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鐵第五十九章
作者:何斌      更新:2020-03-02 05:53      字數:4416
  果然是梁紅玉說對了。她和文香一跨進小院子,閔小青就興衝衝地迎著她。

  他一邊用抱怨的口吻說紅玉姐不該不告訴他一聲就出去,甚至還不讓宋大庚知曉,遇到意外的事兒怎辦?

  一邊就告訴她包總座來人了,傳命令說共產黨遊擊隊已經徹底消滅,所有的部隊今日勝利凱旋。

  文香聽罷,笑嘻嘻地說:“這下好了,省得日後再疲於奔命了!”

  梁紅玉不滿地瞅了文香一眼,滿腹心事地問小青:

  “真的是所有的部隊都回返?共產黨遊擊隊是怎麽被消滅的?”

  她不相信共產黨遊擊隊撤向贛江,更不相信都被消滅。

  “哦,所有的部隊指我們地方民團。朱旅長的中央軍在那兒待命,聽說贛西北也有紅軍遊擊隊活動,朱旅長怕是又要去贛西北哩!”閔小青說。

  “至於共產黨遊擊隊是怎樣被消滅的,沒有詳細詢問。隻聽說他們一路上行動遲緩,常常是吃不上飯就被我軍攆走,沿途丟棄東西很多。”

  “快到贛江邊了,他們分成若幹小股,妄圖渡過贛江,但被我軍粉碎了;小股點的被消滅,大股點的被打散。我軍在那裏搜索了三天三夜,直到沒有見到一個遊擊隊才罷手。”

  梁紅玉聽後“噢”了一聲,也不知怎地,心裏撲通撲通亂跳。她不住地在心裏歎道:“真完了麽?”她奇怪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一時不好說話。

  梁紅玉望了一會兒天,才對小青說:“和宋大叔說一下,給拂雲飛多磕幾個雞蛋,今早上奔馳得急。”

  隔了一會兒她又說:“下午迎接包總座的事,你去問一下。這是在鎮天,在別的地方,就用不著我們操心了。”

  閔小青答應著,走了。

  吃罷早飯,梁紅玉拿出一本《孫子兵法》來看著。當看到孫子論“虛實相間”時,她不免在心裏記起了三十六計上的一些計策來。

  這些計策父親梁維甫曾多次講給她聽過。父親不愧是軍事教官,他的知識是淵博的。每次聽他講,每次都有新的收獲。

  他不但能頭頭是道地說出那個戰役是什麽人指揮的,過程怎樣,結果如何,而且還能說出當時的環境和條件。

  如曆史上有名的齊魏桂馬之戰,三國赤壁之戰,鄱陽湖之戰,等等。同時,三十六計上的一些計策在這些曆史人物中的創造運用,他都能說得有板有眼。

  梁紅玉還記得父親講“兵不厭詐”時,把中國與外國的戰例串將起來,實在是生動有趣極了。

  給梁紅玉印象深刻的是父親敢於對己形成曆史的戰例,提出質疑。比如說淝水之戰。這是父親發表在國防部《軍事博覽》上的一篇論文。

  淝水之戰,是383年東晉與前秦在今安徽壽縣一帶進行的一次大戰,“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曆史典故即出於此。

  383年8月,苻堅發兵南下,三路進軍,攻打東晉。共有步兵60餘萬、騎兵27萬、“羽林軍”3萬餘騎;百萬大軍從東到西,綿延千餘裏。

  在苻堅重兵壓境時,晉武帝采納了謝安、恒衝等人的主張,下令堅決抵抗。他派將軍謝石、謝玄等率兵8萬沿淮河西進,以拒秦軍;又派將軍胡彬率水軍5千增援戰略要地壽陽(今安徽壽縣)。

  這是一場力量過於懸殊的大戰。戰爭的結果是,號稱百萬的前秦軍隊,被隻有七八萬的東晉軍隊打得落花流水。這在中國戰爭史上是罕見的。因此,淝水之戰曆來被當做以少勝多的典型戰例載入史冊。

