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脈象有異
作者:柚一隻梨      更新:2022-03-26 15:06      字數:4583
  那晚的池水格外渾濁。

  明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裏麵被人抱出來的, 她更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入睡的。

  半宿的荒唐,她整個人都像是散了架一樣,渾身的零件被人拆掉重組, 再拆掉再重組, 如此反複, 不知幾輪。

  再睜開眼時,日頭已經走到正午, 明嬈被日光刺得眼睛疼了一下,她下意識地閉了下眼睛,恍如隔世。

  耳邊是男人焦急中帶了幾分慶幸的聲音——

  “嬈嬈,現在感覺如何?”

  “侯爺放心,夫人隻是稍稍受涼, 無大礙,在下開個方子便好。”

  大夫停頓了下,張嘴想要說什麽, 餘光瞥見床上的人睜開了眼睛,又搖搖頭,把話咽了回去,沒有再多提旁的事。

  她看著男人坐在榻邊, 握著女孩的手,急切地關懷著,她垂著頭, 默默退了出去。

  看脈象有點奇怪,似乎是……

  不應該,侯爺一直在服用避子的丸藥, 那藥應當不會出岔子才是, 想來是她方才診錯了。

  不過心裏到底多了幾分顧忌, 開藥是特別選用了溫和的藥方。

  屋中。

  明嬈才醒,大腦反應慢了半拍,她看著虞硯,“我怎麽了?”

  “你發燒了。”男人臉上滿是自責,他愧疚道,“都怪我。”

  若不是他拉著她在池子裏胡鬧半宿,水涼了都沒察覺,她怎麽會著涼呢。

  明嬈又愣了愣,這才後知後覺感覺到自己的頭很重,像是墜了塊石頭似的,昏昏沉沉,腦袋裏針紮一樣密密麻麻地疼。

  嗓子也有些痛,喉嚨火燒火燎的。

  “我好像好久不曾生病了。”明嬈伸手,勾了勾他的手指,“你別苦著一張臉,好像我怎麽了似的。”

  男人的眉頭依舊緊緊擰在一起,臉色難看得嚇人。

  “我喉嚨痛,得少說話,你別叫我——”再說第二遍。

  她話沒說完,虞硯便鬆開了眉頭。

  “好好好,我不冷臉。”他說。

  明嬈說完話,又累得閉上了眼睛,她手指一直都沒鬆開,虞硯便任由她一直勾著,一動不動。

  等明嬈再次被人叫醒,她已經被人扶著坐了起來。

  屋中充斥著湯藥的苦澀味兒,明嬈還未睜眼便蹙起了眉,滿臉抗拒。

  溫熱的藥水送到她唇邊,男人溫柔地低聲哄到:“張嘴。”

  “我不,苦。”她不小心抿了一下又酸又苦的黑湯汁,委屈地把頭偏向一邊,“難喝,我不要。”

  “嬈嬈乖,喝了藥才能好,喝掉了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明嬈不吃這一套,“我不喝難道就不是想做什麽都可以了?”

  虞硯卡了殼,沉默了下,無奈道:“自然不是。”

  喝不喝都可以為所欲為。

  虞硯有些頭疼,不知該如何是好。

  思來想去都無果,隻能道:“罷了,不喝便不喝吧。”

  他把碗放到一旁,明嬈驚訝地睜開眸。“今日怎麽這般好說話?”

  虞硯無奈道:“不然如何?總不能強灌你。”

  明嬈嘿嘿樂了一聲,又把身子扭回來,她撒嬌似的抱住他的腰,臉蛋在他脖子裏蹭了蹭。

  滾燙的額頭蹭著男人微涼的脖頸,很舒服。

  明嬈忍不住又多貼了會。

  抱了會,忽然感覺男人低下了頭。

  他好聞的氣息掠了下來,能感覺到他正在認真地注視著她。

  明嬈閉著眼睛,半晌都沒見他開口,奇怪地睜開了一隻眼睛。

  她才一動,男人便吻了上來。

  他的唇貼了貼她的額頭,溫度高得他蹙了下眉,然後他抬手托住她的後腦,吻住了紅唇。

  “唔?”明嬈推了推,錯開些,她嘟囔道,“病氣要過給你了……”

  虞硯一言不發,又將她堵住。

  好半晌,明嬈眼底又籠起一層薄霧。她眼尾泛著紅,嗔道:“作甚。”

  “吻你。”

  明嬈:“……”

  臉紅了紅,輕聲道:“我是說好端端的親我作甚,還病著,別折騰我。”

  “不折騰你。”虞硯淡聲道,“我剛剛做了個決定。”

  難得見虞硯這般鄭重地說事情,明嬈來了點興趣,“什麽決定?”

  虞硯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

  明嬈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與我有關?”

