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回到京城
作者:柚一隻梨      更新:2022-03-26 15:02      字數:5365
  虞硯準備後日啟程, 帶明嬈回京。

  離開前,明嬈去與秦氏告別。馬車停在秦宅門口,轎簾掀起,明嬈正好看到連竹拿著劉叔的笤帚把人往外趕。

  被趕出去的是一商戶打扮的中年男子, 尖嘴猴腮, 麵相刻薄。

  明嬈粗粗打眼一掃, 便看出對方衣著講究,非富即貴,但那雙小眼睛裏皆是市儈與怨毒,與這身名貴的皮囊委實不相稱。

  她偏過頭看了虞硯一眼,虞硯立刻會意, 他冷淡的目光掃過那人, 便有護衛走到那人麵前攔住去路。

  中年男子抬手就要回擊,可安北侯手下哪裏有吃素的,三兩下便將那人的臉按在了地上。

  虞硯扶著明嬈下了馬車, 朝連竹走去。

  “怎麽回事?”明嬈微蹙著眉問道。

  連竹對著地上那人啐了一口, 憤憤道:“侯夫人您來啦!這家人忒不要臉,天天都纏著咱們夫人,都跟他說了多少回了, 咱們夫人不是寡婦,他們還是沒完沒了地糾纏, 煩死了!”

  一聲“侯夫人”叫虞硯挑了下眉,看了連竹一眼。

  連竹一向看不順眼他, 今日也不知是怎麽, 竟然這麽會說話。

  連竹被看得有些心虛, 尷尬得咳了聲, 但很快她又理直氣壯了起來。

  怎麽, 她也沒說錯,她們姑娘就是安北侯夫人啊,她又沒叫錯!

  安北侯的名字那麽好用,有勢可仗她幹嘛不用?她又不傻!

  “說了許多次,安北侯是咱家的女婿,他不信,三番兩次地來,侯爺您不管管嗎?”

  虞硯的名字的確很好用,地上的那個男子一聽安北侯三個字,也不掙紮了,臉色微白,嘴唇哆嗦著,抬頭看了一眼虞硯。

  男人身形高大,至少比他要高上一頭多,肩寬腰窄,雙腿筆直修長,渾身都透著一股引而不發的力量感。男人一身貴氣,垂眸望向他來時,身上又裹挾著肅殺的冷淡,叫人看之一眼便心生寒意。

  “……安、安北侯?”尾音打著哆嗦,畏懼到了極點。

  明嬈柳眉蹙起,擔憂道:“我娘呢?她如何?這人……到底是何人?”

  地上的男子要說話,被護衛一巴掌又按了回去。

  虞硯不發話,手下人便不會叫人開口。

  連竹對著護衛大哥伸了伸大拇指,衝對方滿意地揚了揚眉,她看了眼地上的人,又嫌惡地皺眉。

  “進去再說吧。”虞硯打斷道,“嬈嬈站久了會累。”

  連竹麵露迷茫,不知多站一會怎麽就累著了,她家姑娘體力雖差些,但也沒弱不禁風到這種地步。她思來想去,也隻能相處安北侯疼她家姑娘於是小題大做了這一點原因上。

  明嬈卻瞬間了然這話的意思,她紅著臉嗔了男人一眼,對方嘴角噙著淡笑,溫柔地攬住了她的腰,暗示性極強地輕輕揉了下。

  明嬈的臉唰得紅了,她咬了下唇,“嗯……進去吧。”

  說罷便先行一步,跑了進去。

  男人低笑出聲,心口似是塞了蜜。

  想起昨天後半夜洗完衣服,進去討饒時發生的種種,喉間又有些幹癢。

  連竹道:“咳,侯爺請吧。”

  虞硯斂了笑容,輕瞥了地上的人一眼,他給護衛使了個眼色,護衛將人製服,押下去了。

  “這是你說的騷擾者?”

  連竹跟在男人身後,反應了一下才明白對方這是在跟她說話。

  她忙應道:“對!就是他們!”

  說話間,男人已經長腿一跨,進了會客的堂屋。

  明嬈拉著衛姨問道:“我娘呢?”

