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他是怪物
作者:柚一隻梨      更新:2022-03-26 14:58      字數:3843
  岑玄清將一批百姓送走, 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機會,他接過小廝遞過來的帕子擦汗,正要問上一句派了多少粥, 一抬眼對上的唐慕顏的眼睛。

  溫和的笑意稍凝, 一直緊繃的神色鬆弛了些許。

  岑玄清卸下外人麵前的偽裝,淡聲問道:“累嗎?”

  唐慕顏搖搖頭,她看著對方已經起皮的嘴唇, 別扭道:“你進去喝點水吧。”

  岑玄清正要點頭, 餘光瞥到一個來勢洶洶的人。

  “……”

  “再等等吧。”

  這是他第二次拒絕唐慕顏, 她心裏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沒等她細細思量, 背後驀地傳來一陣寒意。

  她警惕回身,同時身體擋在岑玄清的前麵。

  一張熟悉的冰塊臉赫然出現在眼前。

  唐慕顏:“……安北侯?你怎麽來了?”

  虞硯帶著強烈敵意的目光掃過二人, 嗓音幾乎結了冰碴, “嬈嬈呢?”

  唐慕顏大大咧咧, 隻感覺到有一絲不同, 卻也沒放在心上, “她在……”

  岑玄清抬手捂住她的嘴, 直視著虞硯殺意十足的眼睛。“侯爺找她有事?”

  男人冷笑了聲, “本侯來找自己的夫人, 還要同岑公子報備嗎。”

  “自然不必,但侯爺此時的狀態進去, 怕是要嚇到阿嬈。”

  “本侯自有分寸, 岑公子還是莫要管旁人的家事為好。”

  岑玄清寸步不讓,“阿嬈是在下的妹妹, 做哥哥的自然要為她著想。”

  唰——!!

  虞硯舉起了劍, 鋒利的尖對準岑玄清。

  “閃開。”

  岑玄清不閃不避, 麵不改色,“侯爺現在要闖的是我岑家的家宅,侯爺請想好,當真要進去嗎?”

  唐慕顏再一旁看傻了,她驚詫錯愕,像是頭一次真正認識到岑玄清。

  這還是那個對誰都禮遇三分,有事無事都帶著和善笑容的溫潤貴公子嗎?

  這個咄咄逼人的岑玄清,真的好有魅力!!

  虞硯早已不耐煩,正要硬闖,府門處傳來一聲驚喜的呼喚:

  “虞硯!”

  虞硯抬眼看去,明嬈由阿青攙扶著走出,她扶著門框,正興奮地衝他揮手。

  又是唰的一聲。

  虞硯還劍入鞘,大步朝女孩走去。

  他走到她麵前,一言不發地上下打量,見她毫發無損,才鬆了口氣。

  “為什麽要來這裏。”他冷聲質問。

  明嬈洋溢著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她沒想過虞硯會對她這麽凶,愣了下,“什麽?”

  “你來這裏做什麽?”他重複道,“為什麽不好好待在家裏。”

  她有腳傷,為什麽要這麽不老實地出來亂晃,若是再傷上加傷怎麽辦。

  突如其來的責問始料未及,她茫然了一瞬,“我,我想來幫忙的啊……”

  虞硯冷著臉,抿了下唇,平複了一下翻滾的怒意,“先回家。”

  說罷將人打橫抱起,看也不看另外兩人,抱著人上了侯府的馬車。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坐在馬車的兩邊。

  虞硯直勾勾地看著明嬈,一言不發。他臉色很臭,很凶,盯著她的眼神裏有怒火,但更多的是無奈和悔恨。

  虞硯在後悔為什麽沒有把她鎖起來,以後他再離開家,就應該把門鎖死,不叫她離開家門半步。

  明嬈用眼睛瞅著臭著臉生悶氣的男人,突然心虛。

  說起來,她受著傷出門的確是她不對來著……

  “是不是我沒跟你打招呼就出門,你生氣了呀?”

  男人一雙幽黑深邃的黑眸牢牢盯著她,“幫什麽忙?”

  明嬈反應了一下,“哦,就是想幫你的忙啊,我想為你做點什麽。”

  “我知道自己沒辦法為你分擔些什麽,但我還是想盡己所能,所以去找了表哥,我知道他們肯定缺人手。”

  都是為涼州城的百姓做事,她作為安北侯的夫人,這些都是應該的。

  “為何今日有百姓認出來你?”

