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2月4日，農曆戊寅年正月初八，立春。

  今天是春節後返工的日子，上午八時，夏天準時到達支行。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後，稍為擦了一下桌子，支行辦公室機要員韓小妞和財務室新調來的會計高尚兩人首先聯袂前來拜年，夏天按照往年的慣例仍是給她倆每人一個紅包。接著，汪洋、李國蘭、申平成為給夏天拜年的第二梯隊，也履行了慣常的恭賀手續。然後，熊自倫、任爾為、李朝陽亦魚貫而來拜年。

  在黨員隊伍中，辦公室主任許愛群今年比較特別，她到行長室與各行長問過安後，也來到夏天辦公室的門口，站著說：“給我們的夏經理拜年！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夏天笑著站起身，拱了拱手，也以搞笑的口語說：“同喜、同喜，發財靠你！”

  說完，把許愛群請進辦公室，兩人笑容滿麵地拉了一會兒家常。後來，這許愛群便到下家恭賀新春去了。

  不一會兒，支行辦公室的黨員同誌謝兵、王衛，和謝洪、張海等人亦前來拜年。對於這些作為普通員工群體的前來拜年者，夏天像往年一樣，隻要踏進了他的辦公室的，均給每人一個100元的紅包。如果不踏進夏天辦公室的，無論是誰，那怕是自己的直接部下，就算平日裏工作做得不錯的，也一概不給利是。

  拜年的儀式做得差不多後，夏天分別來到信貸員辦公室和計劃辦公室，了解同事的春節見聞，順便拉拉家常。後來，又到了機要室和支行財務室，作為對她們道賀新春的回禮。

  夏天有一個特點，從湖貝金融服務社算起，他在湖貝支行工作已經過了四個春節了，每逢開工這天，除了夏天自己要在營業大廳門口接受行長的開工利是，取個預頭而會到營業廳外，一般不會再踏足在一樓的辦公室半步的。原因是：雖然夏天不多事，平日裏也很少到那裏去。但是，不多事的人更容易引起同事的念想。所以有的時候，夏天偶爾到營業部去，不少同誌都會站起來與夏天打招呼。如果春節後開工這天下去，若是在場的人齊刷刷的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來說：“新年發財，紅包拿來！”

  這時，你給也不對，不給也不對，就是一個十分尷尬的場麵。

  而讓旁人不好理解的是：夏天每年的這種時候不到人數占優的營業部去，更讓在這裏工作的普通員工保持著對夏天的尊重與支持。

  下午，王顯耀笑容滿麵地來到夏天的辦公室，兩人很貼心地拉起了家常。

  王顯耀走後，夏天想：“王行長在對待節日收不收禮的問題上，與我的態度是很相似的。這個春節，我一樣沒有給他送禮，他不但沒給我小鞋穿，而是在第一時間前來親近。說實話，做事業的人就應該這樣。現在總行有些處、室的頭頭，講話、做事歪歪扭扭，關鍵問題就是下麵的禮沒有到，沒有摸順。這點，除了對當事人的品德不敢恭維外，也是深圳不少單位和企業用人的短期行為造成的不良後果之一。”

  第二天上午，支行便風風火火地召開了行務會，王顯耀和陳作業緊鑼密鼓地部署起全年的工作來。這點也就應了生肖為虎年的老虎的屬性，真有點虎虎生威的感覺。

  這次會議，不是一般的在節後收收心、聚一聚，打打招呼的會議，而是春節前市民銀行部署的總體工作要求的一個落實會議，主要是采取措施，抑製存款下降的勢頭。

  王顯耀和陳作業做出了方案，把計劃信貸科的存款任務調整為：科長1200萬元，信貸外勤800萬元，內勤400萬元，並將全部浮動工資與存款任務掛鉤。

  夏天在會議上說：“從這個任務數字來講，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數字，我個人是可以完成的。在正常的情況下，信貸員也應該完成。現在的問題是：把全部浮動工資隻與這個存款任務掛鉤，存款好、工資足額發，存款不夠數，工資領不齊，好像天經地義。但是別忘了，我們要做的主要工作是什麽？是清收舊貸款。這在一般意義上說，是不可能增加存款的。那麽，這個工作做得好不好都與吃飯沒有關係的話，我看效益工資的分配就不見得科學了。另一方麵，像我們這種支行，基本上是不怎麽發展新業務的，存款的增量哪裏來呢？我記得總行第二次新工資方案的文件下發的時候，大家正在深圳會堂開大會。那天，韓小妞領到了文件後與高友華坐在一起。高友華看了文件，喘著粗氣，嘴上低聲喃喃說道：‘幹什麽，幹？’ 所以我說，一個企業把績效工資的比重放大到最大限度的時候，單位下達什麽任務都是利益分配關係。”

  王顯耀解釋說：“今年，我們還是要重視發展新業務，要搞兩條腿走路。像按揭、貼現什麽的，還是要搞起來。你看，李朝陽向我們推薦的奧得康公司按揭業務就很好嗎！當然，剛才老夏講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我們就是希望大家討論，達成思想上的統一。現在的問題是：總行第三次工資方案已經發下來了，固定部分占20%，其餘都是浮動工資。對於這點，要求大家一是要有思想準備，二是要從積極意義上去正麵理解。”