  衛姨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娘睡了,她這幾日都沒睡好,能睡著的時候就讓她多睡會,別去吵她了。”

  明嬈隻能忍下擔憂,“好。”

  虞硯拉住明嬈的胳膊,把她的手從衛姨的手裏搶了過來,惹得衛姨一陣無奈地笑。

  虞硯麵色如常,拉著人坐下,冷淡地抬眸,對連竹道:“你繼續說。”

  連竹重重點頭,開始告狀。

  那男子是涼州第一富商沈大老板的家仆,原本沈大老板的名聲還算不錯,但事情壞就壞在他有一群好吃懶做、不幹人事的親戚。

  說到這些窮親戚,沈老板也是無可奈何。

  沈老板年輕時有過一任夫人,在他還未發家時便跟著他吃苦,隻可惜命不好。

  沈老板的生意剛有些起色時,不願自己夫人再跟著自己東奔西跑受苦受累,於是把懷著孕的夫人安頓在家中待產享福。然天有不測風雲,家鄉突發洪水,一屍兩命。

  沈老板當時在外麵談生意,聽到這個噩耗,人大受打擊,一連好幾年都沒從悲傷裏走出來。

  沈老板是個成功的商人,但他不同於其他奸商,他幼時念過書,後來因為家裏太窮,所以最後還是走上了經商之路,但讀過書的人氣質終歸不同於尋常人。

  沈老板有情有義,信守承諾,不嚴格地來說,他某種程度上算個“好人”,但他也有缺點,最大的缺點在心軟這一點上。

  他年輕沒錢時,夫人那邊的親戚對他嗤之以鼻。後來發達了,夫人死了,有些窮親戚便厚著臉皮貼了上來。

  這個說沈夫人小時候吃過他家幾年飯,若是沒他們幫扶,沈夫人早就餓死了。

  那個又說沈夫人能嫁給沈老板,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勞在,沈夫人當年的嫁妝他們還添了兩筆。

  對於這些久遠的事,沈老板無法求證,他亦覺得沒有必要太計較。

  他好說話,於是那些人便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

  今兒讓沈老板給自己一家小鋪子練手經營,明兒又求沈老板用自己的人脈給他在衙門找個悠閑肥差。

  沈老板情深義重,顧念著亡妻,不說有求必應,也算是至仁至義。

  他後來成了第一富商,便也無所謂這些人扒著自己吸血,畢竟他家底頗豐,損失隻是皮毛,亡妻的族人能幫襯一把他就幫一把。

  十幾年來,沈老板對於這些人的縱容,才有了今日之禍。

  “月前咱們夫人去收租,正好在那碰上了那位沈老板,”連竹咬牙切齒道,“那沈老板見了咱們夫人,當即便上前問東問西,他表現得太明顯了,顯然是看上了咱們夫人!”

  按理說沈老板先前的夫人都過世將近二十年了,單身這麽久,再喜歡上誰也很正常。

  可秦氏又不是一般人,她是有夫之婦,即便秦氏獨居在涼州也有十年之久,但她仍然是信國公的妾室,哪裏受得了沈老板的追求。

  連竹看了一眼虞硯,小聲嘟囔:“男人皆是見色起意,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衛姨哭笑不得,抬手揉了揉女兒的發髻,“瞎說什麽呢,難不成你爹對我也是見色起意?他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連竹語塞,望向門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膽怯,很快又挺起胸膛,嘴硬道:“你們又不算,你們是青梅竹馬,怎能一樣?我爹還沒見過幾個女人的時候就跟你成親了,他沒長過見識,跟有的人可不一樣。”

  這話陰陽怪氣的,諷刺意味十足,再加上她一邊說還一邊小心地看虞硯,在場人都能聽懂她在說誰。

  明嬈捂著唇笑了起來,用胳膊懟了懟身側的男人,身子朝他的方向靠了靠,小聲嘟囔:“哎,你對我也是始於美色吧?”

  虞硯低笑不語,無奈地將人撈進懷中。

  他承認的確有美色的成分在,可是那絕不是全部,天下的美人那麽多,他見過一眼,隻會覺得討厭。越好看的人他就越討厭,可是明嬈不同。

  他對她始於興趣,興趣的發生起點無從探尋,這更像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心動的感覺莫名其妙地便有了,毫無道理可講,卻猛烈又直接地朝他湧了過來,叫人來不及抵擋,招架不得。

  若是非要一個理由來解釋他的動心,那或許就隻能用“命定”二字來形容。

  他從前不信命,卻在此刻愈發地相信這些都是命運的安排。

  明嬈笑夠了,又問道:“沈老板以為我娘是寡婦嗎?”

