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小金鈴一
作者:柚一隻梨      更新:2022-03-26 15:03      字數:3893
  到達涼州時已經是七月初七的下午, 等他們折騰了一宿,想起來得好好過個生日時,七夕已經過去了。

  為此, 明嬈心中頗有怨言。

  “生日還是錯過了。”她難過地垂下眼睛。

  要不是虞硯胡來受傷,就不會耽誤那半個月去養傷, 也不會來不及過生日。

  虞硯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沒有吭聲。

  他沒有為自己辯解。比如若是不破釜沉舟,無法徹底擺脫陳琬柔。又比如他的傷當真不需要耗費半個月來養, 他就是當即踏上回程都無礙。

  虞硯不敢解釋,準備老實挨訓。

  然而明嬈也隻是低落地感慨了聲, 並未再對他多說什麽。

  她裹著被子,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罷了,你去把我衣裳拿過來吧。”

  男人愣了下, “你不說我嗎?”

  明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說你作甚?”

  這話聽上去怎麽好像還有點失落委屈?

  虞硯皺了下眉,似乎是什麽事情沒想通。他疑惑道:“聽說旁人家男子做錯事, 夫人總是會訓斥的。”

  明嬈:“……”

  她一陣無言。

  “怎麽這幅神情?我說錯了嗎?”

  明嬈無奈道:“這都是從哪聽說的?你不是都懶得去理會旁人如何嗎?”

  安北侯一向最不合群, 從前戰時的閑暇時光裏不是在睡覺, 就是窩在一個地方看書。

  哪兒沒人他就在哪,孤僻到不行, 真是從未從他嘴裏聽說過“聽旁人說如何如何”這樣日常閑聊的話。

  虞硯如實道:“我也是聽劉大寶說的。”

  “哦……”明嬈了然。

  那便說得通了,劉大寶雖然隻有六七歲,但是女人緣極好。

  小男孩長得乖巧討喜, 這一年來被照顧得終於不再是麵黃枯瘦, 肉多了不少, 皮膚白嫩, 儼然有唇紅齒白的小公子模樣。

  再加上他有一張會說話的巧嘴,當初到涼州來沒過一個月就將這十裏八街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們哄得心花怒放眉開眼笑,什麽市井傳說都愛跟他聊上兩句。

  侯府被安北侯護衛得密不透風,明嬈又鮮少出門,全靠劉大寶時不時地跟她聊天逗悶,沒想到安北侯也有聽劉大寶聊天的一天啊。

  明嬈覺得有趣,她實在想不出來這一大一小對麵而坐聊家常的樣子。

  她湊了過去,被子從肩頭滑落都沒在意。她把下巴墊在他的肩上,黑瞳閃著亮晶晶的光,一眨不眨看著他。

  “然後呢?”

  熟悉的女子響起又鑽入鼻腔,順著氣道,鑽入了身體。

  虞硯下意識伸手攬住她身子,喉間幹燥,滾了下喉結,“什麽然後?”

  明嬈依偎在他懷裏道:“別人家夫人愛訓斥夫君,你是什麽想法?”

  “應當的。”他說。

  明嬈樂了,“怎麽是應當的呢?萬一人家沒錯呢?”

  虞硯淡聲道:“身為男子,理應讓著自己的夫人。”

  “那要是女子無理取鬧怎麽辦?”

  夫妻之間有時沒道理可講,各執一詞時最容易引發爭端,這都是尋常人家都會麵臨的瑣碎問題,他們家目前還從未遇到過,所以明嬈很好奇虞硯的想法。

  她說這話時,裹著的被子徹底滑了下去,領口的地方一覽無餘,隻需垂眸,便能將眸姣好的身材收進眼底。

  偏她一顆心都撲在虞硯身上,眼睛也黏著他,專注地看著,竟是未發覺自己此刻有多美。

  虞硯的自製力一向等同於沒有,他一把將人扣在懷裏,麵無表情地把被子又給她裹好。

  今日必須要起來,不能再折騰她了,他想。

  “別著涼。”

  “這是夏天,怎會著涼。”明嬈笑了聲,也沒在意,在他懷裏順勢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好,“哎呀別老打岔,回答我嘛。”

  虞硯迷茫了一瞬,才勉強想起來問題,“……無理取鬧?”

  “嗯。”

  虞硯道:“那不是在撒嬌嗎?”

  撒嬌?

