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紅玉遵照父親的囑咐，要去湖東看望母親康淑媛，也代父親慰問在那裏的軍官家屬。

  以前她每遇這樣的行動，總喜歡帶上閔小青、陳西民。但是現在這倆人，一個是團參謀長，一個是營主官。

  父親梁維甫曾經多次批評過她。事實上也是，他們走了，部隊怎麽辦？

  所以這次她隻帶了文香、陳靜和竇樂山的師弟宋天成（梁維甫看他孝悌，就允許他去看望母親了）。

  不過，現在整個湖西都成了日本人的控製區，湖東之行不會輕鬆！

  日本人控製了湖西，梁紅玉的故鄉應該也不會例外，她要回故鄉上清明祭祀祖宗，要瞞過日本人的視線，卻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臨走前，父親梁維甫讓人捎來了一部電台並一個機要員讓紅玉帶到湖東去。

  電台是上高戰役中的戰利品。機要員是從軍部電訊處挑出來的一個姑娘。

  梁維甫此舉的目的便是以後貓兒眼有了電台，軍部可以隨時和它取得聯係。

  按照紅玉最初的設想，為了保密，梁紅玉一行五人，都要喬裝改扮成串親戚的老百姓了。

  可是她們都是年輕人，五人裏麵還數紅玉最大，也隻二十四歲。最小的宋天成二十還不到。化裝成老百姓也不太合適呀！

  有人提議化裝成學生。但這個時候的學生更能引起日本人的注意，是大不安全。

  不過凡事都難不住紅玉。

  經過一陣折騰，最後梁紅玉則是以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形象出現的。

  她穿著一件舊的醬色大麵襟夾襖，一條直筒灰色寬腰長褲，頭上挽起個圓盤似的髻。

  這是典型的贛北婦女的裝束。她的動作老成持重，一顰一笑再現了那個年齡段婦女的特征。

  她化好妝後與文香暗自約定：不驚動周圍人，她去街上走一遭，看看效果怎樣？

  於是紅玉在街上走了一圈，竟沒有一個人能認出她來。

  相反，陳靜來報告：“文長官，街上來了一個婦人，是我們以前從未看過的。”

  文香說：“這裏是大街，來來往往的人，未必我們都看過。大驚小怪的幹什麽？”

  陳靜聽文香如此說，乍乍舌頭也就過去了；及至那婦人往大家麵前一站，方才恍然大悟，就都笑得捂著肚子了。

  這一行五人的身份就這樣敲定了。……愛奇文學 &*最快更新

  梁紅玉身為母親，膝下四個孩子，三女一男，一同前往某地省親。

  他們弄來一頭毛驢，讓母親騎上，四個兒女擁著毛驢往前走。一路走一路說笑，倒也其樂融融。

  三天後梁紅玉回到了故鄉。

  故鄉早被日本人占領。城鎮駐著日本人。連小小的排雲集上都有日本人的身影。

  這些日本人經常下鄉騷擾老百姓，抓抵抗分子。所以，這個時候的故鄉一片白色恐怖。比起她第一次回故鄉時簡直陰陽兩重天。

  清明節這一天，紅玉怕人多目標大，就獨自一人前往楓樹河畔祭奠了父母。

  這一天下著毛毛細雨。因為她父母的墳場與村中人的墳場相距甚遠，所以路上並不見其他行人。

  她換回了自己的女兒身。她就是以女兒的身份給父母親行三跪九叩大禮的。

  她代大姐鐵英，二姐武英向父母親頂禮膜拜。

  她馨香禱祝，希望父母親的在天之靈保佑她們三姊妹一生平安，並早日把日本鬼孑趕出中國。

  祭奠完畢，她站在瀟瀟細雨中凝望著遠處的青埂峰，凝望著腳下的楓樹河，凝望著河堤上那棵遒勁挺拔的古楓，她的麵前重現了上一次來祭奠父母的情景。

  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場麵？人們對父親的景仰，對她的抗日壯舉的讚賞，什麽時候想起來都會令她激動不已，熱血沸騰。

  她在想，惟有更加堅定繼承父親的遺誌，努力殺寇，她才能對得起冥冥於地下的雙親，對得起家鄉的父老兄弟姐妹。

  這幾天她都處在激動的亢奮情緒中。

  是三天前，父親交給她兩封信，說是省“抗總會”的陸會長專門托人捎來的。

  她接過信，一看信封上的署名，她當即就把信按在自已的心房上。她抑製住那顆怦怦直跳的心。

  父親慈愛地望著她：“看把你高興的！你這孩子。”

  她是怎麽樣離開父親的？她當時就飛跑出屋，一直跑到一條小河邊。她急切地拆開兩封信，先是匆匆瀏覽一番，然後坐下來，靜靜地細讀著。她讀了一遍又一遍。

  原來是她的兩個姐姐的來信。

  大姐說，她己率領東進抗日先遣隊到達蘇皖邊打擊日寇了。她們已取得了一連串的勝利，部隊發展很快，她的部隊都改成支隊了。

  但是信中沒有提姐夫顧震東的消息。

  二姐在信中說，她已與李燦結婚了，是大姐主持的婚禮。她現在正與李燦一起赴皖南的二郎山地區，他們將在那裏工作一段時間，完後也會趕去大姐那兒。

  李燦？哦，就是大姐遊擊隊裏的那個大漢，他倒成了她的二姐夫了？真有意思！曾聽大姐說過，這李燦是二姐從死人堆裏背出來的。可見他們倆人的感情有多深！

  她在瀟瀟細雨中悄悄回到下榻的客棧。剛換回做母親的行頭，文香就進來悄聲對她說：“紅玉姐，這座客棧的外麵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活動，不知是針對我們還是針對別的什麽人？”

  梁紅玉馬上警覺起來：“哦？不三不四的人？我們的行動是絕對隱秘的，什麽人有這樣靈敏？他們的目的何在？文香，你趕緊悄悄地去查明，這個客棧裏除了我們還住了些什麽人？”

  文香遵令去了。

  不一會兒，文香就回來了。

  文香向梁紅玉報告說：“姐，這個客棧裏除了我們，還住進了兩夥人。一夥是從鄂東過來往湖東販賣阿膠的人；一夥販皮毛的人。販阿膠的人一共八個，住一個大通鋪；販皮毛的三個，住在東頭一間客房內，他們的目的地也是湖東。”

  “都是去湖東？怎能這麽巧？”梁紅玉更加警惕了。

  思索良久，她對文香說：“文香，我們以靜製動，首先弄清兩夥人的真實麵目和真正目的，然後弄清外麵的人是針對那一夥的。明白嗎？”

  “明白！”文香答道。

  入夜，文香像狸貓一樣潛了出去。她穿著夜行衣，動作嫻熟而敏捷。

  紅玉妝扮的身份，使她們的行動有了一種便利。她們這一大家子人中，雖然有一個男的，但因為他其實還是一個孩子，自然可以住進一個房間。

  所以當下紅玉就吩咐陳靜三人，輪流睡覺，提高警埸，見機行事。

  三人聽後覺出情況嚴重，否則團長不會如此說。但他們都缺乏戰鬥經驗，尤其是宋天成和機要員小賈。

  他們幾乎是瞪著眼睛等到的天明。

  這一夜格外的寧靜。連瀟瀟細雨飄灑在屋瓦上似乎都聽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