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撒嬌
作者:九月流火      更新:2022-05-08 12:00      字數:3318
  前幾日下了雪,這兩天正是冷的時候。洪晚情坐在馬車裏,丫鬟在銅鎏金手爐裏添了炭,遞過去給洪晚情取暖:“三姑娘,天氣冷,您趕緊暖暖手。”

  洪晚情接過,她朝簾子縫隙掃了眼,雖然沒說話,但丫鬟看出洪晚情的心思,立刻接道:“說好了在巳時,鎮遠侯府怎麽還不到?”

  今日鎮遠侯府和永平侯府相約上香,鎮遠侯孝順,親自陪鎮遠侯老夫人出門。這樁事兩家人心知肚明,鎮遠侯陪同是假,借機和洪晚情見麵才是真。

  這本就是兩家長輩有意促成的,婚事已經定下,兩個小輩私底下接觸接觸,日後過門也好快點傳宗接代。洪晚情隻見過傅霆州一麵,那是幾個月前,傅霆州來永平侯府拜訪,去後院給母親請安時,洪晚情坐在屏風後,遠遠望了一眼。她隻掃到一個人影就雙頰緋紅,身邊人都在取笑,她也不敢再看,隻記得他身量很高,肩寬腿長,英武挺拔,是很有男人氣概的身材。

  自那之後,洪晚情一顆心就丟了一半,母親和她說起親事時,她也紅著臉半推半就應了。洪晚情知道她後半生就要在這個男人身邊生活了,其實,她還不知道傅霆州長相。隻不過聽堂兄弟和長輩說,傅霆州相貌很好,是軍中人最喜歡的英挺模樣。

  這次長輩們牽線,安排他們私底下再見一麵。洪晚情得知要見傅霆州,激動的心神不屬,連著兩晚上睡不著覺。好容易捱到上香這天,她早早就準備好出門,但到了約定地點,卻左等右等不見傅霆州。

  洪晚情躁動的心一點點冷下去。她忍不住想,是不是傅老夫人不喜歡她,或者傅霆州改變主意,不來了?洪晚情壓住胡思亂想,用力握了握熱烘烘的手爐,低聲道:“興許鎮遠侯老夫人有事,出門晚了吧。”

  丫鬟忽然湊近了,神神秘秘說:“三姑娘,聽說今天傅家那位養女也要來。”

  洪晚情眼睛動了動,她裝作不清楚,問:“養女?”

  其實洪晚情早就知道那位王姑娘的存在,鎮遠侯府有一個養女,是傅老侯爺親手養大的,模樣極為出挑,在勳貴圈子都傳遍了。洪晚情不知道她叫什麽,隻知道姓王,能文善武,和傅霆州關係似乎很好。

  家裏兄弟提起她時,口吻非常惋惜,看到洪晚情來了就馬上打住話頭。洪晚情心裏有數,這多半,是她未來的冤家了。

  一個男人將一個美貌女子放在身邊十年,藏著掖著不讓外人看,十七歲了還不放出去嫁人,能意味著什麽呢。母親大概也聽到那些風言風語了,母親私下和洪晚情透氣,說她和傅霆州的婚事是傅老夫人親自點頭的,傅老夫人允諾,日後絕不會鬧出寵妾滅妻的醜事,如果洪家還不放心,傅老夫人可以把人帶來,讓她們提前看一看。

  母親同意了,這才有了今日這一出。

  丫鬟努努嘴,說:“還能有誰,還不是傅老侯爺收養的那位。據說她的父親救了傅老侯爺,老侯爺為了報恩,就將她接到鎮遠侯府,一住就是十年,待遇和侯爺平起平坐,甚至連傅家自個兒小姐都比不上。如今傅老侯爺去了,這位王姑娘也不知道要何去何從。”

  洪晚情靜了會,淡淡說:“鎮遠侯府是知恩識禮的人家,鎮遠侯不會虧待義妹的。”

  丫鬟撇撇嘴,陰陽怪氣道:“可不是麽。姑娘,您放心,有傅老夫人在,那些小魚小蝦翻不出風浪。再說,舅老爺都說傅侯爺深謀內斂,鎮遠侯才不會是那種拎不清的人。有老記夫人撐腰,侯爺又明理,您日後享福的日子長著呢。”

  洪晚情被這些話說的紅了臉,不輕不重嗬斥了丫鬟一句:“不得妄議,閉嘴。”

  丫鬟賣了個好,說著討饒話混過去了。經過這一打岔,洪晚情心裏的忐忑安穩許多。是啊,她是侯門嫡女,將來要當正妻的,哪能和妾計較?一個養女罷了,成不了氣候。

  正說話間,鎮遠侯府來了。洪晚情精神一震,她和丫鬟頓時都不說話了,支起耳朵聽外麵。咕嚕嚕的車輪聲靠近,隱約還夾雜著清脆的馬蹄聲。馬蹄聲停在永平侯府的車隊前,隨之,一個清朗沉穩的聲音響起:“晚輩來遲,請永平侯夫人恕罪。”

  洪晚情心裏撲通一聲,她知道,這就是傅霆州,她未來的夫婿,此刻就在距她一壁之隔的地方。洪晚情悄悄掀起車簾,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墨紫色身影,他人高馬大,但肩膀、脊背卻很薄,坐在馬上修長挺拔,看得出來勤於練武,和那些虛浮好色的紈絝子弟不一樣。