  就是這樣一個人人稱頌的經典戰例,她的父親梁維甫卻提出了質疑。父親主要是對雙方兵力之比提出新的見解。

  首先,前秦的百萬軍隊是虛數。從當時北方人口的估計數看,前秦全國有百萬軍隊已是驚人數字,即使有,苻堅也不可能全部征調伐晉,至少要留些駐守各地重鎮。

  更重要的是,這虛數百萬也沒有全部趕赴前線,苻堅到彭城時,涼州、幽冀、蜀漢之兵均未到達淮淝一帶,因而根本沒有參加淝水之戰。

  其次,當時集結在淮淝一帶的軍隊,是苻堅的弟弟苻融率領的3O萬,他們也沒有全部投入戰鬥,而被分布在西至鄖城、東至洛澗5OO裏的戰線上。

  駐紮在壽陽及其附近的軍隊,充其量不過10萬。加上苻堅從項城帶來的“輕騎八千”,也不過1O多萬人。況且戰爭發生時,這些軍隊也不會全部投入戰鬥。

  因此,父親得出的結論是:當時壽陽一帶兵力不多,苻堅才會在看到晉軍嚴整的陣容時,心中無底,產生草木皆兵之感。

  想到這裏,她在心裏感慨地說:“戰爭真是個怪物,你明明對它非常清楚,可轉瞬間卻又麵目全非了。一個指揮員真正能夠洞察一切,不經過幾次摔打,是不可能做到的。戰爭本來就是一個鍛煉人的熔爐,須經過長時間的冶煉才好。”

  她的這些認識,無疑是對自己在飛馬石失察的有感而發。就像放電影般,她的腦海裏又浮現出了那個女遊擊隊長的影象來。

  這個人在她的心裏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陽光透過窗欞子射進屋子裏來,將那斑駁的影子投在窗壁上。陽光透進來了,屋內也就逐漸變熱了。

  她站起身,脫掉了緊身褂兒,換下了睡衣(早上出去匆忙,她隻是在睡衣上隨意加了件緊身褂兒),穿上了一件漂白小菊花的洋布旗袍,走進了小客廳。

  從窗戶上看出去,院裏的梧桐樹和柏樹翠滴滴的,風兒吹著發出颯颯的響聲。

  她坐了下來,覺得很是無聊,正想找點什麽事做,忽聽屋門前的街道上一陣喧嚷傳來,不知是何故?尖起耳朵聽著,忽然興奮地蹦了起來,隨即像一隻小鳥般飛了出去。

  剛跑到院裏,門口就進來了幾個人,打頭的便是她的十幾天不見的媽媽康淑媛。她甜甜地叫了一聲:“媽!”張開雙臂,燕子似地飛了上去,一把抓住了母親的兩條胳膊。

  康淑媛穿著一件老年人常常穿的黑洋布的長旗袍,見了女兒,驚喜極了。她仔細端詳著那張美麗的臉龐,眼眶裏就有淚水在轉動著。

  她擦了擦眼睛,有點抱怨的責備道:“紅兒,你瘦了!病怎麽樣了?真疼死娘啦!”她說著又回視了一下身後的文香。

  其實她一下車就問過了文香,文香早已告訴她了。現在當著紅玉的麵又問,文香就有點難為情的樣子了。

  怎麽說呢,對於紅玉的病,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文香雖然不通文墨,但並不蠢。

  以往紅玉的心氣脾性,磊磊落落,她什麽事不知道?可如今呢?唉!

  梁紅玉看著母親,隻是嬉笑著,見老人家本來青悠悠的發絲,現在已染上了灰色,很是驚訝。

  她這才體會到做母親的心是在時刻牽掛著兒女們呀!她對母親也就越來越愧疚了。她笑著拉著母親的手,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紅玉問爸爸梁維甫的身體可好?最近又在做什麽?康淑媛告訴女兒,老頭子的身體是好的,不過也是讀書、交友。

  可是康淑媛卻又說:“紅兒,但是你爸爸心情卻很差,動不動地發脾氣,大多是無端的緣由,使人摸不著頭腦。”

  文香聽了,拿眼睨著紅玉,表示紅玉姐也是這樣的。梁紅玉微微一笑,說:“我知道我爸的心病在哪?”可是這麽一說出口,就意識到自己不也如此嗎?

  盡管心情不佳,但母親的到來,梁紅玉自然十分高興。她不停地與母親交談,談的最多的仍是對父母的牽掛。

  對於這次帶兵打仗,卻談得極少。也不是遮醜,而是不想讓母親聽到那些殘酷的事情。

  不過她卻談到遊擊隊裏那個酷似自己的女子。康淑媛也大為驚異。她問道:

  “你親眼見著她了?可是在錦陽城文香看見的那個麽?”

  梁紅玉點著頭,有點惋惜的說:“我不但親眼見過她,我還和她說過話,較量過武藝呢!不是文香在錦陽城裏見著的那個又會是誰?她的本事大著呢!能夠從幾十個人的追捕下逃脫,指揮著幾百人與國軍和民團幾千人周旋,不簡單啊!可惜她死了。”說到這裏,眼眶裏不禁有些潮乎乎的。

  “死啦?”康淑媛匝著嘴,也不無惋惜。少頃,她又笑了:“傻丫頭,沒看過像你這樣的對手,真刀真槍幹,贏了,還替人家傷心、惋惜!哎,你呀,你呀,我早就說過,你不應領兵打仗。女孩兒家麽,心腸又那麽軟,你怎能做這等事呢!”