  連竹怒道:“可不是嗎!後來他跟咱們夫人又偶然遇見兩回,回回都熱情得很!咱們家城東的鋪子背後東家就是這個姓沈的,他竟直接給咱們免了接下來兩年的租金!用心險惡,誰人瞧不出!”

  明嬈聽來聽去,也沒聽到這個沈老板有何過激的舉動,“他做什麽過分的事了?”

  衛姨搖頭,“沈老板倒是沒做什麽,就是遇見了幾回,給夫人行了不少方便,人說話和和氣氣的,文雅講理,談吐得體知進退,是個不錯的人,但問題不在他身上,在他那些親戚身上。”

  最近沈老板去了別的地方談生意,不在涼州,他那些親戚有的也眼熱那些受了沈老板恩惠飛黃騰達的人。大家都是親戚,別人有的,他也想有。

  譬如方才抓起來的那位,他想著自己若是能幫沈老板討到秦氏這個女人,以後在沈老板麵前絕對是功勞最大的。

  趁著沈老板不在涼州,那男子幾乎日日到秦家的幾個鋪子外頭蹲點,就為了勸秦氏嫁過去。

  後來更過分,直接找上了門。

  窮鄉僻壤出刁民,與他講理不通,臉皮還極厚,趕也趕不走,像個無賴。

  這段時間秦氏被煩得不行,可又拿對方沒什麽辦法。

  天災剛過,刺史大人一家忙得暈頭轉向,秦氏性子柔軟,不願自己的事叫表姐白氏擔心,因而每次也不敢把事情鬧大,生怕給岑家添麻煩。

  她也不想女兒擔心,便自己忍著,心想著過些日子這事便過去了。

  秦氏在涼州也不是籍籍無名的,她長得好看,手藝也好,還跟刺史府沾親帶故,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向不少。

  秦氏身邊沒男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為人妾室又被趕回老家這種事,刺史府和唐家的人都不會主動外傳,所以大家都以為她是個寡婦。

  衛姨歎了口氣,“原本有侯爺的人在,無人敢往前撞,咱們過了兩天清淨日子。可是您的人今早都撤去了,沈家的人大概是盯了許久,瞧見有時機就又黏了上來。”

  明嬈詫異地回頭看虞硯,“你的人?在這裏嗎?”

  “嗯。”虞硯見事情瞞不住,輕描淡寫道:“京城來人,我怕不安全。”

  明嬈愣了一下,心裏品了品這話,她很快想到虞硯此舉的原因,眼眶微熱。

  嘴上說著他們隻有彼此,叫她眼裏多看看他,可實際上呢,為了她,虞硯偷偷做了太多不情願的事。

  虞硯把她的家人也照顧得很好,隻是為了她而已。

  明嬈揉了下眼睛,嚶嚀一聲,也顧不得在場的其他人,側身抱了上去。

  男人唇畔稍彎,將她熱情與感動照單全收。

  看來做這種好事還是極有必要的,這感覺真不錯。

  “咳咳!”連竹紅著臉,簡直沒眼看,“要親熱回你們自己家去。”

  明嬈不好意思地要退出去,可男人的手臂收得很緊,她掙脫不開。

  “放開我呀……”

  虞硯低聲笑了笑,“我不。”

  說完,斂了些笑意,警告地瞥了一眼連竹。

  衛姨笑著打圓場,“阿嬈和侯爺今日來,是有什麽事嗎?”

  明嬈推了推虞硯,她點點頭,“我跟虞硯打算回一趟京城。”

  她的頭發蹭得有些亂,虞硯在一旁幫她整理了下頭發。

  連竹詫異道:“好突然,你們要回去啦?”

  虞硯一遍梳理女孩的頭發,一遍淡聲道:“還會回來的。”

  隻要一切都解決,他定然還是要帶著明嬈回來。

  明嬈沒聽過他這個打算,一時間也十分意外,“我怎麽不知……”

  虞硯笑道:“你不喜歡京城,我知道。你喜歡這裏,那我便陪你回來。”

  “能回得來嗎?”

  “能。”

  “可是太後……”

  “莫要擔心,有困難解決了便是,若是解決不了……” 虞硯低低笑著,“那便把出難題的人解決掉,不就行了?”

