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八、睿智的李景寬處長
作者:肖遠征      更新:2022-02-18 18:07      字數:4359
  話說深圳收到傳真的當天晚上,樊吉祥、解豐和樊婷、樊娉姐妹閱讀了傳真,詳細推敲後認為並無不妥,決定明天就派人送到公安局去,而給紀委的則放後一步,看事態發展再斟酌送與不送。與此同時,將傳真件下方的“抄報:市紀律檢查委員會”覆蓋後再行複印數份。

  第二天,這份材料被送到了市公安經偵分局黃警官的手上,他在詳細看了該材料內容後,覺得能與最近幾天調查的結果相互佐證,便放進了案件卷宗,以便供處長審查時作判斷。

  而遠在梅州的夏天,則於當天下午由在梅州市公安局工作的、資曆不低的幹警樊輝親自開著夏天的轎車,經205國道,再拐向鄉間小道到了平遠縣城休息,不提。

  幾天後,夏天從電話中了解到樊婷因對事情的進展摸不著邊而產生了焦慮情緒。於是,利用一個晚上時間,從梅州平遠打電話到深圳的莊宇家裏,向莊宇了解:經偵部門因為三八股份公司的案子跟他聯係過沒有?莊宇的回答是:“沒有。”

  然後,他又掛電話到王顯耀家裏,與王顯耀交換信息。出身於政法戰線的王顯耀聽後,很熱心地問:“市公安經偵分局誰管這個案子?”

  夏天說:“也不知道他們的頭是誰。但負責調查了解這個案子的年輕人倒還是中規中矩的。我估計市民銀行內部有人為了自身的利益而不擇手段報案,或許為了撈取清收獎金或者政治資本。”

  王顯耀介紹說:“我們的兩個部下李朝陽和任爾為,隻有李朝陽管這攤事,任爾為分管安延公司的清收。他們現在也是走投無路,要收回一萬元來都比登天還難。”

  夏天說:“有那麽難嗎?如果真是這樣,倒讓我想起了最近讀明史時記住的一句話:‘自崇煥之死,邊關益無人理,明亡征已矣。’哈哈!您說是嗎?”

  王顯耀說:“是真的。你還記得我和你、陳行長三人到總行找何人友副行長聊天時,何行長講的話嗎?”

  夏天說:“還有印象。當時何行長主要表達對申一楓大權獨攬的不滿,尤其是人事工作方麵。”

  王顯耀接著說:“是啊!她當時忿忿說道:‘用人方麵的腐敗實際上才是最大的腐敗!’說這就是貪。現在回過頭來看,她說的一點不假。這幾年,市民銀行問題不小,申一楓折騰來折騰去也沒有撈到什麽政治資本,是瞎折騰。現在,他不得不到了一個中外合資的企業去當副董事長,這頭好鬥牛跟美國人鬥去了。你看,就這麽幾年,實踐證明:他搞的那一套不單是害人、害銀行,而且害自己,完全是行不通的。”

  末了,他又說:“你這事,我看十有八九是胡輝、陳山石好出風頭搞的鬼。”

  夏天說:“我也是這樣揣摩,就讓他們折騰去吧!謝謝老領導點撥。你要多保重啊!”