  洪晚情看到傅霆州的臉,雙頰立刻紅了。她自知失禮,趕緊放下簾子。這時候洪晚情無意抬眸,看到對麵也掀開一半簾子,裏麵的人正靜靜看著她。

  兩人視線一錯而過,都雙雙放下車簾。洪晚情手指捏在流蘇上,不自覺用力。

  那就是傅霆州的養妹王姑娘?果然如傳言所說,是個美人。

  丫鬟見洪晚情怔怔盯著簾子不說話,還以為洪晚情害羞了。丫鬟輕輕喚了聲,小聲道:“姑娘,我們要走了。”

  洪晚情回神,淡淡點頭。傅霆州就當沒發現剛才的窺探,他指示侍衛開道,馬車開動,兩府女眷匯成一隊,在傅霆州的護送下啟程。

  大覺寺在京郊西山,享皇家供奉,是京城官宦人家最喜歡的去處之一。洪晚情沒見到傅霆州之前左顧右盼,等真見了人,她倒安靜下來了。

  洪晚情突然意識到,她要麵對的,可能不是一個普通的妾室。

  一路無波無折,一個多時辰後,大覺寺到了。大覺寺接待慣了達官貴戚,兩府的馬車停在內門,洪晚情下車時,下意識往另一邊望去。

  王言卿也在下車,她外麵披著一件純白狐裘,兜帽處綴著一圈蓬鬆的毛,擁在她下頜邊,當真是欺霜賽雪,昭君再世。傅霆州停在她的馬車邊,見王言卿下車,伸手欲扶。王言卿笑著對傅霆州搖搖頭,傅霆州這才去看傅老夫人。

  洪晚情明明捧著暖爐,卻覺得手無比冰涼。永平侯夫人也看到了,她看清王言卿的身段長相時就咯噔一下,等後麵看到傅霆州對王言卿的態度,心裏更沉重了。

  等進了永平侯府休息的禪房,永平侯夫人立刻把洪晚情叫過來,教誨道:“晚情,那個叫王言卿的女子,你也看到了?”

  洪晚情低低應了一聲,有氣無力。永平侯夫人忍著性子,恨鐵不成鋼地提點道:“嗯什麽嗯,如今是你裝大度的時候嗎?你是正室,未來的鎮遠侯夫人,你要拿出正房的氣度來,第一麵就把人鎮住。等一會回去,你要多去傅老夫人身邊說話,談吐機靈些,知道嗎?”

  永平侯也是正德朝名將之一,武將比文官身體好,其中一個表現就是兒女眾多。永平侯有許多姬妾,後院的孩子就沒斷過。但永平侯夫人手段極好,庶子庶女都被她管得服服帖記帖,後院女人無論多得寵,從沒人能動搖她的位置。永平侯夫人這一生鬥女人戰績斐然,眼看女兒也要出嫁了,她恨不得把畢生所學都灌輸給洪晚情。

  洪晚情被母親耳提麵命,心氣也慢慢支棱起來。洪家那麽多姐姐妹妹,她在爭寵中從沒落過下風。如今她有家族撐腰,而對方隻是一個空有美貌沒有家世的軍戶女,她不信自己會輸。

  洪晚情由母親打氣後,再次回到前麵待客的地方,這次她一進門,發現傅霆州也在。

  傅老夫人陳氏坐在中間,傅霆州坐在陳氏身邊,王言卿搬了個繡凳,靜靜坐在後麵。看到永平侯府進來,陳氏和傅霆州都起身,永平侯夫人臉上漾出笑來,大步迎上去,笑道:“原來是鎮遠侯來了,快坐。妾身沒打擾你們母子說話吧?”

  傅霆州不遠不近笑著,說:“哪裏,洪夫人和三小姐請坐。”

  眾人次第落座,洪晚情跟在母親身邊,忍不住一眼又一眼看傅霆州。陳氏發現了洪晚情的動作,笑道:“洪夫人和洪三姑娘回來了。剛才三姑娘說身上不舒服,沒事吧?”

  永平侯夫人爽朗笑道:“沒事。這個閨女被我們養的嬌,趕半天路就受不了了。不像是侯爺,自小出入軍營,連我兄長也誇他好呢。”

  “夫人謬讚。”傅霆州道,“今日出門時遇到一些事,耽誤了時間,讓洪夫人和三小姐久等了。是我不對,請三小姐恕罪。”

  兩府人已經匯合半天了,直到現在,傅霆州才將視線投到洪晚情身上,而且一點而過,十分守禮。洪晚情心跳得越發快了,他隻叫她“三小姐”,算是很規矩的稱呼。但這幾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仿佛帶上了獨特的魔力,讓她臉紅心跳,目眩神迷。

  因為傅霆州在,再加上剛才母親的提點,洪晚情後半程變得活潑很多。她坐在陳氏和母親身邊,知冷知熱,妙語連珠,沒多久就把陳氏哄得開懷大笑。洪晚情在說笑間隙,悄悄去看傅霆州,發現他含笑看著她們這個方向,但唇邊笑意不深,似乎另有心事。

  洪晚情有些失望,她記得父親提過,最近傅霆州和錦衣衛有些摩擦,可能他在想外麵的事吧。洪晚情不懂朝事,但僅憑錦衣衛三個字,就已經很棘手了。

  洪晚情若有所失,而傅霆州壓根沒注意洪晚情的視線。他走神一部分原因確實是錦衣衛,另一部分卻是為了王言卿。

  她過於安靜了。她垂著頭不說話的樣子,讓傅霆州莫名心慌。

  王言卿坐在後麵,靜靜聽陳氏和永平侯府談笑風生,其樂融融,親密的像是一家人。人家確實是一家人,王言卿勾唇,諷刺地笑了笑,她才是唯一的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