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作者:笑佳人      更新:2022-04-24 19:17      字數:4246
  崔玉出現的時候, 不僅僅是漱石閣這邊年輕的少女小媳婦們看得目不轉睛,其他涼亭中的女客也都被他的風采折服了。

  流雲亭內,崔玉走遠了, 李側妃才搖著折扇收回視線,去看崔夫人。

  燕王來燕地後一共納了三個妾, 第一個納的溫氏出身低微又小家子氣,最不值得她放在眼裏。第二納的是郭將軍的妹妹郭氏, 郭氏貌美且有名門娘家,實在讓李側妃氣了一段時間。而燕王最後納的,便是崔氏。

  崔氏很是特殊。

  如果說李側妃與燕王是青梅竹馬, 崔氏則幾乎是燕王看著長大的, 兩人差了十五歲。

  崔氏的父親崔潁川是燕王身邊的伴讀。燕王封王後, 崔潁川成了燕王身邊的謀臣,雖無官職, 卻深受燕王倚重,後來帶著妻子家小跟隨燕王來了平城, 並在一場戰事期間為了保護燕王而犧牲,他的夫人受不了打擊,不久也病逝了,留下崔氏姐弟。

  燕王將姐弟倆帶到王府撫養, 崔氏十五歲那年,成了燕王的妾室,弟弟崔玉少時跟著魏暘等兄弟一起讀書,二十歲起也成了燕王的謀臣,被燕王賜了王府附近的一座府邸居住。

  崔氏年輕貌美卻溫柔不爭, 可她不爭,每個月侍寢燕王的次數永遠都是妻妾五人中的前三名。

  李側妃將崔氏視為心頭大患, 權勢上崔氏威脅不了她,可崔氏在表哥的心裏,占得位置可能會超過她。

  “崔妹妹,玉郎今年多大了?”李側妃搖著扇子問。

  崔夫人美麗的麵容露出一絲尷尬:“二十六了。”

  李側妃:“親事還沒定下嗎?”

  崔夫人垂下眼簾,搖搖頭。

  李側妃好似關心地歎道:“哎,玉郎那般容貌,又受王爺器重,按理說婚事早該成了,隻可惜他運氣太不好,幾年來王爺連著給他撮合了兩門婚事,女方要麽突然染病去世,要麽就遇到家裏走水燒毀了容貌,百姓們胡言亂語,傳出個克妻的名聲,害得王爺也不好再幫他張羅,真是……”

  崔夫人看向水麵,眼中泛起疼來。

  她不在乎李側妃的嘲諷奚落,隻心疼弟弟才氣過人卻至今孑然一身,這麽多年身邊連個照顧冷熱的人都沒有。

  郭側妃忽然笑道:“姻緣自有天定,妹妹不必擔心,或許前麵有更好的姑娘等著玉郎呢。”

  溫夫人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崔夫人笑出來:“那就借姐姐吉言了。”.

  賓客們到齊後,燕王府的丫鬟們穿花拂柳,為眾人獻上瓜果茶水。

  燕王肯定還要對賓客們說點什麽,龍舟賽暫且還不會開始。

  漱石閣這邊又恢複了歡聲笑語,魏楹也恢複了開朗的模樣,與郭素英猜測著今日哪支龍舟隊會贏。

  殷蕙看著魏楹明媚的笑臉,思緒還是飄到了上輩子。

  那時候因為她時時刻刻都恪守著王府裏麵的規矩,甚至比徐清婉守得更好,活潑好動的魏楹很少會來澄心堂走動,導致殷蕙對魏楹的了解也非常少,隻知道魏楹一直在燕王府留到十八歲才出嫁,嫁得還特別遠,從此再也沒有回過王府,連燕王登基,魏楹受封公主,卻依然沒有進京。

  穿著嫁衣低眉斂目的魏楹,便是殷蕙印象中的最後一麵。

  與高高興興在京城享受著公主殊榮的燕王長女魏槿、次女魏杉相比,魏楹明明更受寵愛卻拒不回京,殷蕙當然好奇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可她沒地方問,魏曕那冷冰冰的人絕不會與她聊同父異母妹妹的私事,妯娌們那邊,殷蕙怕自己問了,回頭妯娌們就去長輩那裏告她多嘴的狀。

  做兒媳婦難,做王府的兒媳婦更難,做有一位皇後婆婆多位妃子小婆婆的皇城兒媳婦更更難。

  “三嫂?”