  話說此時的王顯耀已經被市民銀行新班子重新起用,任命為一家支行的行長,剛剛結束他被申一楓“恩賜”的副支行級“高級經理”職務。

  夏天有了基本判斷後,給住在樊娉家的嶽父樊吉祥打電話,請他按照自己所述,做好樊婷的思想工作。

  夏天在電話裏說:“阿爸:我今天要說的幾點都很重要,你聽了消化後,再跟樊婷講。我要求,大家的思想一定要統一到我的觀點上來。第一,雖然這件案子可能會搞得很複雜,但是我一定不會有事的。對於這點,你們一定要有信心。公安局、法院可以以瀆職罪判當事的銀行員工的刑責,但是不可能以參與詐騙活動入罪。為什麽呢?經濟詐騙是以謀取不正當利益為前提的,而我不但沒有得到三八公司的任何利益,而且在1995年春節前真金白銀的借出了20萬元給它用於他們的工人發工資,這是該公司在銀行帳上有記錄的,我手上也有借條。可以說,借出這筆款的銀行帳務記錄以及自己手上的借據,現在是從根本上撇清自己與陳善為之間沒占便宜的鐵證。但是,目前不便拿給政法機關,以免越描越黑。日後萬一在立案階段,公安局對我采取強製措施,而到了法院判案的時候,我們也是可以據此翻過來的。第二,我要家裏分別保管的材料,就是日後辨別我在業務活動中有罪無罪的根據,家裏一定要妥善保管好。譬如:材料要不要提交給政法部門?哪些材料要提交?提交給哪個政法部門?什麽時候提供?以什麽方式提供?是給原件還是複印件?等等,都是很有學問的、很嚴謹的,一定要聽我的。總之,現在就是要保管好。第三,我現在之所以避開公安局,主要是對公安局的意圖沒有搞清楚,避免他們的過分糾纏。如果他們心無雜念,專心辦案,那麽,我寫的那個東西送給他們了,就可以搞清楚是非了,充其量再要求補充一點證據就能過去;如果他們想利用辦案的機會撈取銀行清收兩呆貸款的巨額獎金,那麽,在冠冕堂皇的表象和借口下,這事就會變得很複雜。我不是對公安幹警沒有信心,說實話,‘林子大了,什麽鳥兒都會有。’這點,不能不防。第四,正因為如此,我們要保持與紀檢監察部門的聯係,萬一深圳公安局有關人員明顯表現出借辦案之機牟取個人利益,甚至違法辦案,此時,我們就要毫不含糊地把事情亮到市紀委、市委乃至省裏,要求對當事人嚴懲不貸,絕不妥協。這時,你老人家就要在第一時間約見市紀高官和市高官,把問題攤到桌麵上。第五,事實上,深圳三八股份有限公司的貸款糾紛案,連公司詐騙案也不成立,充其量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為什麽這樣說呢?根據有兩點:首先,無論是當年的莊宇、陳作業班子,還是後來的王顯耀、陳作業班子,都對三八股份公司有著很深的偏愛,究其原因,就是銀行不得不求助於三八股份公司組織存款,以擺脫自己的困境。其次,正因為如此,當銀行把三八股份公司推向法院起訴的時候,作為被告代表和抵押方律師的申公豹反複說:‘這是一宗經濟詐騙案,要求依法予以刑事立案。’但是,法院並不這樣認為。而市民銀行的法律處的那麽多律師和法律專業工作者,也不為所動,既不認為三八股份公司貸款是詐騙案,也不對抵押無效提起上訴。這說明什麽呢?就是沒有根據說這筆貸款是因為詐騙才放出的。我可以這樣說,在依法處理整個三八股份公司貸款案的過程中,原則上我都是回避的。而現在的湖貝支行的副行長陳山石也知道,法院一般在審理案件時,發現刑事的已經追加刑事處置,或者刑事優先,立案再審。一旦民事判決生效,才節外生枝說該案是詐騙案,通常是不能容許的。而這個案子,法院於1997年中下判,已經執行了六年,市民銀行眼看沒有抓到什麽財產,才向公安局報詐騙案,是不行的。第六,現在看來,若政法機關判我們這些貸款經辦人的瀆職罪,看來也是不可能的。我剛剛與莊宇通了電話,公安局並沒有就三八股份公司的問題與他聯係。而他是法人代表,要說瀆職的話,他首當其衝。若他都沒有事,我這個信貸經理上有當法人代表的老總,下有經辦信貸員,加上還有銀行與企業本身的奧妙在裏麵,所謂‘瀆職’,便不見得有我多大的責任了。”

  樊吉祥靜靜地聽完夏天的敘說後,對夏天說:“好,你這樣一說,我心裏有底了。你放心,我會做小婷的工作。”

  夏天說:“這幾天還是要提醒樊婷:注意家裏的電話,看有誰打進來。必要時撥回去,看對方怎麽說。”

  樊吉祥說:“你放心,深圳這邊一切都很好,生意也在繼續做著,今天還說插了四個花籃,賣了幾束花。羅小麗也確實幫了大忙,不錯。你自己多保重。”

  夏天說:“謝謝嶽父鼎力相助。掛了?”

