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幸而有你
作者:柚一隻梨      更新:2022-03-26 14:43      字數:3485
  明嬈站在石階下, 抬頭望著富麗堂皇的宮殿。

  琉璃瓦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著璀璨光芒,雕欄玉砌,華美卻又不失莊重。

  明嬈深吸一口氣, 低首斂眉,安靜地跟在陳氏身後。她麵上裝著淡然, 無人知冷汗幾乎滲透薄衫。

  太後的壽辰……

  太後……

  明嬈永遠忘不了鶴頂紅入腹後的那種鑽心的痛感,像是有一把刀, 在她的肚子裏翻來倒去地攪合, 幾乎剁爛了所有的髒器, 神誌卻還有短暫的清醒。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要死了, 清醒地聽著女官的話。前世直到生命盡頭, 也不知太後為何那般厭惡她, 非要她死不可。

  虞硯總是醉醺醺地對著她的靈位道歉,可是卻從沒告訴過她一個緣由。

  聽說那時安北侯把那鶴頂紅也給太後灌下去了, 他說他夫人吃過的苦, 太後也要嚐一嚐。

  想到虞硯,明嬈緊攥的拳鬆開了些。

  不知是她精神太過恍惚, 還是明妘有意拽著陳氏往前快走, 才剛跨進殿門,那對母女就將她甩下, 不見了蹤影。

  明嬈的身邊沒有明家的婢女,隻有一個引路的宮女,小宮女將明嬈帶到了坐席,便退下了。

  陳氏到底看重臉麵,怕明嬈一個人行差踏錯, 丟了明家的臉, 陳氏安撫好親生女兒, 派了個自家的婢女到明嬈身邊盯著她。

  時間還早,眾人三兩聚在一處閑談,明嬈不認識別人,一個人也樂得自在。隻是這雕梁畫棟的宮殿,始終給人壓迫感,叫她喘不上氣。

  明嬈沒管身邊婢女,自己出了宮殿大門。

  夏日暑熱,大抵是嫌宮殿悶熱,許多姑娘公子陸陸續續都偷跑了出來。

  大霖百姓祖上有草原人血統,民風奔放熱情,最是豪邁。

  女子上街不必遮麵,男女同席也不需避諱,瞧得順眼,站在一處談笑風生。

  明嬈安安靜靜地躲在觀景台的一角,默默注視著這座宮城。

  她有意躲熱鬧,可出眾的容貌卻從不許她過分低調。周圍慢慢聚了些人,不再清淨。

  ——“不知太後何時來,我饞這頓宮宴好久了。”

  ——“前朝那邊宴請一輪後,陛下和太後才會過來,聽說禦膳房新到的廚子手藝比醉香閣的還好,今兒可要大飽口福!”

  ——“今日來的人真是多,尤其是女子多,你可知曉緣由?”

  眾人有片刻沉默。

  有人壓低聲音,“太後又要給那位相看人家,約莫著席間就會賜婚,嘖。”

  “不知是誰家這樣慘,還好我並無姐妹。”

  安北侯素有克妻名號,三任新婚妻子皆在嫁往西北的路上暴斃,一次這樣便罷了,兩次三次皆是如此。

  縱使安北侯位高權重,手握兵權,又頗得皇帝寵信,可那又如何。

  這門親事想攀也要用小命掂量掂量,自己是否高攀得起。

  明嬈原本想要離開,可聽他們講起安北侯的事,一雙腿怎麽都邁不動。

  賜婚嗎?

  也不知是結親還是結仇。

  “噓!來了來了!!”

  有人激動地拉住同伴的袖子,趕忙出聲製止。

  明嬈心跳快了一拍,驀地轉頭,往樓下看去。

  她在二層的觀景閣樓上,站在最靠外麵的一角,目光輕輕鬆鬆便捕捉到了男人的身影。

  雖是規模宏大的盛宴,可男人依舊穿著隨意,身著一襲墨色綾鍛長袍,腰間配著寶劍,儀容峻挺,冷峻深沉。

  他一貫疏懶的神色不再,此刻冷肅著臉,步伐匆匆,氣勢冷峻,不像是來赴宴,倒像是來尋仇的。

  “怎的他就能佩劍入宮呢……”閣中有人小聲抱怨。

  變故就在一瞬間發生——

  哐當!

