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不知幾千米的距離，神女穩準地將目光投到白元身上。

  目光相接的一刹那，白元腦中翻江倒海，像是飛快地播放了一部電影，她好像全都看了，卻又沒有形成記憶。

  華彰叫醒她時，白元就是滿臉淚痕，身上一陣冷似一陣。

  “阿姆，別走……”

  白元口中飄出一句囈語，卻讓在場的人心都冷得像是進了冰窟。

  小鸞此刻隻剩虛影，聲音也遠遠近近聽不真切。

  蒼老的龍君龍後熱淚滾滾，伸出手與小鸞幹枯的手握住。

  一直跪在他們身後的釗也不顧龍族等級，握住小鸞的另一隻手。

  “若不是海域戰爭，鯨姆大人貢獻了一身妖力，她不會這麽快離世的。”

  相柳冷淡地議論道，金柱少爺並非一無所知，神色安寧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你帶她到陸地上來，是受了誰的委托？”

  金柱看著漸漸消散的小鸞的身影，喃喃道，“海妖族再頑劣，也是在藍鯨族庇護下長大的孩子。”

  除了鯨姆大人本人，能說動金柱的不做他想。

  相柳一向不待見各個妖族，見到誰都是一副冷臉，在小鸞麵前倒是恭謹幾分。

  “聽說當年神族覆滅時，藍鯨族力排眾議，安撫住海域各族的嘩變，想必小鸞在其中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無人應答，小鸞的虛影越來越弱，很快龍族君後三人再握不住她的手。

  華明釗痛哭出聲，嘶啞道，“小鸞！當初我們四人說好一起，卻讓你一人孤苦一生！我……”

  最後的時刻，小鸞感受到章莪山的日光，借著初升的太陽，她的臉色紅潤了一些。

  “釗，我們都有自己的使命。”

  四人中團秀與小鸞都是雌性，當年關係最近，可如今眼看昔日故人離去，她心中怎能不痛！

  “你說你喜歡青鳥族的羽毛，我便給你取了小鸞這個名字，可你連青鳥族還沒有去過，竟要先我們離開嗎？”

  團秀不管不顧地祭出妖力，卻打了個虛空。

  “秀秀姐，當年我的到來，沒有讓海域和陸地正式建交，我們沒完成的心願，也許可以交給這些孩子們。”

  空曠的章莪山頂回音陣陣，小鸞說完這一句，就飄散得再看不見。

  華彰第一次看到威嚴刻板的釗叔叔，對著小鸞散掉的方向痛哭流涕，整個人哭到不能起身。

  他的父王與母後勉強互相攙扶著，卻搖搖欲墜。

  白元推了推華彰，讓他去安撫自己的父母親人。

  相柳和金柱默不作聲，白元坐在地上，用心平複那份悲哀與傷感。

  “她說，這一生奉獻給海域，無愧於藍鯨族訓。臨死前想到陸地上，再看看她的哥哥姐姐和弟弟。”

  金柱啞著嗓子說完，第一個下了章莪山。

  相柳陪在白元身邊，無聲地歎口氣，“媽媽，你的心真是柔軟又善良。”

  白元苦笑一下，鯨姆大人的記憶是那樣光鮮，說明年少時的一段緣分，在她心中一直被很好地封塵著。

  “當年發生了什麽？為何藍鯨族派她到陸地上？”

  這話本是問相柳的，龍後團秀擦著眼淚，向他們跪拜，嚇得白元蹦起來躲開。

  “萬妖之王，鳳皇神女，都是我應該跪拜的。”

  團秀長得非常英氣，華彰無雙的容顏多是承襲於母親，棱角分明的臉倒是和龍君一個模子刻出的。

  “三萬年前，我們四人在神族聖宮前相識，少年心性誰也不服誰，打了幾次架，反倒惺惺相惜起來。”

  白元被龍後拉著手，一路感慨一路歎息。

  妖族對生死看得很淡，因為壽命太久，哪怕是天劫殞命，也隻能歎一聲命定如此。

  剛剛還哭得肝腸寸斷，龍族幾位尊者除了微微泛紅的眼眶，心神已經收了回來。

  “我們與小鸞十分親厚，那時候她就像個傻瓜，看陸地上什麽都新鮮，我是個脾氣驕縱的大小姐，自然樂得看她犯傻。”

  “可一聲聲姐姐這麽叫著、聽著，天長日久，我也就真的把她當做是妹妹看。誰知道……”

  華彰扶著母親，可白元看到，龍君兄弟倆已經恢複成一前一後的君臣。

  她心中默默歎息，覺得惆悵卻也釋然。

  “……海域突然召喚她回去，小鸞不情不願好幾年，卻爭不過天命。陸妖親人，破壞海域的卻正是人類。”

  “你說，這種情況下，我們與海域該如何相處？”

  龍君蒼白的須髯根根倒立，隱忍威嚴的神情，看得白元一陣陣發怵。

  “藍鯨族遭遇到前所未有的災難，不光是他們，多個海域妖族都麵臨著生死存亡。”

  “人類不停地擴張在海裏的範圍，捕殺低等無智魚族也便罷了，虎鯨、抹香鯨、白鯨、獨角鯨，不知多少我們的同伴被人類殘殺殆盡。”

  提到往事，威嚴的龍君緊閉雙目，好半天才睜開。

  “可陸地妖族與人族關係緊密，無法分割，我們與小鸞的藍鯨族，不得已站在了對立麵。”

  白元回憶一番，“鯨姆大人妖力散盡離世，會不會讓海域再次陷入到衝突的悲劇中？”

  華彰深吸口氣，安撫道，“沒關係，元元，有我們龍鳳兩族和四大妖族攜手，一定能秉持鯨姆大人的遺願，完成海域和陸地合作的目標。”

  白元沒有他這樣樂觀，心中陣陣擂鼓，她知道，一場不可避免的海陸衝突，會在不遠的將來發生。

  下了章莪山，金柱少爺準備好了皮筏艇，衝著他們揮手。

  “跟我下海，去看看這一片海域，可好？”

  平日裏沒個正行的金柱少爺，此刻像海邊的一塊礁石，看上去堅固無比。

  白元情不自禁地上了皮筏艇，華彰和相柳自不必說。

  小小的艇子上四人落座，金柱一聲呼嘯，皮筏艇魚躍而出。

  白元這才看清，這哪裏是皮筏艇，明明是一隻巨大的海龜！

  龜殼堅硬，卻非常防水，白元坐在上麵入了海底，沒有半分不適。

  華彰和相柳對視一眼，沒有戳穿金柱的打算。

  一路疾馳猛進，白元耳邊如風，海水紛紛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