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約的是她
作者:柚一隻梨      更新:2022-03-26 14:55      字數:3338
  七月初七, 是虞硯的生辰,但他從不過。

  每年的這一天他都會去佛寺中待上一日,今年也不例外。

  到達濟安寺的時候已過正午。

  虞硯翻身下馬, 沿著小徑步行上山。

  ……

  明嬈偷了二哥的馬,換了一身青色騎裝,頭戴帷帽, 姿勢生疏地跨在馬上,出了城。

  她長在西北邊境, 那邊民風更粗獷些,女子大多數都是會騎馬的。

  可她天生力氣弱些,體力不好, 皮膚又過於細嫩, 磕著碰著都極易留下痕跡,娘親心疼她, 便不叫她再騎馬。

  不碰馬已經有三四年,好在曾經學的還記得, 日落前算是有驚無險地到了。

  還好今晚大家都不回家,不然她夜不歸宿怕是很容易被發覺。

  明嬈將馬寄放在山腳下一家客棧, 給了店小二點銀子, 托他喂馬,然後她順著蜿蜒的青石小路, 慢慢往半山腰的濟安寺走去。

  明嬈前世來過許多次這裏,雖然都是魂體陪著虞硯來的。她死後那些年, 每年的七月初七, 虞硯都會到這來。

  但明嬈並不清楚他住在哪間房, 她是孤魂野鬼, 並不能靠近佛光普照的濟安寺, 隻能徘徊在外麵。

  明嬈這是第一次正式踏進寺門。

  她先去前殿上了柱香,與住持說好,借宿一晚,明日再離去。

  心不在焉地用過齋飯後,明嬈坐在院中石凳上,望著桌上的小包裹發呆。

  這裏麵是給虞硯準備的生辰禮物,可是卻不知該如何送出去。

  畢竟她沒有立場沒有資格送他東西。

  那天與兩個哥哥上街買東西,看到這個,第一反應就是想送給他,覺得他一定會喜歡。

  明嬈歎了口氣。

  一時衝動的結果,就是現在將她難住了。但來都來了,總要試試。

  天色還未暗,明嬈在寺中隨意走了走,轉了轉。

  他們總是很有緣,能在各種地方巧遇。

  後殿的西邊緊挨一涼亭,一麵臨水,一麵與山遙遙相望,很是清幽。

  明嬈遠遠望去,隱約能見一年輕男子坐在圍欄邊上,頭靠著朱紅柱子,似乎是在淺眠。

  她看了會,抬步走了過去。

  她刻意放輕腳步,走進涼亭。

  男人坐在廊下,腿平伸著搭在身前,背對著她,頭靠著柱子,看不見正臉。

  明嬈咬了下唇,低頭看了看懷裏抱著的東西。輕輕地深吸了口氣,正欲上前。

  忽而吹來一直涼風。

  嘩啦啦——

  石桌上的幾張紙被吹起來,慢悠悠飄落到了地上。

  明嬈看了那個巋然不動的背影一眼,忙上去撿。

  她低著頭慌忙地撿著,沒有注意到假寐的男人慢慢睜開了眼睛。

  虞硯沒有回頭,仍靠在柱上,眸中含著冷肅的情緒,沉默地注視著遠方陡峭的山崖。

  明嬈捧起那些紙張,又放回了桌上。

  風漸起,日光漸漸暗了。山中風大,黃昏時分有些冷。

  明嬈不打算久留,她從懷中掏出那個準備許久的禮物——

  一塊刻著古樸花紋的紫檀木鎮紙。

  本朝的文人雅客都喜好玉做的鎮紙,就像她大哥,書房中就有好幾套十分珍貴的玉製墨寶,就連平時不愛舞文弄墨的二哥也備著一些。

  可是明嬈卻從未見虞硯身上佩戴玉飾,他書房中用的也是紫檀木或者烏木的鎮紙,她想,他大概是不喜歡玉的。

  明嬈抿了下唇,手指將卷起來的紙張都撫平,疊好放回桌上,然後將紫檀木鎮紙壓在了上麵。

  沒想到這個禮物倒是準備得很是時候。

  她前世去過一次虞硯的書房,在他的桌上看到了好幾個樣式精美、製作精良的鎮紙,他的博古架上也有一些作為私藏用的文房四寶。

  明嬈想,雖然他是武將,但他大概是喜歡這些東西吧。

  畢竟他十四歲時可以一篇文章飽受讚譽,想來若是不去做鎮守邊疆的武將,做個文臣也能平步青雲。

  明嬈悄無聲息地來,留下了禮物,又悄悄地離開。

  她走後,虞硯走到石桌前,拿起了那塊鎮紙。

  微涼的手指慢慢撫過低調又精美的花紋,冷硬的麵容漸漸變得柔和起來。

  **

  明嬈沿著來時的路慢慢往回走,她走得有些慢。

  許是太久沒有騎馬,往來京城與濟安寺一個多時辰,腿間被磨得有些腫痛。

  傷藥在家中,也不好麻煩寺中的師父借藥,隻能先忍忍了。

  去涼亭時沒覺得有多難受,回去的路上,每走一步,疼痛都加重一分。

  明嬈的額頭漸漸沁出些冷汗,她的步子一慢再慢,在快要走到自己的房間時,她終於撐不住,靠在一邊的牆壁上,打算歇一會。

  自己的身子還是太嬌弱了些,從前在家娘親和表姨母都溺愛她,一點苦頭都不讓她吃,有哪兒難受就再也不許她做了,才叫這具身子越來越嬌貴。

  明嬈靠著牆壁,神色懨懨,看著地上的影子,兩隻腿交替地慢慢活動著。

  也不知他會不會喜歡那個禮物……

  他不會扔掉吧?畢竟也不知道是誰放在那的。

  明嬈有些懊惱,她怎麽這麽笨,不知道留一張字條呢!

