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〇、岸尾村貸款案再審開庭
作者:肖遠征      更新:2022-02-18 18:05      字數:4725
  市民銀行1999年度的經營工作會議準備得早,準備在一月九日召開。也就是說,要在春節前把全行工作計劃的全盤方案下達到各支行。這樣,各部門、各支行都忙開了年度任務討價還價的工作,爭取總行分給自己單位的任務盡可能少一點。這並不是說,這些人沒有上進意識,不想把工作搞好,而是一旦任務定得不恰當,譬如,若是定高了,那麽,當年就意味著執行任務的相關人員的福利待遇和政治評價將有可能偏低。

  這天下午,夏天正與郝文婷律師商量岸尾公司的再審開庭的準備工作,總行資產防損部的徐海濤打來電話,問夏天說:“夏經理,你們行是否對總行準備下達的1999年清收兩呆貸款1983萬元的計劃意見很大?”

  夏天問道:“你這個消息是哪裏來的?”

  徐海濤說:“您老暫時不要問消息來源,我隻想聽聽您的想法。”

  夏天說:“我倆是老相識了,你看,易木子在信貸處的時候,我們就打交道了,而沈總、楊陽也很支持我們支行。我跟您說,我們都在搞清收,我們這批人無論是政治待遇,還是經濟、福利、工資獎金都與完成任務掛鉤,而不是與收回多少金額掛鉤。這樣一來,我作為一個部門的頭,就要考慮部下有沒有錢吃飯的問題了。”

  徐海濤插話說:“我能理解,你繼續說。”

  夏天繼續說道:“坦率地說,以清收抵押物以外的財產來實現清收呆帳貸款本金和利息1983萬元,表麵上看來,經過幾年折騰後,那些呆帳貸款戶都已經人去樓空了,要完成有一定難度。但建立在各支行均衡基礎上的任務,我們是可以完成的,這點你要對我有信心。但是,在定計劃的時候不要定得太滿,如果能照顧到減少一點也是好的,到時候我來個超額完成,不是讓大家更高興嗎?”

  徐海濤說:“我聽懂了。夏經理,改天我和楊陽律師到你們行調查研究,到時候再聽你作詳細介紹,我把你的想法向沈總匯報一下。”

  夏天說:“好的,我等待你的光臨。”夏天放下電話後對郝文婷說:“你看,我們這碗飯不好吃,看來九九年更加不好過了。”

  郝文婷說:“你怕什麽,還怕在深圳吃不上三頓?”

  夏天正要訴苦,看到陳作業來到夏天辦公室,便請他坐下。

  陳作業坐下後對兩人說:“改天那個岸尾公司的再審案,支行開出的法人委托書,就由你們兩人作為正式的被委托人,徐東海不宜參加。”

  郝文婷問道:“陳行長,你就不參加?”

  陳作業說:“我原本不想參加,但王行長擔心夏經理聽對方的辯護意見後可能因為性子直,會與對方爭論起來,叫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但是,委托書上不寫我的名,發言以你們的講話為準,我去就是把握一下局麵,以避免他們抓你們的把柄。”

  夏天聽後笑著說:“謝謝行長保護我。”

  郝文婷說:“我看也是,兩個行長想得周到,因為審監庭是複審程序,紀律要求比較嚴格。”

  夏天對郝文婷說:“對了,我和陳行長對安延公司另外的所屬企業列出來了,看你什麽時候有空,研究研究,到時候有了清收呆帳的獎金,大家也一起分嗎!”

  郝文婷說:“那些企業也是獨立法人,要搞的話比較麻煩。”

  夏天說:“我看總是有適用的法律,一是注冊資本那一塊,常言道:父債子還,老爹投資進去了,債權人總可以追到它兒子那裏去的,二是新公司賺了錢,形成了所有者權益,也是股東共有的嗎!可以做文章的。”

  這時,陳作業說:“現在還不宜動,看看春節後的形勢再說還不遲。”

  陳作業說的“春節後的形勢”,就是總行對湖貝支行的人事布局。試想,假如王顯耀調走,陳作業沒有上去而新換一個行長來主持工作,陳作業要那麽主動地幫人管水嗎?所以要看一看再說。

  郝文婷說:“陳行長,我還想核實兩件事,一是吳冬梅說的關於改帳中的證據,和一筆借據在安延公司和岸尾公司同時記錄的證據是否存在。二是徐東海的證詞,說出帳時沒有合同,隻有借據。夏經理,當時是不是這樣?”