  袖子被人輕輕扯了扯,殷蕙回神,就見魏楹笑盈盈地看著她:“三嫂想什麽呢,叫了你三聲都沒聽見。”

  殷蕙隨口遮掩道:“想五郎呢,怕他調皮闖禍。”

  魏楹:“有乳母照看,三嫂就放心吧。”

  殷蕙笑著點點頭。

  這時,紀纖纖張羅大家壓彩頭,看哪支龍舟會勝。

  魏楹小聲嘀咕道:“這有什麽好賭的,肯定是父王第一,誰敢超過父王去。”

  紀纖纖聽見了,美眸一轉,笑道:“那咱們就賭誰是第二名。”

  這下就變得有意思起來了,剩下那四支龍舟隊,三支是從三個護衛所裏挑出的精兵猛將,另一支則有郭家三兄弟親自上場助陣。

  算上魏楹、郭素英,漱石閣左側水榭裏一共有十二位女客。

  燕王府三大護衛所,分別是東南、東北、西北護衛所,徐清婉、紀纖纖為了避三爺、四爺的嫌,各挑了一支護衛所,少夫人們也都跟著她們投。魏楹、郭素英都壓了四爺與郭家三兄弟,殷蕙沒辦法,隻好投給了自己的夫君,不然別的龍舟隊都有兩三票,就魏曕沒有,傳出去叫人笑話。

  “三弟妹與三爺還真是伉儷情深呢。”紀纖纖拿團扇擋住半張臉,露出眼睛調侃道。

  眾人的目光便都落到了殷蕙臉上。

  尤其是那幾位少夫人,殷家在平城是鼎鼎有名的巨富之家,這些少夫人就算沒見過殷蕙,也聽說過她的美名。商人雖富卻地位低,殷蕙能嫁到燕王府做正經的兒媳婦,不知叫多少人羨慕嫉妒,其中自然也有清高之輩,不屑與殷蕙這等商家女子為伍。

  殷蕙大大方方地給她們打量,笑著取下腰間佩戴的荷包。

  這種盛會,大家都料定會有下注一事,都提前備好了銀子。

  隨著她的動作,女客們的注意力也落到了殷蕙身上,她今日的扮相並不出挑,穿一件淺青色繡粉色荷花的褙子,配一條蓮葉邊的素淡白裙,清新的顏色叫誰看了都覺得舒爽。然而細細一看,就會發現殷蕙這一身衣裳乃是用錦繡樓最名貴的妝花紗裁減而成,夏日的風多輕啊,吹拂過來,竟能吹得她的裙擺袖口如水波般輕動,不像別人的,美則美矣,死氣沉沉。

  妝花紗因為珍貴而數量有限,錦繡樓根本不會拿出去賣,貨一到基本就叫平城最有權的幾家訂走了。

  連紀纖纖搶到的都不多,殷蕙呢,她連佩戴的荷包都是妝花紗做的!

  白皙嬌嫩的小手解開荷包的繩帶,從裏麵取出兩片金葉子,放到了小丫鬟端來的托盤上。

  紀纖纖可以調笑殷蕙與三爺恩愛,卻不能調侃她有錢闊綽,否則便有嫉妒她錢多之嫌,顯得自己寒酸。

  一段悠揚悅耳的弦樂之聲突然從遠處傳來。

  一艘載著歌姬樂人的遊船緩緩從河段盡頭劃過來,彩裙飄飄花瓣飛落,仿佛天上來客。

  這便是龍舟賽開始前的節目了。

  男客那邊傳來一些動靜,魏楹跳出水榭站到外麵一塊兒高石之上,笑著對眾人道:“要開始了,父王、三哥、四哥都下場了!”

  她與四爺魏昡都是郭側妃所出,龍鳳胎兄妹。

  徐清婉擔心地道:“三妹妹快下來,仔細摔著!”

  魏楹擺擺手,叫她不用多管,然後打著替大家看進展的幌子,光明正大地尋找崔玉的身影來。可惜,人影重重,擋住了崔玉。

  鼓聲響起,龍舟賽正式開始。

  龍舟從內城河東段的拱橋左側出發,沿著“回”字型的河段繞王府一周,重新轉到東段後,最先穿過拱橋橋洞的便是獲勝。

  也就是說,殷蕙等女客除非像魏楹那般站到石頭上,隻能等著龍舟繞過來,看最後最精彩的那一段。

  徐王妃放話,準許乳母們帶著五個小郎站到拱橋上,既能看到龍舟出發,又能看到龍舟歸來。

  “爹爹!”“爹爹!”

  衡哥兒找到了親爹,對著魏曕的龍舟中氣十足地叫起來。

  三郎不甘落後,下意識也叫起爹爹來,要替他的爹爹助威。

  徐清婉撲哧笑了出來,隨即為這份失態麵頰微紅。

  紀纖纖趁機道:“三郎這孩子,傻乎乎的,大哥根本沒參加嘛。”

  她剛說完,就聽二郎也在那裏喊起爹爹來。

  紀纖纖的臉頓時比徐清婉還紅,魏昳的武藝平平,也沒資格下場。

  殷蕙隻覺得此刻的孩子們都很可愛。

  不知是誰提醒了他們,二郎、三郎開始齊喊祖父,隻有衡哥兒還堅持喊著爹爹,偶爾被哥哥們帶歪,叫聲“祖護”。

  龍舟之上,聽到衡哥兒的“祖護”,燕王一個笑岔氣,差點亂了搖槳的節奏。

  “怎麽沒人給我助威?”四爺魏昡一邊搖槳一邊插科打諢道,“明年不給他們發壓歲錢了!”