  ……

  支行的會議結束後，兩個行長將作為計劃信貸科長夏天的存款任務降為1000萬元。

  夏天利用春節結束後剛開工，企業活動仍不太正常這段時間，在考慮本部門新年打開工作新局麵的工作方案。

  夏天想：首先是同事們的工作熱情問題。根據市民銀行新的工資方案，信貸科人員的平均工資將減少10%，如果這個時候一味地壓擔子，逼他們幹活，效果可能會適得其反。這點自己要有清醒的認識，不然就成了孤家寡人了。這方麵要做一個工作方案製約自己不要越雷池一步。第二是《考勤考成績計分辦法》還是要因應新的工資方案做個調整，要發動全科開展討論。作為組織者，隨時都要考慮企業管理中的福利機製、獎勵機製、製約機製的平衡點。第三是發動存款的思路，說到底，支行做成新的業務比登天還難，這點因為經辦人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問題，也就見怪不怪了，埋怨誰都不好使。那麽，幾年前的舊貸款還能變通出存款來嗎？對——應該從這裏下點功夫，當務之急是寫一個建議給行長參考。

  “一個會議，兩個材料，應該在年宵節前完成。”夏天在心裏叮囑自己。

  夏天拿出日記本，翻開新的一頁，寫上：“一九九八年二月九日，”然後寫道：

  看來，一九九八年是充滿挑戰和壓力的一年，組織存款和清收舊貸款本息是主要任務。除了生存壓力之外，還有一些其他不利因素：行長也在擔心我的知名度日漸高漲，功高奪主。根據有三：一是，支行上報總行人事教育部的學習情況時，行長在文件上批辦了由我去辦後又改變主意，收回成命改由行長親自上報；二是，我成為總行優秀共產黨員後，行長直接插手信貸部門的事反而多起來了；而另一方麵則造輿論說，與總行處室的“形象”有點問題。三是，當要處理棘手問題時，還是把我推向前台。“功過是非”當中的“過”與“非”都讓我擔得結結實實。但是，當總行有關部、室的相關同誌來了，又不一定讓自己與他們見麵。這點，說到底是行長怕我的專業水平，怕我與總行貼得太近。

  考慮到總行係統大換班的想法，98年在工作中應該注意幾點：

  1、穩守。思想上盡量與本科員工從製度上去考量人，不要過分批評一些上班遲到早退的現象與一些生活上的事情，以避免上級和橫向鑽空子的情況。在科內、外和上級處、室盡可能在會議和其他場合見麵，不發表過急的看法和意見，匯報情況留有餘地，讓各方能認識到我的誠懇與寬容的一麵。

  2、進取。在新業務領域要進取。工作還是要做，但方法要注意，盡量避免下屬人員向行長邀功請賞的現象。對於在這個問題上比較明顯的下屬，應該在行為上不斷地疏遠他，讓這種人感到無地自容。

  在清收工作中，注意把握一些拍賣物的清收工作。如果行長決定由律師清收，那麽，本科各崗位則不必過分下力氣，以避免爭功現象。

  3、與行長關係。王行長的品德是好的，應該支持他工作。在關係處理上有支持、有保留，含蓄一點，留有餘地。

  4、與下屬關係。要關注到下屬工資不高，工作壓力大的問題，把握基本群眾：任爾為、汪洋、申平、李國蘭、舒光榮。對熊自倫和李朝陽則要注意控製。其中，熊自倫的工作讓她去做，注意讓行長的意見直接反饋給她；對於李朝陽則應該注意他的虛偽和喜歡邀功的一麵，要讓他認識到：如果不改，對他自己並沒有好處。

  5、與總行對口處室：計劃處、信貸處、資產防損部的關係，是一個務虛的關係，注意含蓄應對。

  一般說來，隻要把握了以上幾點，我看情況會好起來的。

  夏天寫完這篇約束自己言行的日記後，拿出一本印有“市民銀行湖貝支行”的信箋，寫道：

  關於調整逾期貸款利率的建議

  行長：

  我行在1996年5月1日人民銀行下調貸款（含逾期貸款）利率後，仍有15690萬元貸款以18‰計收月息，約占貸款總餘額的40%。這在當時資金成本較高的情況下，維護市民銀行的權益，製裁逾期貸款戶有一定積極意義。隨著近兩年來資金外圍環境的改變和貸款逾期時間的延長，繼續以18‰執行罰息有如下問題：

  1、會造成總行、支行兩級經營班子難以向股東交代。從目前拍賣抵押物的情況看，債務人的資產能維持貸款本金和正常利息的已經不多。應收利息大幅度掛帳的結果，造成日後處理抵押物連利息都清不完，剩餘本息隻能走衝銷的路，增加不良影響。

  2、客觀看貸款戶，在貸款時承擔著25‰左右月息水平的成本，逾期時繼續計算複息，也是這種水平。企業資產不太可能以這種速度增值，因而隻能以清盤告終。在這種情況下，銀行也難以收到掛帳利息。

  3、從我行的考核體係看，我行如仍維持18‰的罰息，對經營成果沒有幫助，但對於相關的指標如“應收利息回收率”、“當年舊貸款欠息增加額”等有負麵影響，直接影響全行員工的福利。同時，也縮小了與舊貸款戶協調清息和變通組織存款的空間。

  我行執行的18‰的罰息雖經當時信貸人員逐級審定，但隨意性還是較大的。而且在貸款時，金融服務社與企業達成共識的情況也較多，故以“挪用”定性導致一些貸款戶的極力反對。1996年9月，根據總行計劃信貸會計等部門聯席會議精神，首次糾正對企業全部以18‰計息的行為後，對仍同意以18‰計息的企業，在法院判決時，注明：“結清時按判決書執行”，已經留下變通的空間。

  根據以上情況，建議逐步統一到以法律文書為據的理由，將逾期貸款利率一律調整為12‰執行。

  如能同意，可另發通知，供營業部執行。

  計劃信貸科

  一九九八年二月九日

  該文送給王顯耀閱後，他於二月十日批示：

  請陳行長閱，我同意信貸部門意見。但，是否與總行通一下氣後再辦。

  王顯耀

  2/10日

  陳作業看後，將批示過的文章交回給夏天，兩人商量後，決定寫一個請示文件到總行，看上麵的態度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