  明嬈愣了下,然後沒忍住笑了出來。

  他這都是哪來的這麽多奇怪的想法。

  女子訓斥夫君是應該的,不是無理取鬧,而是在撒嬌。

  所以他剛剛看到她沒有多說什麽,才會失落嗎?

  他竟然還在期盼著她能罵他?以為覺得那樣是在撒嬌?

  不得不說,虞硯雖然討厭女子,從來沒有跟女孩子相處過,但是他卻比一般男子都會討人歡心。

  想起來剛在一起時,他還什麽都不懂,一切遵循著本能地對她好,那會還是挺笨拙的,現在已經得心應手了。

  明嬈覺得自己的眼光真的好,越看他越喜歡。

  愛是藏不住的,她這麽坦蕩直白,虞硯如何能招架得住。

  女孩的笑容猶如晨曦般耀眼,男人終是低下頭,吻住了紅唇。

  半晌,他貼著她的唇,啞著嗓道:“看,你此刻就是在對我撒嬌。”

  女孩嘴唇瑩潤泛紅,眸中盛著羞赧,看著近在咫尺,與她鼻尖相碰的人。

  她紅著臉,含糊地說了聲:“我哪有。”

  又在撒嬌了,虞硯輕歎了一聲。

  兩個人就這個問題又深入探討了一個多時辰,等起床時,已經過了巳時。

  明嬈提不起精神,閉著眼睛靠在男人的懷裏,懶洋洋地抬起胳膊讓人幫忙穿衣。

  成婚不到一年,她已經習慣被虞硯伺候,而對方也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反而甘之如飴。

  關於生日,明嬈最後也沒有多說他什麽。隻是感慨了一句:要是沒錯過就好了。

  她心裏有遺憾,但是並不沉溺在遺憾裏。

  “畢竟我們還有許多個生辰要一起過。”虞硯說。

  明嬈對此表示認同。

  “不如我們把今日當昨日,如何?”明嬈眼前一亮,拍了下手,可很快她又啊了聲,又變得垂頭喪氣。

  亂糟糟的頭發散在肩頭,頭頂還翹起了幾根短小新長出來的頭發。

  虞硯覺得她可愛至極,走過去摸了摸她的腦袋,“怎麽了?”

  “哎,若是今日過,那也隻剩半日了。”女孩抬頭哀怨地瞪他,“都怪你。”

  因為受傷而錯過生日,她沒說一句怪他。

  此時卻瞪圓了眼睛,說都怨他。

  虞硯揉發的手頓了下,他隻顧著給她穿衣,自己還沒換。下去拿衣裳時也隻是簡單地披了件,此刻前襟敞著,露著胸/膛。

  他低頭,看了看那片被抓得一道一道的紅痕,沉默了。

  明嬈順著他目光看去,臉唰的紅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若你力氣大些,也不會耽擱這麽久。”

  明嬈不懂,歪頭道,“什麽?”

  男人歎了聲,將衣裳係好,輕描淡寫道:“抓得人不疼,心癢。”

  他輕抬眼眸,“停不下來。”

  明嬈:“……”

