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鐵第五十五章
作者:何斌      更新:2020-03-02 05:53      字數:4120
  朱庭國和包一天一麵各自向上峰報告了進剿共黨遊擊隊的戰況,一麵督率部隊向南追擊。

  遊擊隊向南逃竄,這下似乎是毋容置疑的事實。不但朱庭國毫不懷疑,連包一天也不猜忌。唯有梁紅玉,她對遊擊隊的行蹤滿腹狐疑,盡管她也聽了郭興的報告。

  天剛蒙蒙亮,她就在林子裏練開劍了。她昏過去又醒來,一夜之間不曾好好合眼。一合上眼,就仿佛有無數的老百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跪在她的麵前哭泣、申訴……

  一直到夜深,她的心情才稍平了一些。迷糊了一會兒,她被一陣澎湃的鬆濤聲驚醒。她再也睡不著,披衣起來,挎上寶劍和手槍,走出帳篷。

  梁紅玉抬眼一望天上,天上還是漆黑一團,似乎比先前更黑了。塊塊的烏雲飛速地在聚攏著,又分散著。空氣裏有一股難耐的悶熱。

  從長江裏吹來的風帶著土腥氣息,彌漫在空氣裏。四周圍都是崗哨,她的警衛班更是嚴密地圍住了她的帳篷。

  她走了幾處,見士兵們謹守自已的職責,心裏才歡喜起來。她來到一個山崖上,想極目眺望一下四周,但是徒然。黑瘮瘮的夜幕遮蔽著大地,什麽也看不清楚。

  這樣倒好,眼不見為淨!她下意識地咬住嘴唇。是因為那個可怕的魘怪還是籠罩在心靈上啊!她是多麽不情願見到那一處處被燒毀的村莊,那壘起的一排排的新墳堆。

  但這樣便能減輕你的罪孽麽?她不止一次在心裏喊。

  一整夜,翻來覆去,盡想些荒誕的事兒——老百姓的喜怒哀樂,你感受到了,但做不到;不能為他們消彌災禍,反倒------遊擊隊能立下足來,老百姓不擁戴,如何能處之泰然,堅持整年?

  唉,什麽事兒這麽煩惱?人家對老百姓親,得老百姓愛。我對老百姓親,得老百姓的恨。多麽陌生的世界啊!她悵惘地凝視著黑魆魆的夜空——它是那麽深不可測。

  還有,長官的淫威,官兵的奸詐,民團的凶殘,難道一切應是如此?自已想樹一幟於寸土之上,保民眾泰安於一隅之中,卻八麵是風,四處起火。

  古代的女英豪能做到的事兒,可我卻不能做到?!潘西武的濫殺無辜竟是黨國之大業!總司令的訓示成為金科玉律!不知怎的,她想起包一天的話,心中就不寒而慄。多麽陌生的世界嗬!她感到一陣茫然。

  天剛放明,她已在帳篷外的樹林子裏舞了三遍劍路了。舞著、舞著,漸感體力不支,氣喘不勻,頭暈目眩。

  這樣的狀況,在以前是沒有過的。她咬著牙,堅持下來,一遍、兩遍,又舞了三遍。她筋疲力竭,不得不停了下來。

  文香走至身旁,見她手拄寶劍,臉色蒼白,不禁大驚。昨晚兒昏死過去後,等了很久才慢慢醒轉來,現在又------她慌忙喊來小青、西民。

  他們年紀太輕,見這樣子,一時手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正在這時,又傳來開拔的號音。左路蔣千的部隊己在向南出發,右邊朱庭國的騎兵營也人喊馬嘶。梁紅玉喘息一陣,語氣艱難地對西民說:

  “你去告訴郭副官,要他率隊出發吧!切勿遲誤,以免別人小覷。我隨後就來。”停了停,又吩咐小青:“你去告訴總座一下。”

