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離農曆除夕還有幾天，嚴鐵英終於回到了尖頭嶺根據地。

  這個時候的蘇皖邊還算平靜。兩個月前，顧震東和趙明率領根據地軍民，成功地粉碎了日軍華東派遣軍對蘇皖邊的瘋狂圍剿。

  日軍的鐵蹄幾乎踏遍了根據地的角角落落。但是隨著新四軍蘇皖縱隊掩護老百姓成功突圍，日軍在已經堅壁清野的根據地裏如盲人瞎馬，疲於奔命，卻毫無收獲，最後不得不撤出根據地。

  日軍撤走了，我蘇皖縱隊和老百姓又回到了根據地。又重新對根據地進行著生產和建設。

  嚴鐵英回到了親人們中間，回到丈夫身邊。她得到了大嬸精心地照顧。她的身體得到了調養。但是心理卻陷入了嚴重的障礙之中。

  她的耳邊始終響著槍炮的聲音，響著戰友們殺敵的吼聲；眼前總是浮現出那些悲壯的畫麵。她從蘇皖邊去皖南帶著一千多人的整整一個團，回來時還不到三百人。

  陳信林、蕭國恩、杜一清……無數的戰友永遠長眠在皖南的那片大山裏。什麽時候想起來，她的心裏都在滴著血。

  在天目山送別二妹武英和李燦的時候，她極力控製住自己的感情。二妹一定要跟著自已，是她最終發了火才把她趕走的。她知道二妹心裏想的是什麽！李燦心裏想的是什麽！

  其實在她的心裏又何嚐沒有這樣想過。戰爭是殘酷的！不要說自己還沒有脫離險境，二妹自然不放心；就是前麵沒有危險，又有誰會想到今天的分別不是永別呢！

  但是從革命事業的高度出發，她必須這樣做。這是一個共產黨員最起碼的品質。

  她和二妹是在那天的早晨分別的。

  那天的早晨，太陽早早從東山露出了笑臉。這是冬日裏一個難得的好天。似乎老天也在盡自已的努力，欲使這些人間的兒女們沉重的心情變得敞亮些！

  李燦和武英最後還是聽從了鐵英的勸告，率領他們部隊將要往回走，向西穿過炮火連天的皖南大山回二郎山去。

  臨行前，李燦決定把自己手裏原有的還有在皖南戰場上繳獲的幾十支衝鋒槍，留給了大姐嚴鐵英。李燦對大姐說，他們獲得這樣的武器比較容易；而二妹武英也把自己隊裏的十幾支德國原配駁殼槍留了下來。

  嚴鐵英收下了。她把這些武器一分為三：一部分給了寶義，一部分給了王春光，一部分給了宋遠石。現在要分開了，自已將率領部隊往東走。

  清晨的空氣是那樣清爽。在一個埡口上，兩支隊伍難舍難分，但最終各奔東西。

  這時埡口上隻剩下仨人了。武英抑製不住自已的感情撲倒在大姐的懷裏，隻嚶嚶地哭個不停。鐵英用下頷摩娑著武英的濃髮，雙手把她的身子抱得緊緊的。

  好一會兒，她才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脊背，又托起她的臉龐，在那張粉黛以的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堅決地說：“好啦！二妹，記住我給你們說的話。你們一定要不辱使命！這是對大姐最好的關心！明白嗎？”她說這話時，眼晴一直看定李燦。

  “放心吧，大姐！我們一定會記住您的話！我們一定會完成黨交給我們的任務！”李燦像宣誓似地說。

  李燦夫婦最後緊緊握了握鐵英的手，然後毅然轉身，向西迫趕自已的隊伍去了。

  鐵英仍然佇立在埡口上，直到望不見他們的身影，才回轉身子。可是一串滾燙的淚珠灑落下來，落進腳下的泥土裏。

  …………

  門“吱嘎”一聲，鐵英收回了思緒。是大嬸進來了。大嬸手裏端著一隻冒著騰騰熱氣的瓷碗，臉上笑眯眯的。她喜孜改地說：“鐵妹子呀，看大嬸給你送什麽來啦！來，快趁熱吃，快趁熱吃。”

  鐵英問：“是什麽呀？這麽香？”

  大嬸笑著說：“是雞湯呀，隻有雞湯才會這麽香呐！”

  鐵英嗔怪道：“大嬸，前天我已吃過一隻雞了。今天又吃？我不吃！”

  大嬸說：“鐵妹子，為什麽呀？你的身子元氣大傷，非得下大力氣補才行呐！”

  鐵英說：“大嬸，還為什麽呢？現在根據地人民剛從反圍剿的鬥爭中挺過來，大家都很艱難。我是不能再搞特殊化的了。”

  “哎呀，傻妹子呀，我還以為你為別的呢！你曉得這是什麽雞湯嗎？這是野雞湯。”

  大嬸把碗放在鐵英身邊的桌子上，紮撒著兩隻手說。

  “什麽？野雞湯？哪來的？”鐵英聞聽是野雞湯，驚奇地叫起來，同時把瓷碗端在了手裏。

  “哪來的？是震東特意到山上打來的。一共打到了三隻。那兩隻震東派警衛員送到野戰醫院去了。說是給重傷員滋補身子哩！”大嬸告訴鐵英。

  “是嗎！那我喝！”鐵英輕輕地抿了一口，不禁讚道，“真鮮美哇！”她把碗往大嬸麵前一送，說，“大嬸，你也喝，我們一起喝。”

  大嬸嗔笑著說：“瞧你說的。你這次吃了這麽大的虧。你……快喝吧，快喝吧！”

  大嬸本來想說鐵英把孩子也賠上了，可一想到這樣會戳到她的痛處，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隻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倆人正說著話，震東回來了，同來的還有趙大叔。

  鐵英喝著雞湯，心裏正有一種幸福的感覺。可看震東和大叔倆人的臉色不對，就顫著聲音問：

  “出什麽事啦？”

  邊說邊拿碗放到大嬸的手裏。因為這段時間裏她一直在關心軍部其他首長的下落。莫不是他們……她的一顆心怦怦亂跳。

  大嬸見他們有事，就拿著碗躡手躡腳出去了。

  “副軍長他們都犧牲了。……”震東聲音嘶啞地說。

  趙大叔一臉的沉重。他把一張電報紙放到鐵英的手裏。

  電報是成一司令員拍來的。電報上沒有詳細說明副軍長他們犧性的事，隻是說副軍長他們是被叛徒暗算被害的。

  叛徒暗算？具體是個什麽情況，當然電報裏是無法說清楚的。但是副軍長他們犧牲了，這更是皖南新四軍的無法彌補的巨大損失。

  幾人都沉浸在無以倫比的悲痛之中，心中更是充滿了對國民黨頑固派的仇恨。

  “此次蔣介石拿皖南新四軍開刀，這是新的反共高潮。我們背後是冷欣。成一同誌告誡我們，一定要提高警惕，防止新的皖南事變在我們這裏重演。”趙明說。

  “唔，我們麵對凶惡的日寇已是很艱難的了。如果再加上國民黨頑固派，那我們將腹背受敵。”顧震東說。

  “我們一方麵加強情報工作，一方麵深刻揭露國民黨頑固派在皖南犯下的滔天罪行。要在根據地內廣泛宣傳，同時也要擴大到國統區和日占區去。要堅決遏製投降行為，堅持統一戰線，堅持抗戰到底。”趙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