  虞硯一想起那個乞丐嘴裏吐出來的玷汙她的話,心口有說不出的煩悶。

  明嬈道:“原先在府上記賬,是我覺得自己還能做更多的事,就去跟他們一起施粥。”

  然後一傳十、十傳百,都知道安北侯的夫人也來救助災民。

  “後來人少了些,表哥又把我趕了回去。”

  虞硯心口一滯,“所以很多人都看到你了。”

  明嬈靦腆笑笑,語氣無辜:“嗯,我沒給你丟臉,好幾個老婆婆都誇,說你娶了位好夫人。”

  她聽著百姓口中不斷稱讚安北侯的話語,也是與有榮焉。她的夫君受人尊敬,她別提多高興了。

  虞硯聽完,才剛壓下去的戾氣又湧了上來。

  所以才有那麽多男子看她,他們看著她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他們心裏一定在覬覦他的嬈嬈,就像那個乞丐一樣。

  虞硯光是想一想,就控製不住殺意。

  這是他的稀世珍寶,怎能叫外人輕易褻瀆?!

  明嬈以為自己做了好事,未曾料到虞硯會突然發火。

  “你以為我需要你做這些嗎?”他胸膛不住起伏,顯然是氣得不輕,氣到神誌不清,開始胡言亂語。

  明嬈沒聽懂他的話,“什麽……”

  “為何要離開家,你的腳還受著傷,不知道我會擔心嗎。”

  “為何要站在外麵叫別人看著,我討厭別人議論你、覬覦你。嬈嬈,有那麽一刻我非常後悔去庇護他們,甚至在想,那些人為什麽沒有被砸死呢。”

  虞硯目光陰鬱,可怕至極。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也絲毫不隱瞞那些陰暗的心思。

  他在明嬈麵前坦誠無比,他在失去理智的邊緣徘徊。

  明嬈久久不能回神,好半晌才意識到問題在哪裏。

  虞硯對她的占有欲那麽強,自然是無法容忍別人把心思打到她的頭上。

  陸雲緲就是前車之鑒。

  虞硯起身向前,把人抵在車壁上,帶著怒氣的吻落了下去,觸及的那一瞬間,又克製著,輕柔無比,生怕弄疼她。

  吻遍她露在外麵的地方,將那些被人打量過的地方都重新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然後在她的耳邊說道:

  “我不需要你做這些,娶你是要對你好的,不是讓你為了我的前途或是名聲去做什麽。”

  明嬈有些無措,眼中染上一絲恐慌與茫然,“我……”

  瞳孔裏倒影的是他滿麵怒容的臉,明嬈心裏既委屈又難過,喉嚨被一團浸滿了酸水的棉花團堵住,氣流上不去下不來,梗得喉間澀意難忍。

  虞硯冰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咬牙道:“我不需要這些好心,把你的善良收起來。”

  明嬈震驚地抬眸,清澈的眸子染上一層薄霧。

  虞硯從未對她說過這麽重的話,他說這話就宛如在用刀割她的心。

  什麽叫不需要這些好心?什麽叫收起善良?

  她沒有惺惺作態,也不是因為善良,她隻是單純地想要為他做點事而已。

  “你怎能這麽說我……”她眼中氤氳的霧氣越來越濃,就像林間深處的霜降日淩晨,霧氣怎麽都散不開。

  成婚以來,虞硯還從未對她發過著大的火,明嬈抗拒地往後縮了縮,下巴上的力道重了些,不是很痛,但卻叫她一下哭了出來。

  一聽她委屈巴巴的語調,還有撲簌簌便往下落的淚水,虞硯渾身尖銳的戾氣頓時凝固,理智回歸,滿腔怒火瞬間便被他收了回去。

  他指尖抹去滾燙的熱淚,心也一抽一抽地疼。

  怒火與理智對抗,他艱難壓製住嫉妒的本性。

  歎了聲,妥協般地無奈道:“莫哭,是我錯了。”

  他凶巴巴的時候她還能忍住委屈,他一認錯,她就再也憋不住。

  “你話說得太重了。”她哽咽了聲,埋怨道,“我哪裏做錯了你可以告訴我,但是為什麽要這麽凶我?”