  “自然。”

  明嬈猶疑不定,“你又想作甚。”

  這個男人平時的騷操作太多,一出又一出的,不知道他又有了什麽餿主意。

  虞硯抬手,指彎勾起一綹女子的秀發,漫不經心道:“不喝藥便不喝,就不要想著出門了。”

  明嬈鬆了口氣,“我還當是什麽事……”

  不出門就不出門,她本來就是個喜歡宅在家的性子,本來就不愛出去亂跑。

  虞硯的占有欲一向很強,每次出門都要向他報備,出去久了或者是他回家沒看到她,又要別扭許久,她還要哄,麻煩得很。麻煩倒是其次的,就是費腰、缺覺。

  虞硯嘴角噙著笑,看著她不說話。

  明嬈才剛鬆了的一口氣又提了上來,警惕道:“不對,你還計劃了什麽?”

  這笑容壞兮兮的,準沒好事。

  男人好整以暇看了她半晌,見她一直沒想起來,才慢悠悠地提醒道:“今日是八月十九。”

  明嬈沒懂,茫然點頭,“嗯,我知道啊。”

  “距離九月初一還有不足半月。”

  明嬈眨了下眼睛,點頭。

  虞硯不再說話,笑著瞧她。

  明嬈:?

  她腦子空白了一瞬,突然反應過來。

  不對,九月初一……這日子是……

  唐慕顏和表哥大婚的日子!

  她真是燒得腦子轉不動了,連這麽重要的事都險些忘記!

  明嬈驚慌道:“不行不行,我收回方才的話,不能不出門!”

  她過些天還要去唐府幫忙來著,怎麽能縮在家裏?!

  “藥呢?我的藥呢?”她從虞硯懷裏爬起來,扒著他的胳膊要喝藥。

  男人將笑意忍下,故作神傷地歎了口氣,“我讓你喝藥你不喝,為了旁人的事這般上心。”

  明嬈大驚失色,當了真。

  鑒於虞硯前科累累,明嬈可不敢刺激他。

  她又連忙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叭叭親了兩口,“別生氣別生氣,我這不是……哎呀,我沒說你的話不重要,也不是關心旁人勝過你,就是……就是……”

  虞硯舍不得看她著急為難,他笑了聲,把人抱穩,低聲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現在已經不會那麽沒有自信了,他知道她很愛他,心裏是如何想的他也清楚。

  即便有些不講道理的占有欲在挑戰他的理智,但他已經能很好地控製,並不會真的陷入偏執。

  雖然見她這般在意旁人,心裏還是會不舒服,但……

  但他又怎麽舍得跟她計較呢。

  “你答應過的事就會做到,我知道。”他說。

  明嬈點頭。

  唐慕顏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也就這麽一個朋友,唐慕顏曾經幫了她很多,當初從京城到涼州還是被唐家的鏢隊保護著才能安全抵達,明嬈不知多感激。

  更何況,最好的朋友即將要成為她的表嫂,這麽重要的日子,她一定要在。

  “你真好。”明嬈感動得不行,抱著他的脖子不撒手,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哼哼唧唧地撒嬌。

  男人失笑,溫柔地拍了拍她後背,“好了,吃藥吧。”

  鬧了一會,明嬈還是喝了藥。

  好在是夏季,藥不會很快就涼,剛送來時還有些燙嘴,現在放了放,正好可以一口氣悶下去。

  明嬈閉著眼睛一口悶,小臉皺成一團,眼下最後一口苦汁,才睜開眼,虞硯就靠了過來。

  他眉目柔和,眸光繾綣,卻霸道強勢地突然將她吻住。

  唇齒相貼,毫無縫隙地緊密糾纏在一起,她腦子暈乎了一瞬,很快又清醒。

  唇縫被他舌尖挑起,他將一顆蜜餞推了過來。

  嘴裏的苦澀很快被甜蜜取代,明嬈的耳朵慢慢熱了。

  她含著蜜餞,羞赧地閉上眼睛,任由他溫柔地親著。

  ……

  喝過了藥,明嬈很快就好了。

  八月底,她開始忙碌起來。

  白日的虞硯還是上一休三,現在正是兩國休戰時器,西戎王庭那邊自己的內亂才剛剛結束,沒精力再發動戰爭。曾經挑事的人都被虞硯給處理完了,西北邊境安穩和平,安北侯自然就無所事事。

  練兵的事都交給了底下人,他每三日就去營中點個到,無精打采地待上一天,等黃昏時又神采奕奕地騎馬回家。

  他休息的日子便陪明嬈去唐府,他進不了唐慕顏的院子,就留在外頭,對著唐家的下人發呆。

  那段時間唐府的下人們都格外勤勉,生怕惹了這位尊貴的侯爺。

  若是唐家大哥在家,兩個男人就對麵而坐,喝茶下棋,明明是才剛認識的兩個人,竟然也能和諧相處,像是朋友一般放鬆。

  明嬈每次從花廳把自家夫君領走時,都忍不住感慨,這個世界上能跟虞硯氣場相合的人實在不多,除了一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紈絝”裴朔,也就這麽一個連明嬈都沒見過幾麵的唐家大少爺。