  郭家二公子郭遠笑道:“是不是今年過年時你給的不夠多?”

  三公子郭進則道:“趕緊自己生一個,保準幫你!”

  大公子郭遼瞥眼已經微微超過他們的魏曕,肅容道:“都閉嘴!”

  第一的位置肯定要留給王爺,他們要爭的是第二,三兄弟齊齊上場,不能丟了將軍府的麵子。

  其實燕王的龍舟也隻領先半條龍舟,但每條河段中間都有座拱橋,其他四條龍舟不敢硬搶,怕把燕王擠下水,所以每次都是讓著他。

  燕王豈會看不出他們的心思,怒道:“都給我搶,連個龍舟賽都不敢爭先,以後戰場上我如何指望你們打勝仗!”

  本來就是一幫血性男兒,燕王再這麽一激,到了南段中間的拱洞前,排在前麵的燕王、魏曕、魏昡三條龍舟都全力以赴地超前衝去。

  拱洞隻能容兩條龍舟並進。

  燕王的龍舟擠在中間,魏昡瞥眼另一邊的三哥,突然帶著自己的龍舟朝父王的龍舟撞去。

  燕王的龍舟一晃,然而魏曕也有了對策,也撞過來。

  兄弟倆的龍舟同時夾向燕王的,導致燕王的龍舟前半截翹起,各搭了一部分在另外兩條上麵。

  如此,三條龍舟勉強同時穿過了橋洞。

  “三哥,現在怎麽辦?”魏昡不敢躲,怕自己猛地抽身,父王連人帶船都得栽水裏。

  魏曕看向父王,見父王也在看他,動了個眼色,魏曕便道:“扶船,再同時鬆開!”

  龍舟上的人同時配合,然而就在中間的龍舟落穩之後,燕王、魏曕突然異口同聲地下令:“左撞!”

  砰砰兩聲,魏曕的龍舟先撞向燕王的,燕王的再撞向魏昡的,一下子承受兩條船的撞擊力,魏昡的龍舟頓時橫了過去。

  等魏昡隨著龍舟在水麵轉了一圈,就見另外兩條已經劃出老遠了。

  “父王!你跟三哥聯手坑我!”魏昡氣急敗壞地叫道。

  燕王頭也不回,大笑道:“我也想坑你三哥,誰讓你不看我的眼色行事!”

  他朝兩個兒子都遞了眼色,可惜老四太嫩,沒領會。

  鑼鼓聲響到南麵河段時,殷蕙等人都站了起來,排成一排站在亭子裏,齊齊探頭向右看。

  魏曕的龍舟最先出現在東南拐角,然而燕王的龍舟在河道內側,拐彎的幅度小,待兩條龍舟平行時,燕王的要稍稍領先。

  二郎、三郎激動地叫起來:“祖父贏!祖父贏!”

  衡哥兒被乳母抱著,瞅瞅兩個哥哥,也跟著叫“祖護”。

  殷蕙默默地看著兩條死死攀咬的龍舟。

  燕王今年四十四歲,拔牙後養了兩個月,早已恢複了之前的龍精虎猛,袒露著雙臂,肌肉健碩不輸年輕人。

  畢竟是公爹,殷蕙瞧了一眼就趕緊移開視線,去看魏曕了。

  魏曕的身影卻被燕王這條龍舟遮擋,時隱時現,隻偶爾露出一張沉穩冷峻的臉,那臉最近曬黑了不少,這會兒不知是淌著汗珠還是飛濺了水珠上去,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同樣袒露著雙臂,那是一雙比燕王略細卻同樣肌肉虯勁的手臂,沒有人比殷蕙更清楚他的力量。

  思緒歪了,殷蕙心虛地看向別處,卻見旁邊一溜少夫人們,眼睛都盯著魏曕的方向。

  殷蕙暗暗好笑。

  魏曕的臉確實冷,但此刻的他,隻是一個渾身散發著蓬勃力量的年輕武將,俊美出眾的臉再加上健碩的身體,小姑娘們或許不懂,少夫人們怕是都會饞上一會兒。

  不僅僅是魏曕,郭家三兄弟追上來時,古銅色的臂膀同樣獲得了少夫人們的青睞。

  殷蕙就沒看了,包括徐清婉、紀纖纖都矜持地坐了下來。

  “還真叫三弟妹猜中了,果然是三爺拿了第二名。”紀纖纖笑著道,心裏盤旋著一股酸氣,魏曕俊美健碩不好色,又有才幹,裏子麵子俱全,這麽好的男人,她都想跟殷蕙換了。

  徐清婉姿態優雅地捧茶而品,腦海中還晃動著魏曕連續搖槳的有力雙臂。

  她的丈夫魏暘看著也瘦,其實肚子上已經有肥肉了。

  不過,徐清婉馬上又想到了魏曕的出身。

  算了,男色與女色一樣,都是虛的,爵位權勢才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