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作者:笑佳人      更新:2022-04-24 19:17      字數:3564
  殷蕙忽然發現,魏曕這人有點枉己正人,明明剛剛一進來就責備她不該縱容衡哥兒玩墨水,結果這會兒他竟然自己上了,一手扶著衡哥兒的肩膀,一手抓著衡哥兒的小手帶他寫字。

  銀盞端了一盤櫻桃進來。

  這櫻桃是從山東送過來的,那邊的櫻桃長得好,年年都會作為貢品上供,皇上念著就藩的三個兒子,命當地官員每到櫻桃成熟時,分別也送一批去三位藩王那裏,免得送到京城他再發往各地,櫻桃壞在路上。

  燕王收到櫻桃後,命人放到冰庫存著,每日分別給各院送一籃子,按照一個主子一斤的份例。

  櫻桃圓圓的,個個都有銅錢那麽大,送到澄心堂後也拿冰鎮著,要吃的時候用水洗一遍送上來,清清涼涼的掛著水珠,新鮮誘人。

  殷蕙擦過手,拿起一顆櫻桃剝開,去了核後再撕成幾小塊兒,一塊兒一塊兒地送到衡哥兒嘴前。

  衡哥兒乖乖地張開嘴巴,吃得津津有味。

  基本上衡哥兒吃完一顆,殷蕙能吃兩顆。

  這次殷蕙再喂兒子時,就見魏曕看了她一眼。

  大熱天的,他剛從外麵回來,麵對這些酸甜可口的櫻桃,不饞才怪。

  殷蕙朝兩個丫鬟使個眼色。

  金盞、銀盞退下後,殷蕙又剝了一顆櫻桃,去掉核後站起來,遞向魏曕。

  魏曕張開嘴。

  殷蕙卻縮回手,一邊丟到自己嘴裏,一邊坐回椅子上,委委屈屈地斜了他一眼:“是想喂您,可一想到我花心思教衡哥兒認字,您卻又數落又瞪眼睛的,便不想喂了。”

  魏曕倒也不是非要吃那櫻桃,隻是,看她露出這種委屈樣,他沉默片刻,解釋道:“我以為你們隻是在浪費紙墨。”

  殷家銀子多,衡哥兒也跟著得了一筆滔天財富,魏曕很擔心這孩子會不會養成一個紈絝。

  殷蕙更不愛聽了:“在您眼裏,我就那麽不懂事?”

  魏曕抿唇。

  殷蕙看看窗外的天色,從他懷裏搶過兒子:“快用飯了,我帶衡哥兒去洗手,您慢慢用。”

  衡哥兒還沒玩夠墨水,不過聽娘親說要吃晚飯了,小家夥就乖乖讓娘親抱走了。

  魏曕看眼兩人的背影,再去看那盆櫻桃,忽然覺得她不是不懂事,隻是膽子越來越大,敢戲弄他,敢頂嘴,還敢擺臉色。

  右手沾到了衡哥兒手上的墨,魏曕心不在焉地用左手捏了兩顆櫻桃,第一顆吃著新鮮,第二顆便覺得平常起來。

  猜測娘倆快洗完手了,魏曕端著盤子去了廳堂,正好看見金盞挑起門簾,衡哥兒扶著門框抬腿跨了出來。

  “櫻桃!”衡哥兒開心地跑到爹爹身邊。

  魏曕手還髒著,讓乳母先照顧衡哥兒吃櫻桃,他去了內室。

  殷蕙還在等著洗手,剛剛一心搓兒子的小黑手了,需要銀盞換回水。

  見到魏曕,她垂下眼簾。

  銀盞換了水,看眼三爺,識趣地退下了。

  殷蕙彎腰洗手,餘光看到他走到洗漱架旁邊,突然朝她伸出左手。

  殷蕙下意識地往後躲,卻見魏曕展開的手心裏,躺著一顆已經去了核的櫻桃。

  她看向魏曕。

  魏曕:“賠禮。”