  連竹:“……”

  明嬈被這個說法逗笑,她非但沒有害怕,反而笑著環住他的脖子,眼裏閃著傾慕的光,“好呀,那就靠你啦。”

  “好。”

  小夫妻二人一直等到秦氏起床,與秦氏道別。

  明嬈十分舍不得娘親,但太後有命,不得不先離開。

  “娘親,虞硯說我們還會回來的,隻是不知歸期何時,娘親你在家好好的,別委屈了自己。”

  虞硯也跟著開口,隻是嗓音稍顯冷淡,“擾你清淨的人,本侯會解決。”

  他不輕易做承諾,許諾了便一定會踐諾。

  秦氏溫柔笑笑,真誠道:“多謝侯爺。”

  對於她的笑容,虞硯依舊生不出什麽好感,但他還是克製著,沒有表現出來厭惡。

  他微微頷首,便挪開目光,又專心地盯著自己的夫人瞧。

  秦氏把明嬈摟進懷裏,手在明嬈的背上輕輕拍著,不舍道:“你也好好的,明家那邊……”

  “娘親你放心,明家那邊我不會去的。”

  提到信國公一家,秦氏有片刻怔忡,這麽多年,她對信國公的感情也早淡得像水一樣。他們對於明嬈做過的事,她一輩子也不會原諒。

  可惜她沒什麽能力去爭,連去京城給女兒討個說法,這不爭氣的身子也不允許,這一輩子都隻能苦悶地躲在這偏遠的西北。

  秦氏此時愈發慶幸。

  她是個無能的母親,沒能護好自己的孩子,幸好,她女兒嫁給了安北侯這樣強大又專情的男人。

  這是明嬈的幸福,亦是秦氏的萬幸。

  **

  母女二人道別後,明嬈跟虞硯又去看望了還在養病的明遲朗。

  明遲朗的傷沒好,且他在西北仍有要事,約莫距離回京還要有至少半年的時間。

  虞硯對此表示滿意,半年後他和明嬈也該回來了,正好錯開。

  他們沒多留,實在是明嬈與大哥多說一句話,虞硯的表情都要吃人了。他的手一直按著劍,在一旁虎視眈眈,明嬈為了哥哥的性命安危,不敢久留。

  安北侯此次回京屬於無詔入京,他敢這麽幹,旁人卻不敢。於是明卓錫也繼續留在西北軍營這裏,沒有皇帝的旨意不能輕舉妄動。

  上路的隻有那幾個被折磨得有些慘的禁軍,還有安北侯的部分心腹。

  一路都很安全順暢,沒有意外發生。五月的最後一天,他們回到了京城。

  皇帝得到消息時,訝異地笑出了聲。

  他放下了手中的玉雕,拍拍身上的碎屑,走到了太後麵前。

  “這個阿硯啊,總是給朕驚喜。朕派去的人杳無音信,還以為他們死在西北了,沒想到……”皇帝笑著搖頭,“瞧瞧,放心不下夫人,親自追了回來。”

  虞硯還從未如此重視過誰,可見這個新婚夫人他極其喜愛。

  太後的臉色並不好看,她目光陰鬱地看向皇帝,“這還是他頭一次主動回來。”

  “嗯,可不是嗎,哪年不是三催四請才請動這尊大佛回來與您團聚。”

  太後一語不發,握緊了手中的朱砂筆。

  團聚嗎?虞硯可不覺得。他討厭死了這裏,如今卻願意為了明家那個庶女,主動回來。

  陸笙楓輕笑了聲,探手過去,慢慢地將掌心貼在太後的手背上,將她的手扣住。

  太後眉頭微皺,紅唇動了動。

  陸笙楓眸光微閃,又笑了聲,伸出另一隻手,抽走了她手裏的筆,然後鬆開,退後一步拉開距離。

  陸笙楓專注地看著陳琬柔,一如既往地溫和順從,黑漆漆的瞳仁下,藏著隻有他自己知道的情愫。

  “母後……也想他了吧?”他輕聲問。

  太後奮鬥一生,已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但年紀越大,越渴望親人間的溫暖。

  說來可笑,人在帝王家,處在權利的高峰,見慣了骨肉相殘,爾虞我詐。他們為了自己的得失,算計了太多人,做了太多冷血殘忍的事,臨了,卻幻象著這些從未擁有過的,虛無縹緲的親情。

  但是……可笑又如何?虛幻又如何?

  隻要是她想的,陸笙楓都會為她實現,哪怕是將刀親手紮進自己的心髒,隻要是她想看到的,他便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年輕的帝王一如既往聽話懂事,輕聲承諾:

  “母後,為了你,朕也不會為難他的。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