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多看看他
作者:柚一隻梨      更新:2022-03-26 14:49      字數:4224
  五日後, 鐵鋪老板把那位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客人定做的“特殊鐵鏈”打造完畢,親自送到了收貨地。

  “師父,這位客人真是神秘啊, 上回來訂貨帶著個蒙麵,這回收貨又定在這麽陰森詭異的地方。”

  小學徒忐忑不安地打量著城外這座三麵通風的破廟,沒忍住打了個寒戰。

  神神秘秘的男人,定做給“人”用的鐵鏈,這鏈子既華麗又輕巧,一看就不是給罪犯或是做懲處用的。

  他年紀小, 並不知道成人的世界裏有多少花花事,掌櫃的卻是“見多識廣”,猜到多半是用在女子身上, 用作閨中之事上的。

  鐵鋪老板黝黑的老臉一紅,照著徒弟的後腦就是一下,瞪眼道:“少說話,多做事,記住,有時知道的越少越好。”

  這些當官的最是會玩兒, 嘖嘖嘖。謹慎些好, 不知身份的話, 往後就算玩出人命,應當也不會牽連到他一個老實本分的生意人身上。

  鐵鋪老板警告完懵懂無知的徒弟, 又把目光放遠,視線落在由遠及近的那道修長的身形上,微微一凝。

  不管這是哪家的大人, 氣質這樣嚇人。

  罷了, 總歸都與他無關, 還是老實本分地做自己的小生意便好,旁的事要少沾。

  鐵鋪老板抱緊了那盒子,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今日取貨是虞硯一人來的,他穿了一身青色長袍,渾身的煞氣與冷意收斂了不少,溫和輕柔的顏色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溫柔了很多。

  “大人來啦,您驗驗貨?”掌櫃的諂媚地把盒子遞了過去。

  男人比掌櫃的高了半頭,他微微垂眸,目光冷淡,淡淡掃過人的臉上時,猶如三九天裏下著暴雪時刮過了一陣裹著刀子的凜冽寒風。

  掌櫃的臉上疼得火辣辣的,後背卻漸漸爬上一層冷意。

  什麽溫潤和善?果然隻是錯覺!

  虞硯手上帶著一雙手套,他沉默地接過盒子,打開瞧了瞧。

  長約半丈,寬約半指,每一個關節都滑潤平整,沒有淩厲的棱,沒有尖銳角。隻有鏈子,沒有鎖扣。

  不知是不是掌櫃的參悟了什麽,鏈子上刷了層金粉,叫醜陋的黑漆漆的鐵鏈看上去金燦燦又耀眼,撲麵而來的暴發戶氣質叫虞硯好半晌沒說出話來。

  “……”

  “怎麽,大人您不滿意嗎?”掌櫃的忐忑道,“小人可以重新做,不收您額外費用。”

  “罷了。”虞硯蓋上盒子,放進了隨身攜帶的袋子裏,他將袋子綁到馬上,摘了手套,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扔到了鐵鋪老板的懷裏。

  這銀錢比他該拿的多了足足有十倍,掌櫃的頓時覺得自己手捧了個燙手的山芋。

  拿錢辦事天經地義,多出來的這些,想必是封口銀子,還好還好,給他錢,不是要他的命。

  “喲喲大人使不得,您這給的太多了,為您辦事是小的……”

  吉祥話正說了個開頭,虞硯不耐地冷眼一掃。

  掌櫃的噤聲,看著男人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

  出了正月,天氣依舊寒冷。

  近來涼州城裏發生了一件大事,刺史大人家的公子要與金隆鏢局的大小姐定親了。

  早些年便有傳言說這二位好事將近,但不知何緣故,一拖再拖,拖到了岑家公子如今都弱冠了,也還沒定下這門親。

  今年開春終於有了風聲,二月初二這日刺史大人夫婦會帶著岑公子,親自拜訪了唐家。

  說起這唐家也是涼州城裏的百年望族,原先祖上也出過官老爺,但因為性子豪邁,不喜歡那樣按部就班的拘束生活,於是辭了官,闖蕩起了江湖。

  這一闖還真弄出點名堂來,自唐慕顏高祖父那一代,便成立了金隆鏢局,隻是當初的規模還遠不及今日。

  到了曾祖父那一代,西北這邊的鏢局行當裏已經是金隆一家獨大。

  到了唐慕顏祖父這輩,掌權人開始把目光放到遙遠的京城。短短幾十年,唐家已經將生意拓展到了各行各業,整個大霖提起金隆鏢局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唐家底蘊頗豐,唐家的姑娘嫁進刺史大人家,也說不準是誰高攀了誰。

  唐岑兩家世世代代都有交情,相熟的親朋都知道兩個小輩早晚會定下姻親,如今也是不出意外,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所有的人都樂見婚事能成,除了唐慕顏。

  提前兩日,岑玄清派人給安北侯遞了信,托他轉告明嬈,二月初二那日請務必到唐家。

  虞硯收到信,自是百般不願,“他們定親,你去作甚?”