  她越想越覺得虞硯很可能就隨手丟棄了,再也待不住,反手撐著牆站直,打算折回去。

  突然有人朝她走了過來。

  嬌小的影子上,被另一團影籠罩。

  明嬈驀地仰首。

  虞硯已走到她身前,微微低了頭,眸光微沉,視線在她臉上掃了掃,嗓音帶著涼意。

  “不舒服嗎?”

  明嬈動了動唇,“沒。”

  “騙我?”

  聲音更低,聽上去有些危險。

  明嬈遲疑了下,含糊不清地道:“一點點,沒關係。”

  虞硯抿了下唇,聲音很冷,“腿怎麽了。”

  他今天好凶。

  明嬈皺了皺鼻子。

  她不答,虞硯似乎也是耐心告罄。

  他垂下視線,目光掃過她柔軟的雙腿。然後一聲招呼也沒打,一手托著她後背,半彎下腰,一手攬過腿彎,輕輕鬆鬆將人抱了起來。

  “哎!”

  明嬈驚呼一聲,揪住了他的衣領。

  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未發,抬步便往回走。

  “侯爺!”

  “嗯。”

  “您……放我下來。”

  “腿不疼?”

  明嬈不吭聲了。

  她不說話,虞硯也不說話,就這麽抱著她回了住所。

  佛門清淨,怎能容他們這般親密?明嬈在心裏對著佛祖懺悔。

  可是她沒膽子再開口拒絕虞硯。他今日的心情似乎很不好,渾身散發著陰沉鬱結的氣息,整個人比平常還要冷上不少。

  她若是再說些什麽惹他不高興……明嬈不敢想,她有些害怕。

  “在想什麽。”

  頭頂突然傳來低沉微啞的嗓音。

  還是一貫懶洋洋的腔調,但怎麽聽都像是覆了一層冰。

  明嬈抖了抖,“在想侯爺怎麽會找到這來。”

  “在找你。”他說,“你的東西落在本侯這了。”

  明嬈哦了聲,“您知道我方才去過涼亭了?”

  “嗯。”

  “那個就送給您吧,山上風大,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吹走就不好了。”

  虞硯沉默了一會,才說了一聲:“好。”

  抱著她的手緊了緊。

  回去的路不剩幾步,很快便到了。

  日落後,院中有昏暗的燭燈照著回去的路,虞硯直接把人抱進了房。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明嬈耳朵有點熱。

  “多謝侯爺,”明嬈道,“回去的路上請小心。”

  虞硯沒理會她的逐客令,看了一眼她的腿,“如何傷的?”

  “沒……都說了沒事。”

  虞硯不滿這個回答,皺眉。

  明嬈很清楚這個男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於是她隻能忍著羞赧,有些埋怨似的開口:“因為騎馬……”

  馬匹是二哥平時騎慣了的,不適合她,所以騎著會更不舒服。

  虞硯明顯愣了一下。

  他的視線不受控製地又往少女的腿間瞟了一眼,反應過來自己此舉十分失禮後,才尷尬地轉走目光,咳了一聲。

  “為何要騎馬來?”

  自然是因為快啊,生怕趕不上遇到他。

  明嬈拉過一旁的被褥,蓋到自己的身上,裹得嚴嚴實實,倏而眼睫一抬,用幽怨的目光看著他。

  桃花眸裏秋波流轉,薄薄一層水霧下藏著些委屈。

  哪怕她閉口不言,並未回答他的問話,那目光也像是說了什麽,那埋怨的樣子,若有似無地朝他下著勾子。

  虞硯突然有些受不住這樣的注視,不敢再問。

  他狼狽地錯開對視,用力閉了下眼睛,穩了穩稍有淩亂的氣息。

  “馬呢?”

  “在山下一個客棧裏。”

  “明日回去?”

  “嗯。”

  這句話答完,再沒人說話。

  虞硯覺得屋裏有些悶,不然為何他覺得喘不上氣,心跳也變快了。

  或許他該走了。

  他沒敢再看明嬈,轉身朝門外走,可不看她一眼,又覺得心裏空空的,有些難受。

  虞硯走到門邊,又回過頭,看向把自己裹成球的少女。

  她隻露了個腦袋在外麵,水靈靈的桃花眸一眨一眨,濃密睫羽覆下來,透出幾分乖巧,幾分俏皮。

  虞硯早就知道,她的眼睛比山頂的星空還要美。

  “今日為何而來?”他問。

  明嬈望著他笑了笑,笑容純粹幹淨,可看在心思不淨的男子的眼中,一顰一簇,盡是勾引。

  她認真地看著虞硯,輕聲道:“自然是有所求,才來的。”

  虞硯落荒而逃。

  深夜,一玄衣男子趁著濃重夜色,悄無聲息地翻進了山腳下的客棧。

  站在馬棚前,一雙鳳眸精準地落在那匹眼熟的黑色高頭大馬上。

  明卓錫的馬,他識得。

  她今日就是乘著這匹馬來的……

  虞硯緩步上前。

  馬兒大約是覺得他的味道有些熟悉,於是還親昵地往前湊了湊。

  虞硯緩緩吐出一口氣,然後,抬起手掌,落在了馬鞍上。

  掌心緩緩撫過馬鞍,來回地摸了摸。

  又執起韁繩,留戀地撫過繩子的每一寸。

  企圖找到少女留存在上麵的痕跡。

  半晌,手背抵上額頭,懊惱地歎了口氣。

  他實在是……沒救了。

  婚期如虞硯所願提前,信國公府又不再寧靜。

  明妘詫異叫道:“提前了?到哪日?”

  陳氏臉色難看,攥著手帕,“八月初十。”

  這下明妘也說不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