  刺史府那邊明嬈和虞硯也跑了幾趟,岑玄清沒怎麽見著,臨近大婚,他有多事要忙。

  因為唐慕顏不想和父母住在一起,於是白氏就在岑府旁邊買了個規模差不多的宅子,讓小兩口住著。

  唐家也不差錢,買房子沒搶過白氏,裝修院子的差事也沒搶過白氏,唐母韓氏一個不高興,把新宅子的家具一應包圓了。

  唐母韓氏跟白氏也是手帕交,但她們的友情十分特別,好的時候特別好,隻一點,愛攀比。

  當年秦氏跟明嬈剛到涼州時,日子過得艱難,韓氏和白氏就比著誰對秦氏和明嬈更好,直到後來秦氏那樣溫柔的好脾氣都惱了,兩人才收斂。

  沒有發泄點,兩人又互相比著對對方的孩子好,從小就寵著對方的孩子,一比又是十幾年。今年更好了,兩家的親事徹底定下以後,又開始惦記著新宅子。

  明嬈每次見到她們互相陰陽怪氣對方給的東西不夠好,回家都要笑上好久。

  明嬈夾在兩個姨母之間,一個頭兩個大。

  好在虞硯一直陪著她,見她實在應付得困難,索性帶著她撂挑子跑路。

  大婚前一日,白氏在家生悶氣,因為她算了一筆賬,最終發現自己還是比韓氏少花了一百兩銀子。

  明嬈實在是怕了,把爛攤子甩給虞硯,自己耳朵一捂,假裝無事發生。

  虞硯無奈地笑笑,轉頭寫了一封信送到了刺史府。

  “你說了什麽?”

  “我說你病了,身子不舒服就不去了。”

  “裝病啊,不錯。”明嬈笑著拍手,“不過明天還要去參加他們的成婚禮,你說我生什麽病了嗎?”

  虞硯抬手摸了摸她的臉,“我說你夜間沐浴後吹風,受了涼。”

  明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臉又紅了。

  “你這樣講姨母要誤會的。”

  男人輕笑,不言。

  有句話叫一語成讖,有時說好事不靈,說壞事一說一個準兒。

  轉日去祝賀了唐慕顏和岑玄清大婚,晚上回來他們也沒有胡鬧,早早睡下。

  誰知後半夜明嬈又開始發燒。

  虞硯夜裏睡得淺,懷裏人的溫度不對勁時他立刻就醒了。

  怎麽叫她都不醒,虞硯又急出一身汗。

  三更半夜把大夫從家中薅來,大夫搭在明嬈的脈上,眉頭越皺越緊。

  虞硯沉著臉,“她怎麽了。”

  大夫驚疑不定,又仔細探聽脈搏。

  虞硯的耐心一向差,他攥緊了拳,冷聲道:“說話。”

  半晌,大夫把明嬈的手放回被子裏,她看了一眼虞硯,猶豫道:“侯爺,進一步說話。”

  虞硯的臉色更沉。

  下頜線繃著,周身的冷意遮掩不住地外放。

  他深深看了一眼榻上燒得臉色潮/紅的女孩,轉身往外走。

  房門半掩,虞硯負手而立於廊下。

  他不放心,把門留了個縫隙,一心二用,一邊聽著屋裏的動靜,一邊與大夫交談。

  “說吧。”

  大夫擦擦額頭的汗,不確定道:“夫人的脈有些奇怪,像是……像是……喜脈。”

  話音落,周圍頓時寂靜下來。

  風輕輕而過,葉子落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大夫瞥了眼男人更加冷森的麵龐,戰戰兢兢道:“當然,在下才疏學淺,也不盡然準確……”

  虞硯淡淡瞥她,“不準?”

  大夫隻能點頭。

  她是知道安北侯在服藥的,那藥的作用是否起效先放在一邊,若是做了避子的措施,侯夫人依舊有孕,難免安北侯不心生疑竇。

  大夫見了太多太多,恩愛的夫妻之間信任也不並非是全然堅固。

  她此刻特別希望自己是誤診。

  她如此解釋完,隻見安北侯沉默了好一會兒。

  半晌。

  “如何能確定。”虞硯冷靜地問。

  大夫忙道:“等夫人燒退,身子好一些,再做診斷會準確一些。當然您若是不放心,也可找旁人醫治看看。”

  虞硯偏過頭,大夫隻能看到他冷硬的側顏。

  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他淡淡道:“那便等嬈嬈病好再說吧。”

  “那現在……如何用藥?”

  “不要傷到她的身子,穩妥用藥吧。”

  “是。”

  虞硯回了屋,站在榻前看了良久。

  他有些茫然。

  若是有孕,那孩子必定是他的,他從未懷疑過。他隻是有些懊惱,自己明明有在用藥,怎麽會失效呢。

  可是想想,忘記過去的藥都能失效,更何況是避子。

  若有了孩子,他的嬈嬈是不是就不是全心全意愛他了?他們從未討論過孩子的問題,若是她想要,那他又該如何?

  若有了,他心裏必定是不願的,但他也不會讓她拿掉孩子,那樣對她的身體不好,虞硯絕不可能那樣做。

  若是沒有,她失望了怎麽辦?虞硯也不忍心看她傷心。

  虞硯不知道,他從未這般無措過。他慢慢坐下,握住她的手,心裏亂到極點。

  一切還得等她到轉日醒來,他會再找幾個大夫,到時一切都該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