  虞硯沉默了片刻,反思過後,為自己說過的重話道歉:

  “抱歉,我不該那麽說你。今日我遇到了一個……”男人眼底閃過一絲狠厲,頓了下,“一個該死的人,他提到了你,所以我……抱歉。”

  明嬈愣了下,哭聲止住,殘餘的淚水從眼角流下。

  “他提到我……惹你生氣了?”

  “嗯。”

  明嬈沉默了下去。

  看虞硯的反應,大致能猜出是發生了什麽。

  他在乎的事情不多,逆鱗隻有一個,那就是她自己。

  明嬈委屈道:“虞硯,你叫我收起善良,是在諷刺嗎?”

  虞硯把人用力抱進懷裏,啞聲道:“不是。”

  “那是什麽?”

  虞硯沉默了會,才道:“我從不相信人性本善這四個字,直到遇到你。”

  所以善良這個詞在他這裏並非挖苦嘲諷。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善良的人,即便是做善事的岑家,在他眼裏也是別有意圖。

  用善舉來換取百姓口中的稱讚,然後再用一個好名聲去博得更廣闊的未來。

  這都是人之常情,人都是趨利的,他理解。

  比如那個女人,她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與他的意願無關。

  一個人的所作所為都不是純粹的,都摻雜了自己的利與欲,人人如此,包括他自己也是一樣的。

  這個世界上從來不存在單純善良、純粹真摯的人。

  可是他遇到了明嬈。

  她是他見過最單純、最赤誠的姑娘。

  這麽完美一張白紙,卻被最肮髒的眼睛注視著。

  早知如此,他就應該用鎖將她困住,就困在自己為她打造的一方純淨的天地裏。

  虞硯道:“你很好,但我不想讓你對別人好,即便是為了我。”

  所以他才會怒不可遏地叫她收起善意,他不需要明嬈為了他去對別人好。

  明嬈就該全心全意看著他一個人,她的善意也隻能對他。

  那些災民如何,都不是明嬈需要考慮的事情,別人是生是死皆與她無關。

  她對旁人好,隻會激起他的醋意和占有欲。

  即便是為了他,那也不能說服他接受。

  虞硯一向自負,他從不需要任何人幫他做什麽。明嬈隻要愛他就夠了,她想要什麽他都可以滿足,除了一點,就是把目光和心都分給別人。

  一個“家人”便足夠叫虞硯掙紮,他努力了那麽久才說服自己尊重她的家人和親眷,絕無可能再添別的。

  明嬈看著那雙晦暗不明的眼睛,像是瞬間讀懂了他的心思,她顫抖著聲音:“虞硯,你又想把我關起來嗎?”

  他坦然道:“嗯。”

  “那……若是我不願意,你會怎樣?”

  男人沉默半晌,倏地輕笑出聲。

  “不鎖便不鎖,沒關係,你不願意就算了。”

  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輕柔縹緲,“但你若還想再同今日一樣,那就需要記住看著你的每一個人。”

  明嬈微怔,“記他們作甚?”

  “記住是哪雙眼睛看了你,告訴我,然後……”他認真道,“我去挖了他們的眼睛。”

  “尤其是那些別有用心的眼睛,看一個,我便挖一個。”

  “直到這世間再無人敢覬覦你,直到停留在你身上的那些仰慕的目光隻剩我一個人的。”

  “直到你隻屬於我,而我也隻屬於你。”

  “嬈嬈,這下你願意了嗎?”

  明嬈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不然為何會突然生出一絲感動與衝動呢。

  虞硯比所有人都瘋狂,也比所有人都愛她。

  他是個怪物,是個偏執到了極點、占有欲強到能將人湮沒的怪物。

  也是個願意為了她妥協,彎下高傲的脊梁,在她麵前臣服的怪物。

  她愛極了這個怪物。

  所以她大概也是個奇怪的人吧。

  “好,我願意。”她把頭埋進他懷裏,輕聲撒嬌,“隻給你看,不給旁人看。”

  虞硯眼眶驀地潮濕,他緊緊回抱,半晌,心中忐忑驟然消散,隻剩下了感恩。

  “既如此……那我便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