  夏天笑著說:“你問我,我問誰呀?最要命的是:老徐作為貸款經辦人這樣一說,旁人誰再說都不好使。他做了兩次筆錄,一次在公安局,一次是在中級法院,不知道是哪一次這樣說?其實,當時我和他在一個辦公室辦公,知道他辦理貸款是有合同的,隻是以後再簽合同時,那些原始的合同怎麽處理了,我不知道。”

  陳作業對郝文婷說:“你今天來不及了,不然,叫吳冬梅回憶一下當時複印的帳頁有沒有這回事,再與原件核實一下,要真有這什麽回事,我看夠嗆!”

  1999年1月26日上午,醞釀已久的岸尾經濟發展公司與湖貝支行貸款糾紛再審案在市中院第八庭開庭。正如陳作業說的那樣,王顯耀委托夏天、郝文婷作為被委托人,但叫陳作業參與庭審,並叮囑他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方案,盡量少說,以免被法院和對方認為銀行舉偽證而受到不必要的製裁。

  夏天和陳作業到支行後,與郝文婷作了聯係,她表示直接去法院。於是,夏天坐上陳作業開的小車來到中院,直接到了第八庭。不一會,郝文婷也到了,三人打過招呼,便在法院指定的被申請再審人位置上坐下。

  而此時,作為申請再審人的岸尾公司的代表顯然也已經到了法院,隻是還沒有露麵罷了。

  將近九點,法院的書記員來到法官的座位上坐下。

  這時,岸尾公司的代表和安延公司的律師肖明等近十人從大門口魚貫而進。岸尾村委的新書記李華、岸尾經濟發展公司總經理林村木與夏天、陳作業打過招呼,帶著大家坐到了申請再審人的座位上,而安延公司的律師肖明則坐上另一旁的被申請人位置。

  這時,三名法官都已在台上就坐,隻見坐在中間的法官手拿法錘,敲了一下,說:“肅靜,準備開庭了!申請再審人岸尾公司的代表到庭了嗎?”

  庭下回答說:“到了!”

  法官又問:“被申請再審人,湖貝支行到了嗎?”

  郝文婷回答說:“到了!”

  “安延公司到了嗎?”

  肖明回答說:“到了。”

  “金凱歌公司到了嗎?”

  法官沒有聽到回答聲,重複了一句:“金凱歌?沒到啊?記上,沒到庭。”

  過了一會兒,這位法官說:“現在開庭。根據GD省SZ市中級人民法院(1998)深中法審監經字第01X4、01X5號民事裁定書的裁定,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由我——王欣然、孫萍、李國華組成合議庭,我任審判長。主持由岸尾經濟發展公司申請的與湖貝支行貸款糾紛案的再審。根據法律規定,當事各方可以申請回避,現在法庭提問:當事各方對合議庭組成人員可以依法申請回避,有申請回避的嗎?”

  王欣然眼睛掃視之處,當事方表態:“沒有。”待三方麵表態完,他說道:“現在宣布庭審紀律。第一,不得咆哮法庭,幹擾庭審秩序;第二,不得向法庭提供偽證。凡提供偽證者,一經查實,本庭將依法追究其法律責任;第三……”

  王欣然宣讀完庭審紀律後,主持說:“現在進入法庭調查和各方舉證,申請再審方先說。”

  岸尾公司的林村木說:“我方的意見由我方代理律師羽大海宣讀和舉證。”說完,轉過頭去看了一下坐在旁邊的長著一副瓜子臉的中年男子,示意他講話。

  這時,名叫羽大海的律師說:“岸尾經濟發展公司與市民銀行湖貝支行的貸款糾紛案,我方作為申請再審人,已經向法庭提交了充分的人證物證和我方的主張,為了讓各方對案件能及時回憶,我現在宣讀幾份當事人的證詞。”

  接著,他翻開卷宗,讀道:“在貸款時任湖貝金融服務社總經理的莊宇於1998年7月4日向政法機關寫的親筆證明材料說:‘我們服務社當時是貸款給安延公司而不是岸尾公司,在商量把貸款分給岸尾公司的時候,我的確對岸尾公司的原總經理劉森林說過:今後絕不會依此手續追究岸尾公司還款,待應付檢查後就重新將帳目改過來。後來,因為種種原因沒有改過來。因此,不應由岸尾經濟發展公司承擔7500萬元貸款本息的還款責任……’雲雲;而當時作為湖貝金融服務社會計的吳冬梅也於1998年6月23日證實說:‘服務社當時改了三本帳,原帳上沒有岸尾經濟發展公司貸款記錄。’……”

  夏天看那讀著他人證言的羽大海律師,在長長的瓜子臉上,配著兩條八字般的深深的法令紋,從鼻子一直斜刻到下顎,而左邊那條法令紋與嘴角相交的地方長出了一顆有小指般大小的黑痣,黑痣中間還長出了幾條白毛。這羽律師可能有不修邊幅的習慣,任由這幾條白毛胡長。這樣,一顆黑痣外加幾條不短的白毛掛在這漢子的左臉上,就顯得讓人覺得他有點像社會上的爛頭槌般,是那種在常人眼中不太善良的惡錯之人。