  小夫妻理所當然的起晚了,起來時小廚房已經在準備午膳。

  七月初八也隻剩下半天。

  明嬈最後還是決定把這日當做生辰來過,畢竟她也不能保證,明天起床時能不能看到朝陽。

  他們回涼州後還沒去見過秦氏,明嬈準備派禾香去送信。

  趁著虞硯去搬東西的功夫,明嬈把禾香叫到身邊,神神秘秘地囑咐了些事,叫她快去快回。

  關於生辰禮物,其實明嬈早在三個月前就在準備了。

  秦氏年輕時在宮裏的司衣局待過一段時間,後來因為師父牽扯進後宮嬪妃的爭鬥,連累了她也被趕出了宮。

  因為那樁事她被老國公夫人趕回了涼州,她一個沒有夫君撐腰的柔弱女子,撐著這個家很吃力,隻能靠著僅有的手藝養家。

  有刺史府的幫襯,日子很快好了起來,後來又開了幾家店,生意蒸蒸日上,也漸漸有了名聲。

  秦氏為了安全,做生意從不在顧客麵前露麵,也沒收過徒。

  她的手藝精湛,不想後繼無人,於是也嚐試過把自己的本事交給女兒明嬈。明嬈倒是很樂意學,可惜……

  可惜有的人天生就不是做這事的料。

  誰能想到,赫赫有名的繡娘的孩子,女紅會一塌糊塗。

  她去年生辰送過虞硯紫檀木鎮紙,過年時送過硯台,那些都是她挑選,卻不是她親手所做的。

  回想起來這一年她還沒親手做什麽東西給他啊。

  於是三個月前,明嬈便偷偷摸摸地找她娘親學了幾日刺繡,想要親手做一個荷包給虞硯。

  她那幾日做針線活紮得手指都是傷,虞硯還心疼了半天。

  虞硯不知道那東西是給他做的,以為她就是閑來無事打發時光,隨便做做。

  明嬈忍了三個月沒說,就為了生辰時給他驚喜。

  離開涼州時很匆忙,東西放到秦氏那裏,她拜托娘親幫忙做收尾工作,結果走得時候就忘了拿。

  好在現在也來得及。

  禾香送完信,很快帶著東西回來。

  彼時小夫妻倆正在用午膳。

  虞硯夾了一筷子紅燒肉放到女孩的碗中,突然就見禾香扒著門框,對著明嬈擠眉弄眼。

  虞硯:?

  明嬈的眼睛亮了一瞬,肉也不吃了,連忙跑過去跟禾香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什麽。

  回來時臉上還帶著神秘的笑,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護著懷裏揣著的東西。

  虞硯:“……”

  無奈失笑,大概也能猜到。

  配合著她裝聾作啞,隻淡聲問了一句,便沒有再追問。

  飯後,明嬈果然忍不住把東西拿了出來。

  她撲到他懷裏,把人按在榻上,麵對麵地跨坐到他腿上,笑得像隻小狐狸。

  “怎麽?”虞硯平靜道。

  他實在不會騙人,沒辦法明知有驚喜卻假裝意外,臉繃著,幾次都做不出配合的表情,索性作罷。

  “虞硯,生辰快樂!”

  男人嗯了聲,手護在她腰後,麵不改色道:“謝謝,你今日說了好幾遍了。”

  明嬈挑了挑眉,一臉神秘,“你怎麽都不好奇我要送你什麽?”

  臉上明晃晃地寫著“快來問我”四個大字。

  男人眸中漾起笑意,拖著懶洋洋的尾音,“嗯?是什麽?”

  “你看!”

  她從懷裏把荷包拿了出來,不等他問,自己就開始炫耀。

  “這可是我親手做的,基本上一針一線都是我做的呢!快看我都裝了什麽!”

  從裏麵掏出來兩樣東西——

  一個平安符。

  一顆金鈴鐺。

  “平安符是我去年求的,保佑你平安無憂。”

  雖然現在他已經沒什麽憂愁事,而且他好像也不信這些東西,但還是想送給他。

  “你不信,但我信,所以你就收下吧。”

  虞硯笑道:“早說過,我信神佛。”

  自從他知道明嬈那個夢應驗以後,他就愈發相信那些。

  “謝謝。”

  “別急著謝,看這個!”明嬈把鈴鐺提了起來,放在手心,“看看眼熟嗎?”

  虞硯隻瞥了一眼便認出,“和你的是一樣的。”

  明嬈糾正道:“不是一樣,是一對兒!一對兒!”

  一對……

  男人低聲笑了出來。

  “我特意讓阿青問了孟久知,好不容易找到你定做的那家鋪子,”明嬈知道他占有欲強,怕他誤會,又解釋道,“我把鈴鐺的樣子畫下來,叫阿青拿給掌櫃的看。”

  所以她腳上的鈴鐺隻有虞硯看過,沒有給旁人看過。

  虞硯嗯了聲,捏了捏她的臉蛋,“我沒亂想。”

  “荷包我自己縫的,平安符我親自求的,鈴鐺與我的是一對,都送給你!”

  她彎著眼睛,笑容幹淨又撩人。

  虞硯接過禮物,把人扣在懷裏深吻。

  “哎,虞硯,你看出來我繡的是什麽了嗎?”她氣息微亂,揪著他的衣領問道。

  男人垂眸,打量片刻。

  他見過她繡,因為這兩隻鴨子他還心疼她的手指好久。

  此刻,他看著女孩期待又緊張的雙眸。

  突然啞聲沉沉笑了起來。

  “是鴛鴦。”他說。

  “啊答對了!隻有你答對了!”明嬈開心地捧著他的臉,親個不停,“你好聰明!我喜歡你!”

  虞硯笑著摟緊,任由她將口水糊了自己一臉。

  “栩栩如生,我也很喜歡。”

  喜歡它,也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