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香像狸貓一樣溜到客棧的東頭。那裏是鄂東的阿膠販子住著的房間。

  他們八個人住著一個大通鋪，一共有四個木格窗子。

  文香本來是想從窗子外往裏窺探，覺得夜色中應該還有其他的眼晴，不安全；遂改為緣梁而上，到達房間的頂板上。

  贛北的這種木質結構房屋，同南方的絕大多數房屋一樣，都是兩層式，隻不過是層與層之間的高低有不同罷了。

  如果是百姓人家的住屋，兩層的高低都差不多；特別是那種“跑馬樓①”，是不分堂屋與偏屋的。

  所以第二層照祥寬敞，可以供人休息。

  但是像客棧這種木屋，其總體高度沒有住屋那樣高，基本上隻有一丈三四左右的高度了。

  因此，它們的第二層不能住人，隻是放一些雜物，形同虛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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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跑馬樓：南方房屋的一種結構形式。多指堂屋（正屋）與偏屋之間的樓層是平的，沒有高低之分，俗稱“跑馬樓”。

  文香緣到二層樓上，在一些雜物中巧妙移動，悄無聲息。

  這時她停下來了，把眼睛貼在樓板上，從罅隙裏向下望，發現這八人隻有倆人坐在一張小桌前嘀咕什麽。

  這種罅隙讓人見到的麵積極有限，隻有直線看到的地方。文香推測其餘的人一定是把守在房間的其它地方，尤其是那爿窗戶。

  文香靜下心來，竭力想聽清桌子邊倆人的談話，聽了好一會兒，卻茫無頭緒。

  那倆人把聲音壓得很低。從這個方麵看，文香就猜出這夥人有蹊蹺，不然說話不會這麽詭秘。

  又聽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聽出什麽來，隻是憑直覺她發現與某種人很相似。

  有了這種認識，她就仔細從對方的坐姿和一些嘴形動作上觀察，不禁大吃一驚：天啦！真的是日本人。難怪剛才聽了半天，竟一點也聽不出名堂來了。

  為了證實自已的判斷，她穩住性子，索性不用眼睛看，而是把耳朵貼在樓板的罅隙處，凝神諦聽了好一會兒，終於聽清楚了。

  從那些嘰哩哇啦的對話中，她不斷聽到“暫九軍”“梁紅玉”“湖東”這些字眼。

  她終於弄明白了：這夥人是日本人，領頭的是個大佐，叫秋田太郎。他們是專門盯著自已來的。

  她趕緊溜下閣樓。

  文香又悄無聲息地溜到皮貨販子住屋的閣樓上，同樣貼著罅隙往下望。

  本來這個季節裏販賣皮毛就不太合適，所收的也都是越冬的陳貨。文香不相信他們真是皮貨販子。

  她往下一望，看到隻有一人坐在桌子旁，那倆人肯定望風去了。這樣的擺布文香當然熟悉。

  可是這次文香為難了：這一人如何會說話哩？

  隻見那人坐了一會兒，站起身，在不大的房間裏蹀躞著，走了一會兒又坐下，那長長的煙霧縈繞著他，一直不散。

  突然那人站了起來，像是下了極大決心似的。他把煙頭撳滅在煙灰缸裏，轉身欲往外走。

  正在此時，間房門吱啞一聲，一個人走至他跟前，壓低聲音說：“鄭中校，已經查清楚了，外頭的和那些阿膠販子都是日本人。看來客棧已被他們包圍了。”

  “哦？哪梁紅玉呢？”被稱做鄭中校的問道。

  “梁團長也查清楚了，就是那個一大家的婦人。那一大家子便是梁軍長說的往湖東去的梁紅玉一行。”

  “小王，你確定？”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鄭中校又問：“那梁紅玉被鬼子發現了嗎？”

  “應該說沒被發現。不然的話，鬼子早就動手了。”叫小王的回答。

  那位鄭中校沉思一會兒說：“唔，這是她妝化得好。不過，鬼子既已包圍客棧，今天沒被識破，保不住明天也會識不破。”

  “那怎麽辦呢？”小王著急地問。

  閣樓上的文香更驚訝：媽吔，我們這麽隱秘的行動，竟然招致來這麽多的人。

  看起來下麵的三人沒有惡意。可他們是什麽人呢？他們到這裏來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文香覺得現在要把知道的情況趕緊報告給梁紅玉。

  文香又像狸貓一樣溜下閣樓，回到了房間裏。

  見了紅玉，她把了解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原原本本、一點不漏地講給紅玉聽。

  她以為紅玉聽完後會很吃驚，誰知紅玉聽後，隻是淡淡地說了三個字：“知道了。”

  看到文香狐疑的樣兒，梁紅玉遞給她一張電報紙。文香看去，電報內容極簡單，隻五個字：“家生龜，慎行。”

  文香不解其意，拿眼看定紅玉。

  紅玉告訴文香：這是軍部剛發來的電報。“龜”即“鬼”，是我們內部混進了日特分子。我們的行蹤被日本人曉得了。爸爸要我們謹慎行動。

  “那可怎麽辦呀？現在日本人包圍我們啦！”文香很著急。

  “不要慌，我認為那個鄭中校分析得對，日本人顯然已經知道我們來排雲集。因為我們化了妝，他們才暫時沒把我們識出來！但是我們今晚就要想法出客棧，不然到明天日本人一查，肯定會露餡。”梁紅玉說。

  “可是那個鄭中校又是什麽人呐？”文香問。

  “不曉得，”紅玉說，“但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對我們的行動又那麽關心，可見一定是自已的同誌。”

  “那要不要去和他們聯係？也好共同對付日本人。”文香說。

  “不要。看來他們也是沒有被日本人發現，我們去了，反倒會驚動日本人。他們既然知道了我們已被鬼子包圍，不可能不想辦法幫助我們。”紅玉說。

  “不過，現在日本人封鎖得嚴密，除了客棧，大街上也有巡邏兵。得想個萬全之策。這樣，等下你摸到鎮外去弄點動靜出來，我們……”

  “對！打草驚蛇。”文香頓時來精神了，“姐，我摸出鎮子，在外麵打槍擾亂鬼子，你帶著陳靜他們趁亂撤出。”

  “對！渾水摸魚。就這麽辦！”紅玉說。看到文香要離開，她不忘叮囑一句：“謹慎些！”

  “放心吧！我會注意的。”

  文香給了梁紅玉一個燦爛的微笑，然後一貓腰，鑽出屋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