  做錯事得罪了人,才需要送上賠禮道歉。

  對於他這樣天生冷臉又惜字如金的男人來說,這般便等於向殷蕙低頭了。

  殷蕙頓了頓,湊過去,輕輕將那顆櫻桃咬了過來,盡管她夠小心了,嘴唇還是碰到了他手心。

  她有些不自在,一邊默默嚼櫻桃一邊繼續洗手。

  魏曕用左手卷起右邊的袖子,可右手是髒的,不能再動,導致左手的袖口寬寬鬆鬆垂下來,就在此時,殷蕙突然拉下他的右手放入水中,像幫衡哥兒那樣替他搓起墨汁來。

  她垂著臉,一縷細細的發絲從耳後落下,因為搓得用力,她的側臉泛起紅來。

  換了兩次水,兩人的手都幹淨了。

  “開飯吧。”擦幹手,殷蕙朝外走去。

  魏曕跟上。

  乳母看到他們,笑道:“五郎連著吃了三顆櫻桃了,剩下的三爺與夫人都吃了吧,我怕五郎吃多了鬧肚子。”

  殷蕙瞧著衡哥兒嘴邊的果汁,終於又笑了出來。

  櫻桃留著飯後吃,乳母怕衡哥兒惦記櫻桃,吃完飯就把衡哥兒抱走了。

  殷蕙將櫻桃擺到魏曕麵前:“我們白天都吃過了,您在外麵風吹日曬的,多吃點吧,明早出發時戴上一兜,路上解渴。”

  魏曕:“我不好這些,留著你們吃吧。”

  殷蕙回想上輩子那十年,魏曕在飲食上的確沒什麽講究,好像飯菜好吃與否在他眼裏都一樣,能吃飽就行。

  “一天三斤,我與衡哥兒能吃多少,您就當零嘴吃,再說了,我聽說多吃瓜果能增白養顏,瞧瞧您,最近都曬黑了。”

  殷蕙堅持讓他吃。

  魏曕隻好將剩下的大半盤櫻桃都吃了。

  夜裏殷蕙去沐浴時,魏曕走到她的梳妝台前站了一會兒,西洋鏡中男人俊美冰冷的臉上,神色莫測。.

  端午這日,平城的百姓們都湧去城外看民間的龍舟賽了,少有人知道燕王府裏也會舉辦一場賽龍舟。

  因為要參加龍舟賽,魏曕早早就起來了,要去內城河邊與西北護衛所的龍舟隊伍匯合。

  殷蕙則帶著衡哥兒,吃完早飯立即去了徐王妃那裏。

  等內眷們都到齊了,徐王妃便率領眾人朝東華門走去。

  內城河環繞在燕王府內、外兩重宮牆之間,在靠近內城牆這一側,修建了多處亭台樓閣,岸邊垂柳依依,水麵上荷葉連連,戰時用於防護王宮,平時則是一處賞景的好去處。

  東華門外的拱橋將內城河東段一分為二,今日女眷與孩童們會在橋右一側的涼亭中觀賽,燕王、魏暘幾兄弟以及受邀的官員們則安排在橋左一側的涼亭中,男女互不打擾。

  早上的陽光已經有些曬了,走在殷蕙前麵的紀纖纖舉起團扇,擋住陽光。

  殷蕙心情愉悅地欣賞著水麵,別看內城河也是王府一景,但隻有燕王可以隨意出內城來河邊溜達,殷蕙也隻有這輩子每月出府的時候,有機會遠遠地瞥一眼。

  徐王妃與幾位官夫人進入了“清波亭”。

  李側妃、郭側妃、溫夫人、崔夫人去了“流雲亭”。

  殷蕙三妯娌與一些官家少夫人占據了“漱石閣”半邊水榭,另外半邊,由魏杉、魏楹招待幾位官家小姐。

  至於衡哥兒幾個小兄弟,都在徐王妃那邊呢,由乳母們牢牢看著。

  耀眼的陽光被亭蓋遮擋,微風送了水汽過來,清爽怡人。

  殷蕙搖著團扇,微笑著坐在徐清婉左側的席位上。

  在場的官夫人們有的奉承徐清婉,有的奉承紀纖纖,隻她這邊冷清。

  殷蕙也不在意,怡然自得。

  魏楹突然領著一位妙齡少女走過來,朝徐清婉行禮後,她笑著走到殷蕙身邊,拉著那位少女給殷蕙介紹道:“三嫂,這是我表妹郭素英,她說她見過你呢。”