  梁紅玉赧然一笑。第一次沒有反駁母親的話。

  閔小青回來了,向康淑媛問了好,請了安,便低聲對梁紅玉說:“我到鎮長那兒去了一趟,問了問迎接的事兒。他說準備得差不離了,隻是有些事情比較棘手。”

  “什哩事?”梁紅玉感覺奇怪,迎接就是迎接唄,無非是準備錢糧食宿,上峰不是有大批的款項撥下來麽!還有什哩事不好辦的?

  萬沒想到,她又聽著了使她生氣的事了。

  閔小青告訴她,鎮長正為即將到來的物資分配大傷腦筋。

  部隊自然是按編製分發的錢糧呀,酒肉呀!可現在是九廟十八庵,座座都不是省油的燈。

  粗略估摸了一下,光支出這些,就足需上峰發來的十分之三四。

  昨天潘西武又打電話找了他,本來隻有兩百多人的糧秣,他竟說是三百多人,而且要支出兩個月。今兒上午他又命副官到鎮長那裏,說是他養傷需要營養,一下子又敲去了幾百塊大洋。

  這樣三下兩下的,真正發給士兵的就少的可憐了。這批物資是前些時行營在全區各縣向老百姓征繳的,老百姓本就怨聲載道,有些地方還發生了武力反抗。

  鎮長說了,而今沒有辦法,恐怕隻得在我們鎮再讓老百姓繳一次,名目就是“慶功稅”。

  梁紅玉聽了,緊抿住嘴唇,許久不說話。她當然知道鎮長說的九廟十八庵指的是哪些帶兵的頭頭兒了。他們在打仗時發洋財,打完仗還是發洋財。

  可這些都是昧著良心的事呀,他潘西武本是土匪出身,土匪性子,自然貪得無厭,可別人不也跟著一樣?

  怪不得她的部下在私下裏對她發狠,說是同樣的部隊,別人口袋塞滿,他們卻兩袖清風哩!

  “那些規定之外的,不能夠不支出麽?”梁紅玉問閔小青。

  “咳!哪能呢!國軍也是打完仗搞犒勞,我們是向他們學樣哩!再說,現在是在我們地界上打的仗,多少要盡地主之誼呢!什麽三縣綏靖聯防,還不是我們地方上吃苦頭。”閔小青說。

  梁紅玉氣極了。她惱恨地說:“小青,你去告訴鎮長,規定以外的一律不能發,別借著打仗使勁刮老百姓的膏血,我們團就不要那帶血的錢。”

  “這!······”閔小青有點難為情的欲言又止。“這,紅玉姐,我們不好出這個麵吧,還是等包總座回來······”他試探著說。

  “怎麽!不是說要在我們這個地方征收嗎?我們怎麽不好出麵?咹!……”梁紅玉跺著腳。

  閔小青不好再說什麽,轉身又去找鎮長了。

  康淑媛在她們說話的當兒,也在和文香悄悄說話,見女兒有點動肝火了,便憐惜地說:

  “紅兒,凡事都還是冷靜點好,不該拿自己的身體鬧別扭。剛才聽文丫頭說你想辭去這份差事,我想是極明智的。你一個十八、九歲的丫頭,能鬥得過那些老狐狸麽?既是辭去它,又何必還去討那些苦惱吃?”

  梁紅玉岔岔地向母親道:“媽媽,你不知道,這些人真是欲壑難填呐!坑害老百姓,搜刮老百姓,殺戳老百姓,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我是看著老百姓蒙受的苦痛太大了,傷痕太深了。原本是為了地方安定,老百姓不受驚擾,這下倒好,事與願違了。媽媽,你說我能忍受得了麽?”

  “唉,是呀!都怪你那老父親,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你趟到這層渾水裏麵來,一趟到這層渾水裏,就觸動了你的心尖尖。可憐的紅兒!世上的事情不能遂著自己的心願。這世道哇,就這樣!你父親不也和別人鬥了十幾年麽,鬥得過來麽?外人說你父親是靠了黃埔軍校這塊牌牌,可我知道,那是因為你父親正直,剛正不阿,別人不敢太明目張膽的了。紅兒,我們梁家從不做坑害別人的事。這麽著,你這職是辭對了,那就快辭吧!”

  梁紅玉憂鬱地說:“辭職是我看不慣那些貪婪、殘酷和腐朽。媽媽,你說得對,世道就是如此。還不如共產黨遊擊隊呢,人家在鐵籠山裏,深得那裏老百姓的擁護。你不知道,這次‘剿共’我就看出來了,遊擊隊願為老百姓死,老百姓也願為遊擊隊亡呢!”

  “真的!”康淑媛被女兒的話說得目瞪口呆,“那你們還去剿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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