  明嬈聽完信的內容,略做沉思,猜測道:“表哥大概是怕那日阿顏會鬧,於是叫我過去幫忙勸人。”

  “隻是我想不通,阿顏一直都不願意,為何這回就願意了……”

  明嬈支著頭思索,沒有注意到一旁的男人愈發幽深的目光。

  她最近想旁人的事想的太多了,分到虞硯身上的注意力遠不如從前,他不敢說什麽,隻能自己默默地咽下苦水,強迫忍耐,理智與情感對撞,虞硯擔心自己不能堅持太久。

  很害怕自己因為嫉妒衝昏了頭腦,再次如除夕那日一樣,做出不理智的事來。

  他獨自糾結、掙紮,沒有在明嬈麵前展露分毫。

  到了二月二,明嬈跟虞硯去了唐家,他們作為女方的賓客,並沒有跟岑家人一同去。

  明嬈與唐慕顏聊起才知,此事她整個人都被蒙在鼓裏。她最近忙得焦頭爛額,還是從街頭聽到了百姓的閑談才知道自己的娘親背著自己已經跟岑家談妥了。

  “你說可笑不可笑,我自己的婚事,我竟是最後一個知曉的,”唐慕顏難過道。

  唐慕顏當晚回家就鬧了一場,母親罵她拖著人家岑玄清,可是唐慕顏也委屈,她早就說過,不喜歡那樣聽話的男人。但兩家聯姻,哪裏是她能說了算的。

  她跟家人談崩,一怒之下離家出走。

  可是她頂著這張臉,就算走出涼州城,不出一個鎮子就能被人認出來。

  天下之大,找一個無人知道她的地方太難了,她又能躲到哪兒去呢。

  幹脆放棄了逃跑的念頭,去了一家酒樓借酒消愁。喝得酩酊大醉後,還是岑玄清找到了她,把她背回了家。

  “表哥把你送回來,他說什麽了?”

  唐慕顏表情有些別扭,“我哪知道他說什麽,我喝得爛醉如泥,不記得他來過。”

  “你們最後一次見麵是何時?”

  “就他送我回來,大前日。”

  明嬈看了一眼虞硯,“我們是前日收到信的?”

  “嗯。”

  “表哥叫我來勸勸你,我想……你那日可能對他說了什麽。”

  他們平日裏雖然也總是勢同水火、不歡而散,但唐慕顏從未直白地說過“我不想嫁給你”,或是其他拒絕的話。

  關於婚事,他們彼此都極少提及。

  唐慕顏煩躁地抓頭,“我哪知道我說了什麽,你說他何意?”

  能找來說客,肯定是知道了唐慕顏的真實想法,知道她不願意嫁人。

  既然不願,那理應算了,畢竟他們平時的關係在唐慕顏看來又談不上好,為什麽還要勉強湊在一起呢。

  但岑玄清明知她不願,寧願找明嬈求助,也要順著父母的意思今日來下定,或許是為了兩家長輩的顏麵,為了這麽多年的交情,他們不願也得願。

  或許……

  明嬈眸光輕晃,低聲道:“或許,我表哥真的很想娶你吧。”

  “……”

  從唐家出來時,已經臨近黃昏。

  岑唐兩家的親事已定下,接下來便是把流程走完,等待婚期之日到來便可成婚。

  明嬈在回去的路上便一直很沉默,她皺著眉思索著唐慕顏的婚事,心裏像是凝了個疙瘩。

  今日的定親宴上,沒有出現大波折,唐慕顏大概是看清楚了事情再無轉圜的餘地,一直都很沉默。

  “你今日看到了嗎?我表哥他……”明嬈歎了口氣,“我從未見過他笑得那樣艱難。”

  虞硯偏過頭,沒有回答。

  “他看上去很難過,我知道,他喜歡阿顏。”

  虞硯閉緊了嘴巴,心裏卻道他難不難過與我何幹,他喜歡誰又與我何幹。

  “可是阿顏不願意,她一直都不願意,表哥為何還要這樣……”明嬈道,“強扭的瓜就甜了嗎?”

  一直冷著臉沉默如死物的男人突然把頭轉了回來。

  “嗯。”

  明嬈愣了一下,“什麽?”

