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至結局二
作者:
柚一隻梨 更新:2022-03-26 15:06 字數:3047
夜深了, 虞硯也沒有再換上新衣,就穿著裏杉走了出來,他走過孟久知時, 隨手一扔。孟久知熟練接過, 目光落在衣袍下擺那一片暗紅, 無聲歎息。
沾了別人的血,這件衣裳也是要燒掉的。
莫說是沾了血, 便是被人碰一下衣裳,虞硯也不會再穿。
很難想象一個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戰神,竟有難以治愈的潔癖。
鎧甲戰袍他尚能忍耐,但凡是他的私服,都是不能被人碰觸的。就連為他浣洗衣服的仆從, 洗衣時都要用做成手掌的形狀的絲布裹住手。
孟久知偷偷拿眼掃了一眼身形高大的男子。
他又像是沒骨頭一般,懶洋洋地歪在軟榻上,鳳眸半闔, 一副困倦至極的模樣。
“還有事?”榻上人懶散開口。
“您方才是去洛郡王府了?”孟久知試探道。
虞硯抬手按了按酸澀的眼睛,腦海裏浮現出半個時辰前的一幕。
被嚇得失禁的肥膩男子毫無形象地跪伏在地上,已然沒了白日橫行霸道的囂張。
他捂著兩隻汩汩冒血的眼,雙手皆是嫣紅, 血腥味充斥著屋子,任他怎樣痛苦地嚎叫,都無一人衝進來護著他。
隻是剜了一雙眼而已。
“嘖。”
虞硯敗興地扯了扯嘴角。
不過, 這下再也不會亂看了,想必洛郡王能將他的話牢牢記在心裏,以後都會滾得遠一點。
這位郡王與信國公明家差不多, 皆是祖上隨著□□皇帝打過江山, 後代被澤蒙庥, 承襲爵位,經過了三代傳承,也早就是空有頭銜的花架子。
觀其外貌做派,更能看出對方是遊手好閑毫無建樹之輩。這樣的紈絝子弟,最是蠻橫不講道理。
隻可惜啊,惹到了更不講理的人,且這個不講道理的人,心情還十分不好。
第二日一早,消失一夜的仆從打開了洛郡王的房門,屋中的血腥氣與尿騷氣混在一起,難聞的氣味令人作嘔。
侍從驚慌失措,在床榻地下發現了被捆成一團的洛郡王。
男子的衣裳皺皺巴巴,血已幹涸,凝在一起。
他的眼睛隻剩下兩個血窟窿,舌頭也不翼而飛了。
……
洛郡王出事不是什麽大事,消息並未傳到明嬈的耳中,她在陳氏的監視下,不緊不慢地整理著秦氏的舊物。
書信傳回涼州需要時日,所以明嬈收拾東西也並不著急。
明妘前幾日又想出了個餿主意,她想趁著聖旨沒下,自己出去敗壞自己的名聲,皇家賜婚總要顧忌顏麵,到時肯定不會再考慮她。
陳氏氣得犯了頭疾,派人把明妘鎖在房裏,哪裏也不準她去。
明妘和陳氏都忙著自己的事,自然沒有人來找明嬈的晦氣。
午後用了膳,明嬈撐著一把紙傘出了門。
六月暑熱,午後的烈日更加刺眼,街上人煙稀少,明嬈很享受這樣的清淨。
跟在她身邊的婢女還是前幾日那兩個,那兩個婢女約莫是不認識安北侯,隻將明嬈和洛郡王的事告訴了陳氏,陳氏果然沒有放在心上。
其實明嬈倒是巴不得她們能將自己與虞硯會麵的事告訴陳氏,這樣也可以少些彎繞,替嫁之事早些想起她來。
想起安北侯府的餐食,明嬈愈發期待起來離開明家的日子。
那些難以下咽的飯菜她實在是吃夠了。
明嬈出門後便直奔西市而去。
她知曉自己多半是回不去涼州的,給家裏人買些東西,回頭隨著嫁妝一起送回去,也算是賠罪。
表哥喜歡讀些雜書,明嬈去書肆挑了些京城流行的詩集還有奇聞異事集。
表姨母喜歡首飾,明嬈又順路去了珠寶首飾行,胭脂水粉鋪。
表姨夫刺史大人喜歡養馬,明嬈去騾馬行轉了轉,又去鞍轡店選了些物件。
她娘親這些年沒生疏了手藝,還一直在做衣裳,明嬈去綢緞莊選了選涼州那邊少見的名貴布匹,有幾緞剛巧沒貨,明嬈留下了地址,叫他們備好一並送去。
還給唐家的幾位長輩挑了些東西,這才作罷。
明嬈花的是陳氏的錢。
大概是因為她對王駿陽的感情太過膚淺,陳氏對她的態度十分滿意。或許是為了彌補明妘推她入河,又或許是為了親事,陳氏要安撫她,所以給了不少零花錢。
陳氏有錢,明嬈自然是心安理得地花了個痛快。
隻可惜,這麽有錢的人家,請的廚子實在是……
“唉。”
逛了一下午,有些累,明嬈打算去醉香閣喝杯茶歇歇腳。
今日掌櫃的不在,店小二記性好,一眼認出來明嬈,熱情地把人招呼了進來。
才剛踏上二樓的台階,身後傳來一聲驚訝的呼喚。明嬈轉回身循聲望去,見到了許久不見的王駿陽。
