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芒種雙手捂著胸口，微微仰著頭、閉著眼，表情迷醉。

  仔細一看，居然看到他的眼角滑下幾滴晶瑩的淚滴。

  錢秀秀整個人斯巴達了，仿佛被天雷劈中了天靈蓋。

  一個男人，在這肉麻兮兮的，惡心誰呢！

  “一把屎一把尿？拿這個把你養活大你還那麽孝順，真是你娘的好大兒！”

  “我這是比喻，你懂個屁！”

  “你孝順你的，又跟咱掙錢沒衝突。你傻不傻，咱們在外頭住，家裏有啥好吃的、賺錢的，沾光的肯定先是別人，就像今天，咱們在城裏住都吃不上那麽多次肉、喝不上骨頭湯。今天要是沒回家，骨頭湯哪有咱們的一口。”

  錢秀秀也不知道是花家裏的錢買的骨頭、還是徐曉雲拿錢買的。

  要是前者，娘私底下肯定貼補他們不少。

  要是後者，劉冬生和徐曉雲肯定也藏了不少小金庫，說不定比他們還有錢。

  “都是兄弟姐妹，計較那麽多幹啥，他們替我在家孝順爹娘，多得點好處是應該的。

  以後咱們爭取每個星期日都回家看看、孝順爹娘，咋了瞪我幹啥，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那就是句討好的話他聽不出來嗎？

  錢秀秀隻想扇自己嘴巴，早知道就不說了。

  另一間屋裏，陳梅用腳把呼嚕聲震天的劉秋收踹醒。

  “幹啥？陳梅我告訴你別蹬鼻子上臉，誰家老娘們有像你這樣的。”自己不睡覺還不讓別人睡覺，找打！

  “誰家老爺們也沒有像你這樣的！睡睡睡，你是豬啊！再睡娘的錢都要被別人掏光了！”

  劉秋收往旁邊挪了挪，“掏光就掏光唄，跟我有啥關係，反正有吃有喝的，又餓不死你。”

  過日子是餓不死就完事的嗎？

  “你給我起來！劉秋收你能不能有點追求！”

  人家都操心勞力的想過好日子，他倒好，爛肉一堆，根本不琢磨怎麽多賺錢。

  劉秋收被拽起來，瞌睡蟲跑了一半。

  “我挺有追求的呀！生活，就是活著，那麽累幹啥，我這叫智慧。又沒缺了你吃穿、也沒餓著你，小日子跟以前鬧饑荒的時候比不知道多好，總折騰啥。”

  “跟那時候比幹啥，人要向前看！”

  劉秋收仿佛接受到了什麽信號，眼睛睜圓了，一小段旋律脫口而出。

  “向前向前向前……生活是什麽？生活就是油鹽醬醋酸甜苦辣，整天忙忙碌碌、愁的睡不著是一天。悠悠閑閑有吃有穿，睡起來噴香也是一天。

  陳梅同誌，你呀就是想的太多，要的太多，人得知足常樂，像我這樣，才會快樂！”

  劉秋收一段聽起來頗正經、還特別有文化氣息的話把陳梅唬的一愣一愣。

  大概就是裝逼範兒太高，聽著還挺有道理，可是仔細琢磨。

  說的不就是跟他現在似的，一點追求都沒有，吃喝活著就算了，可真是把他能的！

  “你……你怎麽又睡了！就算不替我想、你也替三個孩子想想！”等孩子長大了，哪兒哪兒不用錢？

  瞧瞧錢秀秀，就一個還削尖了腦袋賺錢呢，他們可是有三個！

  劉秋收剛睡著又被弄醒，眼睛都睜不開。

  “三個孩子？小狼小虎出事也沒見你那麽著急，你就是想給肚子裏的孩子賺錢罷了。孩子大了有孩子自個兒的造化，這才幾歲，你瞎操什麽心。”

  陳梅確實跟在乎肚子裏這個，也是因為再次懷孕才這樣折騰。

  被劉秋收說中心思並不覺得有什麽錯。

  “她是最小的我多操心又咋了，你到底賺不賺錢，你不要娘那的錢就被別人哄走了！”

  “哄就哄唄，娘就算非要給你也管不了，有地種餓不著肚子不就行了，女人就會瞎操心！”

  這兄弟倆，一個是推也推不動、沒有半分夢想的豬。

  另一個就是隻要娘高興，千事萬事啥都好的孝順好大兒。

  任憑兩個媳婦怎麽說都不肯動。

  至於徐曉雲和劉露，早就呼哧呼哧睡得香。

  根本沒惦記過這事。

  苗翠香睡醒後，聽見屋裏有動靜，仍舊有些不死心的錢秀秀立馬把晾好的水給端了過去。

  “娘，睡覺渴了吧，喝點水。”

  見她這幅“我很諂媚、我又在惦記啥東西”的模樣。

  苗翠香這雙火眼金睛一看就知。

  “娘……”

  錢秀秀隻說了一個字，苗翠香便喊，“老二啊，你過來，娘有話想跟你說。”

  劉芒種這個好大兒剛睡下沒多久，被娘叫醒半點起床氣都沒有，吧嗒吧嗒就跑來了。

  錢秀秀心想，比那哈巴狗還聽話。

  “娘，啥事？”甚至身子微微彎下，一副孝順好兒子聽娘吩咐的樣子。

  苗翠香把劉芒種的手放在手裏，兩個人的手都很粗糙。

  雖說劉芒種有一份讓人羨慕的工作，但鋼鐵廠的活也很累，賺的是份辛苦錢。

  “兒啊，娘記得小時候你的手才那麽點，一攥就攥住了，現在娘年紀大了，你的手也大了，娘都握不住了！”

  一句話，說的劉芒種眼淚刷的下來了。

  他反手把苗翠香的手攥住，“娘小時候握著我、兒子長大以後握著娘！”

  苗翠香拍拍他的大頭，“真是娘的好兒子，娘就知道，幾個孩子裏你是最孝順的！”

  劉芒種抽抽鼻子，覺得娘真是太懂他了，娘果然一直都看在眼裏，還是心疼他的！

  “瞧瞧這手糙的，跟種地的似的，那麽多工資都花哪兒去了，也不知道買點擦手。別怕花錢，要是沒錢娘給你買！”

  “我都那麽大了，哪能花娘的錢，我自己有、自己買！”

  娘連這點小事都惦記著他，劉芒種感覺到了濃濃的、濃濃的來自母親的愛。

  母子倆情深似海。

  錢秀秀隻覺得苗翠香句句都在諷刺她摳摳巴巴，不關心丈夫。

  關鍵她還反駁不出來什麽，因為確實沒給劉芒種買過什麽擦手的，她自己都舍不得買！

  “芒種啊，你們兄弟四個，隻有你念了高中。以前家裏多難呀，怕你在學校餓著吃不飽，全家勒緊褲腰帶一口一口的給你省糧食。”

  劉芒種直點頭，眼淚嘩嘩流。

  “娘我都知道！沒有你們，我根本念不了高中、也當不上工人！家裏兄弟姐妹的好我都記得，也會好好孝順爹和娘！

  娘就是我這輩子最親最親的人！兒子不能沒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