  “強扭的瓜也是甜的。”他說,“比如我們。”

  明嬈反應了半天,噗嗤笑了出來,心裏的烏雲也漸漸散開。

  她主動地坐到男人的腿上,手捏了捏他的臉,好笑道:“我們?你是怎麽說出這種話來的?我有沒有說過,我知道替嫁的事,是心甘情願上的喜轎?”

  虞硯抿了下唇,“嬈嬈,原本……原本這樁婚事可以作罷的。”

  “什麽意思?”

  “從涼州送回京城的那封婚書,不是丟過了?” 虞硯心虛地看了她一眼,“那是我找人搶的。”

  若是沒有那一遭變故,明妘早就順順利利地跟王駿陽湊成一對,明家嫡女自然就不在適婚的名單裏,那麽更輪不到明嬈來替嫁。

  所以他們原本是怎麽都湊不到一起去的,因為種種“巧合”,他們兩個瓜才勉強湊到一起。

  明嬈沒想到這中間還有這麽多事,她神色複雜地看著虞硯,“夫君還真是心思深沉,為了娶到我,做了這麽多坑蒙拐騙的事。”

  虞硯被她說得麵容有些不自在,他繃著臉,吻了下去。

  堵住她的嘴,就不會再說出那些調侃的話。

  馬車晃晃悠悠,停在巷角的府門前,禾香與護衛守在外麵,半晌都不見主子出來,默契地對視一眼,然後快步離開,消失在附近。

  又過了好半晌,馬車漸漸有節奏地搖晃,偶有鈴鐺聲傳出。

  天色慢慢黑了,直到一牆之內的侯府中萬千燈火燃起,轎簾才被人從裏麵掀開。

  男人隻穿了一件錦袍,而他出門時身披的大氅,此時已經落在了懷中人的身上。

  他抱著被衣裳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子,腳步穩健地往裏走。

  明嬈被折騰得渾身難受,或許是被風吹著了,晚上身子有些發熱。

  虞硯後悔不迭,不住地道歉,他自責壞了,在心裏反複地罵自己,不該在外麵按著她胡鬧。

  因為前幾日明嬈又重新繼續了那個一月之期,接連幾日他都沒碰著人,今天最後一天的期限終於過了,他一時得意忘形,就沒注意分寸。

  明嬈見男人心疼得眼眶都紅了,心裏也舍不得他自責,她衝他招手,然後主動鑽進了他的懷裏,懨懨道:“往後你和我都不要再冷戰了。”

  “沒有冷戰。”

  明嬈搖頭,“那就算冷戰了,夫妻之間若是互相喜歡,做那件事便是順理成章的,如若強行製止,那便是違背了心意,少了溝通,不是冷戰是什麽?”

  虞硯低聲笑笑,唇貼上她有些發燙的額頭,“溝通?看來嬈嬈很喜歡那種溝通方式……”

  明嬈抬起明亮的眸,笑得坦誠,“我當然喜歡了,你做什麽我都喜歡。”

  就是有些累人。

  勾人的桃花眸彎成月牙的形狀,眸中水波蕩漾。

  虞硯深了眼眸,沉默地把人抱緊。

  她總是要對著他這麽無辜地笑,嘴上偏偏又說著撩人的話語,這叫人如何抵抗。

  虞硯覺得心裏一直在努力壓抑的一些情感又不自覺冒了頭,有些破壞欲和毀滅欲又逐漸複蘇。

  因為除夕那日的意外,他近來一直在努力克製本能。

  可是現在好像又沒有用了。

  在不知不覺間,對她的占有欲又在加重。

  虞硯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小聲嘟囔,“嬈嬈最近都將心思都放在旁人身上了,為何就不能看看我?”

  明嬈詫異地抬頭,因為吹了風,嗓音有點啞,“原來你今天不開心是以為這個?”

  虞硯委屈地嗯了一聲。

  “可是那是我最好的朋友,還有我的……”

  明嬈說到一半便住了口,她盯著男人的眼睛看了半晌,輕歎一聲,又主動湊上去,輕輕吻住了他的唇。

  不該這麽說的。

  不管是最好的朋友,還是兄長,或是別的任何親屬、親密的關係,這些都不能說的。

  虞硯他誰都沒有,他隻有她。

  “你是不是不能理解,我為什麽要對表哥還有摯友的事這般上心?”

  “嗯。”

  他小時候忙著讀書練武,長大了也是自己一個人生活,沒有人照顧他,沒有人對他好,他的生活裏向來都隻有自己一人,自然是想不明白的。

  “你心裏的人太多了,可我心裏的人隻有一個。”虞硯有些落寞地挪開了眼睛。

  “那我以後都少想別人,就想你,好不好?”

  虞硯這回終於笑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