  在場的人都知道,郭素英是郭將軍唯一的女兒,平時疼愛有加。

  郭素英今年正是及笄年華,她個子高挑,因為跟著家裏的兄長練武而曬成了淺蜜色肌膚。

  郭家是平城裏僅次於燕王府的勳貴家族,殷蕙對郭素英也早有耳聞,卻是不記得兩人何時見過。

  見她露出茫然之色,郭素英笑道:“三年前的中秋燈會,我見過三夫人,您陪在殷老員外身邊,不曾注意我。”

  紀纖纖笑著插話道:“三年前的事,郭姑娘居然能記得這麽清楚,真是奇了。”

  郭素英瞥她一眼,沒有解釋什麽。

  這事也不方便告訴旁人,包括表姐魏楹。

  那年燈會,郭素英與三個哥哥結伴同遊,本來兄妹間邊走邊說笑玩得很開心,突然三個哥哥都停了下來,呆若木雞地看著斜對麵。郭素英順著哥哥們的目光看過去,就見到了一位讓她都久久難忘的美人。

  美人挽著一位老者的胳膊走開了。

  二哥三哥都想知道那美人是誰,大哥見過殷老,便也猜到了那美人是殷老愛如明珠的殷家二小姐殷蕙。

  郭素英甚至想過,如果不是哥哥們去了戰場,回來時殷蕙也被燕王定了去,三個哥哥肯定會有一個要求娶殷蕙的。

  殷蕙在郭素英神秘的笑容裏看到了善意,所以,當二女要求留在這邊陪她一起觀賽時,殷蕙欣然同意了。

  這時,河段中間的拱橋上開始有外男經過。

  大多數殷蕙都不認識。

  魏楹笑著給她介紹:“這三位英姿颯爽的男子便是我的三位表哥,郭遼、郭遠、郭進。”

  殷蕙不由地點頭,不愧是將門世家的子嗣,這三兄弟個個魁梧健碩,站在一起就更有氣勢了。

  郭素英也幫忙介紹起來:“這三位分別是燕王府三個護衛所的指揮使,高震、馮謖、楊敬忠大人,後麵跟著的是他們的公子。”

  殷蕙根據馮指揮使的容貌,認出了上輩子那個因為與魏曕比武而倒黴廢了的馮騰,見對方英氣不輸郭家三公子,殷蕙莫名地自豪起來,這都是她的功勞啊,替公爹保住了這對兒虎將父子。

  武將們抵達不久,橋上又經過了一波人,看身形與穿著,便知道是文官了。

  殷蕙深知,這裏麵很多人將來都會因為從龍之功加官進爵,所以看得目不轉睛。

  然而魏楹、郭素英姐妹倆對平城的文官們卻不太熟悉,倒是徐清婉、紀纖纖身邊的少夫人們,會出言介紹。

  水榭裏不斷響起女子輕柔含笑的聲音,突然,隨著又一人跨上石橋,整個“漱石閣”中的女眷都安靜下來,不約而同地遙望著那人。

  那是一位穿青衫戴布巾的公子,二十五六的年紀,身形頎長偏瘦,麵容俊美而溫和。

  如果說魏曕是一把充滿肅殺之氣的絕世名劍,此人便是一枚溫潤無暇的人間美玉。

  直到對方走下石橋,朝橋的另一側而去,殷蕙才聽見身後有人道:“莫非他就是崔夫人的弟弟,崔玉?”

  “不是官員,又能來此,還生得那般容貌氣度,應該是了。”

  殷蕙怔住了。

  崔玉,這個名字她聽說過,且印象深刻,但這印象不是因為崔玉乃燕王妾室崔夫人的弟弟,而是因為燕王登基稱帝後,崔玉作為替燕王出謀劃策的第一謀士,本該入內閣掌大權,卻因坊間突然傳出他其實是個太監的流言,竟然落發為僧,離京而去。

  據說,燕王為此事嚎啕大哭,並緝拿傳播流言者,斬殺數十人。

  這般如玉的公子,真的是太監嗎?

  一隻白色蝴蝶忽地從身邊飛過。

  殷蕙去看那蝴蝶,卻見坐在旁邊的魏楹還緊緊追隨著崔玉的背影,素來豪爽愛笑的姑娘,此刻眼中隻有一片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