒冷的冬夜，也可以做薑湯給……給我哥。”

  “那麽……”

  話音未落的時候，少女身體飄忽不定，走到眼前門口。

  她的雙頰上，不知不覺飛出兩團紅雲。

  雲彩在她的臉上，調出了青春的顏色。

  而且，她的唇角是帶笑的。

  “又笑了……”

  這難道不是強顏歡笑嗎？

  不過，離不棄卻“嗯”了一聲。

  “您……您來了。”

  “小染，別說這些。你哥哥怎麽樣了？”

  “還好。”

  “要到冬天了，我送你們棉被，不要不收了，上次你還感冒發燒，差點沒被我發現……”

  “嬸嬸，那可是幾年前的事情了。不過，謝謝你啊。我其實不用……”

  “小姑娘家必須保暖。你這麽瘦的身體，也應該多吃點，要是我懂得藥理就好了……”

  嬸嬸？

  看來，少女對這個慈祥和藹的“嬸嬸”，是很感激的。

  一時間，離不棄心中好奇，毫不猶豫回頭一看，卻撞上一雙眼眸。

  這是一雙非常小的眼--

  “唔，這是誰？”

  接著，他看到兩節壯碩的手臂，如打了氣一樣脹，唔……

  這是誰？

  不過，她的體重堪憂啊！

  一瞬，離不棄露出一哥略略尷尬的笑來。

  她像一座鐵塔，不僅是縱向發展，而且還橫向發展，身上穿著惹眼的大紅色衣服，顯得寬鬆，但整個人都被襯托得越發肥碩。

  林染司空見慣地迎了上去。

  “嬸嬸，您中午飯吃了沒，要不來我這邊吃……”

  “罷了，小染，我怎麽可能……”

  “還是謝謝你。”

  一時，離不棄已經放出了感知。

  他的感知迅速繞到這個人的身上，女子腰身很粗，看不出脖子，她身上一身肥肉，隨著動作而抖顫。

  不過，她臂力驚人，此刻舉著一床加厚的薄毯，臉上也擠滿了肉。

  一旦說話就會擠在一起，顯得眼眸越發小了。

  而且，她沒有留長發，反倒頂著一頭卷發，黑中帶黃的頭發稀疏地覆蓋住她的腦門。

  她……還真又高又胖，和眼前又矮又瘦的少女形成對比。

  “不過，她最近似乎有點不適。”

  下一刻，離不棄微微蹙眉，感覺自己也該去一下了。

  “染兒，收下吧。”

  女子聲音粗而富含磁性，“嗡嗡嗡”的餘音繞梁。

  不過，她們都沒有打擾林染的哥哥。

  “林染謝謝嬸嬸。”

  “好。咳……”

  “怎麽了？不會是最近降溫，您生病了？我……”

  “機會來了！”

  下一刻，離不棄精神一振。

  他沒有能力操控這個女子咳嗽。

  不過，他感知已經探尋到女子身上的異常。

  因為太胖了而導致的異常。

  “林染，我來。”

  --

  “謝了……”

  眼前的女子，是幫助過她許多次的人，現在，她身體明顯前傾，手上拿著的，就是一條棉被。

  白白的顏色，唔，還真的讓人心生暖意呢……

  不過，一陣冷風吹來的時候，女子以手掩麵，輕輕咳嗽起來。

  她的脖頸上圍著一條毛茸茸的雪色圍巾，頭上沒戴帽子，顏色反差，也越發顯眼了。

  “唔……”

  “我，我沒有事。”

  眼前女子略有尷尬，林染對準她的眼神裏，也有些愧怍。

  “其實……隻要我找到一個好工作，你就不必……我感覺我虧欠了你很多。”

  “你說過很多次了，小家夥，收下吧。”

  女子臉上，笑意充斥，隻是單純的好意而已。

  她的麵部表情，被離不棄看到。

  “嬸嬸，我是神醫，我幫你……”

  下一刻，他就從一旁的廚房內走出來。

  “他？”

  林染回首望去，發現了離不棄的身影。

  他衣衫襤褸，身上都是鮮血。

  他頗為清瘦，眉宇間積蓄才氣。

  他的樣子，雖然衣衫不整，但一雙眼，早已將他的靈性釋放出來。

  他不緊不慢邁開步伐，最後站在這裏，就像一抹偉岸的風景，讓人心生敬意。

  “嬸嬸，你為林染做出了很多，我……讓我檢查一下您的身體可好？”

  他做出謙卑的姿勢，聲音輕柔。

  “啊，好！”

  兩人都是爽朗之輩，一時間，離不棄對準林染，微微點頭。

  “唔……你會這個？”

  她滿臉驚訝的神情，讓離不棄更覺得她可愛好看。

  他雖然不算是一個真正的神醫，但至少會看病吧？

  他……他當然不是一個隻會寄生於少女家裏的懶蟲，唔，隻不過一時無法和孟林夕聯係罷了。

  其他的，離不棄別無所求。

  不過，眼前的女子已經憨憨地笑了起來。

  麵含欣賞之色，對準離不棄的時候，女子卻大大咧咧地對準旁邊坐下去，這是一把極為簡陋的椅子。

  她坐上去的時候，椅子發出垂死的“咯吱咯吱”聲音。

  “我……我就站著吧。”

  畢竟離不棄看著林染，感覺她有些心疼。

  她把棉被放到一邊去，下一刻則扭扭捏捏地對準離不棄。

  “這是……是一直資助我的鄰居白駒。”

  “白駒？”

  “嗯。”

  下一刻，離不棄閉眼把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