  這時,坐在他對麵的夏天,耳中聽著他口若懸河般地講著,兩眼看著他的臉部表情。不一會兒,這羽律師的嘴角上已經有一些口水往他那深深的法令紋流去。夏天怎麽看他怎麽不順眼,緊皺著眉頭,不時還與坐在旁邊的陳作業交換幾句看法。

  與此同時,與湖貝支行代表座位相對麵的岸尾公司那排座位上坐著的一個長得稍胖一點,模樣像個老實人的中年男子下意識地看了夏天一眼,從座位上站起來,來到放茶水的地方,拿了一個瓷茶壺,用熱水瓶的開水將瓷茶壺倒滿,然後手提茶壺,來到湖貝支行三人坐的一排寫字桌前,按座位順序分別給郝文婷、陳作業、夏天倒茶。

  他在給夏天倒茶的時候,先友善地笑了笑。然後,一邊用眼睛看著那慢慢流進杯子裏的茶水,一邊小聲對夏天說:“夏科長,我認識你。我姓黃,你還有印象嗎?”

  夏天聽他一說,兩眼放光,看了他一眼,說:“啊?好像想不起來。”

  這時,這位自稱姓黃的先生輕聲說:“還是要請你多關照。”說完,向別處倒茶去了。

  夏天聽了這黃先生的講話,腦海裏在拚命地尋找在哪裏與他見過麵,而且他說自己為“夏科長”,說明是一年以前的事了。那麽,一年前在什麽場合與他見過麵呢?

  這時,羽大海律師在介紹了岸尾村原書記沈棉、岸尾公司原總經理劉森林、湖貝金融服務社原副總經理秦現虹的證言後說:“當時的貸款經辦人徐東海於1998年6月11日在被政法部門傳喚期間,所作的證言:‘真正貸款的是朱赤兒的安延公司,我們銀行與朱赤兒合謀,叫岸尾公司來辦貸款,純粹就是為了應付人民銀行的檢查,那些手續都是假的。’你們看,湖貝支行就是搞著這些名堂,瞞天過海。更有甚者,在去年,湖貝支行仍然與朱赤兒合謀,在繼續玩弄著哄騙我的當事人的把戲。這裏還有安延公司代理人肖明律師的證言,證實安延公司與湖貝支行繼續哄騙我的當事人岸尾公司而達成調解協議。今天肖明律師也到了法庭,法官可以現場調查:是,還是不是。”

  羽大海講完後,審判長問安延公司的代理人肖明:“法院提兩個問題,你要據實回答。第一,岸尾公司與湖貝支行的貸款糾紛案在調解時,是否如岸尾公司所說,安延公司繼續在哄騙他們?”

  肖明說:“是。安延公司主要是要他們簽下調解協議,不用還款,由安延公司還。”

  審判長又說:“第二,你對岸尾公司的舉證,有什麽看法?”

  肖明說:“都是事實。”

  審判長說:“現在由湖貝支行舉證。”

  陳作業生怕夏天發表看法,拉住夏天的上衣的衣角,小聲說:“就由郝律師應付。”

  郝文婷說:“我們要舉證的已經寫了書麵意見,我要補充說明的有兩點。”

  這時,夏天看到原先滔滔不絕的羽大海正架起二郎腿,一邊看著一份證明材料,一邊用他那不大的三角眼瞟了夏天一眼,那意思好像是說:“我在看著你的證明材料呢!”

  的確,夏天做過詢問筆錄,但在岸尾公司的《申請再審書》上表述的是:“證實真正貸款的是安延公司。”而在法庭上並沒有讀出來。

  這時,隻聽郝文婷說:“我方認為,第一,岸尾公司與我行簽的調解協議是大家真實意思的表示,我方不存在哄騙對方簽協議的情形。第二,就銀行的曆史資料來看,岸尾公司招商引資拉來了安延公司在他們村裏籌建汽車城,由此向我行取得了大量資金建起幾棟廠房也是事實。不能夠因為現在看到朱赤兒涉案而否定岸尾公司的責任和過錯。想當初,岸尾公司拿出自己的房產證早早的押在還沒有正式開業的湖貝金融服務社的金庫裏,也是岸尾公司的主動行為,沒有人逼你們那樣做。至於後來才辦妥抵押手續,也是雙方對合同的完善。所以,我方請法院明辨是非,依法保護國家財產的安全。”

  郝文婷講完後,審判長宣布休庭,在休庭期間,各方可以補充舉證,法庭將擇日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