年輕的書生才俊穿著一身月白色素麵直裰,右手握著一把玉骨折扇,溫文爾雅,風度翩然。隻是……
“王公子,你的臉……”
明嬈盯著王駿陽右眼角那一抹淤青看。
王駿陽臉上的驚喜神色微僵,不自在地抬起手臂遮臉,偏過頭,躲開明嬈打量的目光。
這傷是前些日子在眀府門外,與明妘見麵時,被明卓錫給打的。
明嬈見他不想說,便轉身繼續隨著店小二往樓上走。
王駿陽趕忙追了上去。
“明嬈,那件事真的不怨我,是我父母……”
明嬈不想搭理他,自顧自地走。
醉香閣賓客很多,頻頻有顧客上樓下樓,明嬈不想叫人看到王駿陽與自己有瓜葛,於是加快了腳步,拎著裙子,一路小跑上了二樓。
她體力不太好,跑了幾步便有些喘,雅間在走廊盡頭拐彎處,靠近臨街的一邊。
明嬈一路疾走,沒注意到她那間的隔壁,敞了一半房門的屋裏,有個人正抱肩靠在牆邊,安靜地看著掛在牆上的書畫。
虞硯正犯著困,餘光閃過去一個人影,他目光懶散地轉頭,隻看到兩個婢女追了過去。
再後麵還有個男子跟著,那人口中喊得是——
“明嬈。”
人都已經過去了,虞硯還保持著看向門外的姿勢不動。
好久以後,屋中響起一聲短促的氣音輕笑。
一牆之隔的明嬈沉著臉坐在桌前,冷眼看著不請自來的男子。
“我……我能坐嗎?”王駿陽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能。”
王駿陽詫異地看著她,這樣毫不留情麵的明嬈讓人有些陌生。
他不管不顧,像是沒聽到,厚著臉皮坐在明嬈的對麵。
將折扇放在桌上,措辭半晌,見明嬈低眸看著茶盅,並不看他,他心中湧上一絲愧疚。
在王駿陽的眼中,明嬈此刻就是在同他置氣鬧別扭,她一定是喜歡自己的,才會在知曉了退婚一事後,再見到他,這般不高興,這般發脾氣。
這樣的認知叫王駿陽心中升起一股莫大的滿足感。
他們雖說是同鄉,也算是青梅竹馬,但其實關係一直不遠不近。
他們的婚事能成,一是因為他們皆是涼州有名的才子佳人,很般配,二則是因為他父母向刺史夫人百般示好求來的。
隻是如今他高中狀元,那樣的婚事……他們不再般配了。
很快將點心端了上來。
店小二極有眼色,看得出來這位公子上趕著,這位姑娘不想搭理,於是離開時,特意對明嬈說了一句:“小的就在樓下,有吩咐您叫人招呼我。”
“多謝。”明嬈感激地看他一眼。
房門關閉,王駿陽瞟了兩眼站在一旁的婢女,約莫是才想起來新歡,心中有所忌憚,想要去握明嬈的手又縮了回去。
明嬈沉默地飲茶,像是沒看到對麵的男子。
王駿陽歎了口氣,“那件事,是我對不住你,但……你知道的,父母之命,我違背不得。”
“我們的緣分太淺,你……莫要怪我。”
明嬈端著茶杯,眼睛注視著漂浮上水麵的茶葉,霧氣氤氳了雙眼。
她若是隻有三歲孩童的心智,隻怕會信了他的鬼話。
王駿陽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明嬈聽得隻在心中搖頭。
眼見著他越說越投入,越說越激動,明嬈終於輕聲打斷了他的自我感動:
“王公子,這兒還有別人呢。”
王駿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白了臉色,抬頭看了一眼兩個婢女,那兩個婢女都麵色不善地盯著他瞧。
王駿陽的嘴唇顫了顫,最終還是沒再繼續說下去。
明嬈飲了一杯茶,看著眼前精致的糕點發呆。
她現在被煩得一點胃口也沒有,幸好點的不是珍饈美味,不然浪費了一桌子好菜,她又要心疼好久。
今日出門該看看黃曆的。
歎了口氣,慢慢站起身,越過王駿陽便往外走。
她將房門打開,迎麵一陣涼風呼嘯著襲來。
狂風來得猛烈,明嬈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身後突然傳來王駿陽不甘的一聲:
“從前你便對我的示好視而不見,你可曾有一刻真心愛我?”
愛?
明嬈險些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她是什麽時候給了王駿陽這樣的錯覺,叫他做了這樣的臆想。
明嬈訝異地看著王駿陽,“王公子,我從前覺得你風度翩翩,是位正人君子,後來發現,是我看人太流於表麵。我萬萬沒想到,你竟是這般金玉其外敗絮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