  拐角處,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宮女,冒冒失失地跌了一跤,腳下站穩,手中的托盤卻傾斜,壺中酒全撒在了迎麵而來的安北侯的袖上。

  男人抬起沾濕的寬袖,團雲紋浸在水漬中,暗了一片。

  宮女戰戰兢兢跪伏在地上,帶著哭腔:“侯爺恕罪!侯爺恕罪!”

  安北侯低著頭,神色莫辨,叫人看不透心中所想。

  那宮女也是大膽,跪在地上就朝男人伸出手去,用帕子要為其擦拭。

  手剛牽住男人的衣角,便聽唰的一聲,刀劍出鞘。

  一道亮光閃過,在陽光的照射下,劍光晃了明嬈的眼睛。

  虞硯拔了劍,果斷地揮劍。

  斬斷了被牽住的那節衣角。

  他眸色漆黑,神色淡淡,沒有再看那惶惶發呆的宮女一眼,反而抬頭看去。

  一眼就捕捉到了明嬈的目光。

  探究的視線來自四麵八方,唯有這一道,格外與眾不同。

  四目相對,明嬈隻覺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心跳聲給震聾了。

  虞硯隻掃了一眼,便又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大步離去。

  始終落後他一丈遠的隨行侍從忙跟了上去,隻留下了一名親衛,從地上撈起那宮女,捂了嘴,拖了下去。

  閣樓上一片嘩然。

  總聽說安北侯恃權自傲,擁兵自重,從來皆是我行我素,自負張揚,可誰也沒真正見過這位淩厲的作風。

  在皇宮內院,不僅攜帶刀劍來去自如,還堂而皇之地處置內庭宮人。

  “這這還真是……還真是……”一文弱公子措辭半晌,臉憋得通紅,“恣意妄為!”

  “目中無人!”

  “囂張跋扈!”

  大霖朝尚文,最看不慣粗魯豪橫的武將,安北侯十年未曾回京,一回來便“一鳴驚人”,這幫翩翩公子湊在一起痛斥安北侯的不當行徑。

  從他不懂禮數,說到他藐視宮規,最後簡直把他與罪孽深重的叛賊作比較。

  明嬈沒心思再聽下去。

  義憤填膺的他們好像都忘了,是誰叫這江山安穩,歲月無憂。

  ……

  皇帝與太後姍姍來遲,他們到時,殿內坐滿了人。

  眾人皆起身行禮,唯有安北侯神色懶散,獨坐位上,徑自喝酒。

  皇帝沒將他的無禮放在心上,笑嗬嗬地叫人為安北侯倒酒。安北侯似是才察覺到皇帝來,不慌不忙站起身行了禮。

  酒過三巡,落在虞硯身上的目光才漸漸少了。

  酒意有些上頭,虞硯扯了扯領子,與皇帝說了一聲,離開了宮殿,出去散散酒氣。

  明嬈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見他離開,也忙不迭地起身。

  陳氏皺眉,“去哪?”

  “屋裏太悶,想去吹吹風。”

  恰有旁邊的夫人要與陳氏說話,陳氏隻得簡單叮囑:“莫要亂走。”

  陳氏正要叫身邊的婢女跟著,一個分神的功夫,便不見了明嬈的蹤影。

  明嬈追出去時,男人卻早已不見蹤影。

  她有些焦急。

  皇宮這樣大,她要去哪裏找。

  明嬈不敢走太遠,就圍著年喜宮繞圈。可是她低估了這宮殿的大小。

  然後,她迷路了。

  三轉兩轉,不知繞到了哪裏,明嬈眼見著周圍的景色愈發陌生,心裏也更加焦急。

  她在陌生的環境裏就如驚弓之鳥,恐懼感拉扯著她的神經,她變得愈發敏感、警惕。

  “喲,這是哪來的仙女兒……嗝……”

  明嬈大驚回頭,有個喝得醉醺醺的男子晃晃悠悠地朝他走來。那男子肥頭大耳,一看便知夥食極好。堆滿了肉的臉上,眼睛卻小如綠豆,醜得刺眼。

  明嬈連忙用團扇遮麵,警惕地後退,她左右望望,見那男子身邊跟了不少宮人,卻無一人阻攔他口出調戲之語,心不住往下沉。

  此人身份尊貴,多半是皇親國戚,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身邊跟著的幾個太監看上去身強體壯,她或許跑不掉。

  但……總要試試!