  “保重!掛了。”樊吉祥放下了電話。

  十幾天後的一個下午,在深圳公安經偵分局的一間辦公室裏,帶著近視眼鏡的李景寬處長正在全神貫注地審視著部下送來的有關深圳三八股份有限公司涉嫌詐騙立案的調查材料。

  他看完後陷入了深思:在金融領域,這幾年是各種經濟案件多發的時期,如果以一年365天平均接警來算,一天還不止一宗,幾乎讓經偵部門忙得不亦樂乎。有些銀行簡直拿報案當投訴用,像市民銀行的建華公司貸款案,一會兒報詐騙案,一會兒又撤案;過了幾個月又報上來了,簡直讓人捉摸不透。就說市民銀行係統吧,這幾年沒有少折騰,少說也報了上百個詐騙案,有的案情還真是匪夷所思、撲朔迷離。

  上個月,陳山石送來了這宗深圳三八股份有限公司所謂的金融詐騙案,好在我們經偵部門調查方案做得細,半信半疑地羅列了三十條調查提綱,通過半個月的調查摸底,接觸了兩個貸款經辦人,走訪了公證處、國土局,一輪調查下來,發現了與陳山石當初講的不少不符點:

  首先,這是一宗經深圳中院判決並生效付諸執行多年的貸款糾紛案,而市民銀行在報案時有意瞞住了這一層。

  深圳中院的判決書在引述抵押方的答辯詞雲:“被告五達公司辯稱:我公司並沒有給三八公司出具任何抵押貸款擔保有關書證,抵押聲明書是假的、無效的,本案是一起經濟詐騙案。原告和三八公司給我公司造成的不良政治影響和經濟損失,要求原告和三八公司賠償經濟損失50萬元。”而法院的結論性意見是:“……抵押貸款合同(1500萬元)及其補充協議(增貸350萬元),實際上是兩份獨立的貸款合同,兩份合同均有效,……原告要求三八公司償還借款本息的理由成立,本院予以支持;原告要求五達公司承擔連帶責任的理由不成立,本院不予支持。五達公司要求原告及三八公司賠償經濟損失,但未提出反訴,本院不予審理。……”

  這份判決書是於九七年三月下判的,而當年市民銀行既沒有被原抵押人五達公司引入經濟詐騙案的套路上向公安局報案,也沒有提起上訴,而是選擇了申請執行。難道市民銀行法律處那幫專家是吃稀飯的?而事隔六年之後的今天,才報詐騙案,有點耐人尋味。

  其次,該案的焦點是:在簽訂了合同後,沒有辦理任何公證和抵押登記便取得了貸款,而事後補辦手續也不是湖貝支行報案時說的那樣,由夏天一手辦理,而是另有其人,夏天根本沒有去國土局參與此事。

  第三,銀行貸款給三八股份公司,顯然另有所圖:要求三八股份公司組織6000萬元定期存款,以擺脫銀行自己的困局。這說明:是銀行與企業為了各自目的,互為利用的關係。

  第四,看來夏天其人也不像想象的那樣,悄無聲息地離開市民銀行的。他作為市民銀行的優秀黨員,專門留下了手筆,而且讓市民銀行的行長、副行長們都簽了字。這說明,夏天也不是等閑之輩。從夏天寫給政法機關的《說明》來看,在介紹相關情況時,軟中帶硬、棉裏藏針,對我們經偵部門提出了忠告,這點不能不引起高度注意。那種在辦案過程中,幫企業和銀行收回了債款,就有相應的辦案費或獎金的想法和做法,不得不三思而後行。

  李景寬處長從座位上站起來,繼而理出了頭緒:“全民控股企業向銀行貸款……,幫銀行組織巨額定期存款……,判決書的表述與生效判決,正處於執行階段的經濟糾紛案……,當事人的證詞……,夏天給市民銀行領導的信……,優秀黨員與市紀委……,以詐騙立案與追收呆帳貸款的有機統一……,公安經偵部門的角色……”

  後來,這位在經偵分局有著儒將美譽的李處長,右手從桌上的煙盒裏取出一支煙,放進嘴裏,點著火後猛吸了兩口,吐出了幾個煙圈。他邊看著煙圈,邊點了點頭。然後,迅速將手中的香煙放到煙灰缸中掐滅,果斷地說:“冷處裏,暫不跟進。”

  也就是因為這位睿智的李景寬處長的一個果斷舉動,成就了公安戰線一段佳話,直讓夏天暗讚有高人把關。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