  明嬈拎起裙角,果斷轉身,朝著假山林跑去。

  她自我認知很清楚,自己腿力是比不過男子的,體力更是比一般女子還差,若是往寬敞的地方逃,怕是跑不過幾步就被捉回去。

  她是從假山林那邊來的,方才走過的路還記得,那邊掩體多,或許可一搏。

  明嬈心裏越怕,腦筋就越清醒。

  縱使冷汗已經浸透衣衫,腿也有些軟,她仍咬著牙往前跑。

  快了!

  明嬈眼前一亮,跑進了假山洞裏,憑著記憶左拐右拐。

  身後的腳步聲好像遠了,但她不敢鬆懈,仍悶頭向前。

  在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拐最後一個彎時,迎麵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裏。

  “唔……”

  頭磕在一個堅硬寬厚的胸膛裏,鼻尖頓時湧入一陣熟悉的氣味。

  淡淡的檀香裏夾雜著酒香,很是好聞。

  明嬈愣了一瞬,未及反應,她的肩膀被人死死按住。

  下一刻,尖銳的痛感由肩膀傳遍全身,捏著她肩膀的那隻手力道極大,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

  而後明嬈被人粗魯地推開,她踉蹌著後退,為了穩住身子,明嬈的手掌撐了下石壁,被尖銳的棱角劃破了手掌。

  肩膀與掌心的疼痛叫她的眼底瞬間泛起淚花,抬頭對上那雙熟悉的眸子,莫名其妙地委屈起來,情不自禁地痛呼出聲。“疼……”

  聽著這聲軟軟的低叫,望著這雙霧蒙蒙的媚眼,鉗製著她肩骨的手不知怎的,瞬間卸了力道。

  男人微低了頭,冷著臉,沉默地看著她。

  少女雪膚花貌,媚眼含情,怯生生地望著他,微微上挑的眼尾泛著紅,瞳中滿是清澈幹淨。

  虞硯原本推人的手垂落回身側,另一隻扶住身側假山的手不自覺用力,待他回神,一塊凸出的石壁被他生生掰了下來。

  虞硯沉著臉,將握有石塊的手背到身後。

  身後傳來人說話的聲音,淩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明嬈臉色煞白。

  大約是前世彌留時的記憶太過深刻,她對虞硯毫無防備且信任。

  她咬了下唇,果斷地往前。

  假山內通道狹窄,一人通過有餘,兩人通過卻是免不了肢體碰觸。

  明嬈紅著臉,從男人身側擠了過去。布料摩擦著布料,肢體接觸著肢體。

  夏日衣裳很薄,她甚至隔著衣裳感受到了他炙熱的體溫。

  明嬈赧然地躲在了他的身後。

  他身材魁梧,肩寬腿長,明嬈縮在他身後,側過身子,低著頭,團扇輕點鼻尖,細聲細語地懇求:

  “求您幫幫我……”

  啪嗒。

  虞硯掌心的石塊掉到了地上。

  明嬈被嚇壞了,嬌聲嗔道:“我還以為是歹人……”

  男人隻是笑而不語,像是在看她驚慌失措的笑話。

  明嬈有些惱怒,抬手想要捶他肩膀。手剛伸到一半,便被人穩穩抓住。

  她的大腦嗡地一下——

  臉唰得紅透。

  她坐在虞硯的懷裏,四目相對,近到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虞硯的目光太炙熱,侵略感極強,明嬈受不住這樣的注視,膽怯地偏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