  倆人剛走,宋大庚牽著拂雲飛從外走來。他一早出去遛馬,紅玉病了的事兒一點不知。此時見她閉目默神,靜坐在行軍床上,才拴好馬,悄悄走上前來,仔細觀察了一會兒。

  宋大庚見梁紅玉臉色疲憊,呼吸急促,知道是心憂神移所致。一摸脈象,果然紊亂!他便一邊讓文香攙著躺倒在床上,一邊向樹林子的密叢中走去。

  宋大庚走到密叢中,仔仔細細尋覓了一陣,采得兩三撮青芽芽。旁邊就有一條小溪,他走了過去,將青芽芽洗幹淨。

  宋大庚回到了帳篷裏,將青芽芽揉揉碎,提到紅玉嘴邊,對她說:

  “梁團長,你醒醒,吃下這幾丸草藥,忽兒間就會好的。”

  文香見他手裏兩三粒青不溜秋的草丸兒,氣惱地瞪了他一眼。多年來她與紅玉形影不離,哪見了她吃過這玩意兒?

  梁紅玉睜開眼簾,見宋大庚和藹的臉更顯慈祥,手掌上托著幾粒草丸,正在懇切地望著她。她要紮掙著起來,無奈身子骨酥軟,竟動彈不得了。

  宋大庚又一次催促道:“梁團長,請吃下這幾粒草藥丸吧,定會好的!不信,你試試看。”

  文香不耐煩地衝著他說道:“宋老倌,你別操神兒了。我紅玉姐幾時吃過你這樣的玩意兒?又不是什哩靈丹妙藥!哼!”

  宋大庚失望地縮回了手,無比惋惜地轉身退出帳篷。

  “大叔,你回來。”

  帳篷裏傳來了紅玉低低的呼喚。宋大庚聽後才又回轉身。他雖然有些蔫蔫耷耷,但剛才文香的幾句話可傷了的自尊心啦!

  他站在行軍床前幾尺遠的地方,畢恭畢敬;可臉上盡管還有笑意,卻失去了慈祥的色彩。梁紅玉終於掙紮著坐起身來,倚靠在文香的身上。

  她對宋大庚說:“大叔,你找的可是草藥?”

  “是的,團長。”宋大庚的語氣已不十分熱情了。

  “我吃還不行嗎?”

  梁紅玉伸出手去,被文香擋住了。文香說:“你吃得下嗎?你可是從來沒吃過這些個玩意兒呢!”

  梁紅玉苦笑了笑,撥開文香的手,接過了那幾粒草藥丸。“雖是沒有吃過這種草藥,可我小時候吃過樹葉葉,草根根哩!”說著,把一粒藥丸塞進嘴裏,苦皺著眉,一仰脖子咽了下去。

  三粒草藥丸都吞下肚去了,直苦得梁紅玉眉頭緊鎖。然而她終於吃下去了。這使宋大庚異常興奮。他坐在一副馬鞍上,掏出個小煙嘴來吸著旱煙。

  文香這下聽了宋大庚的話,扶著梁紅玉喝了一口茶。然後梁紅玉仍舊躺下去。這時西民手捺駁殼槍站在帳篷門口。紅玉見了,忙問道:

  “西民,隊伍還沒走麽?”

  “走了。郭副官讓我跟著你!”

  梁紅玉正色地說:“為什哩要跟我?你快去,跟著郭副官去。”見陳西民答應著走了,也不再吭聲。她覺著吃了草藥丸後,心裏一陣涼絲絲的。

  外麵傳來了馬蹄聲,一直響到帳篷門口。閔小青的聲音:“包總座來啦!”一忽兒,小青領著包一天進了帳篷。

  包一天見梁紅玉精神萎頓,臉色蒼白,不覺皺了皺眉頭。他關切地問道:

  “你覺得怎麽樣了?”

  “吃了宋大叔的草藥丸,覺得好些了。”梁紅玉見包一天又來看她,心頭翻著熱浪,蒼白的臉上也綻出一絲紅暈。

  包一天聽後,“哦”了一聲,轉眼看去,才見旁邊還坐著一個人,定睛看了一下,眼珠子轉了轉,沒有表示什麽!

  宋大庚不知包一天會來,乍一聽到,便在心裏犯嘀咕。但躲是來不及了。見包一天那鷹隼似的目光掃向他,不免吃了一驚,忙機警地站起身,打了個敬禮:

  “總座好!”

  包一天這才點了點頭。

  梁紅玉說:“總座用不著來看我,我一忽兒就趕部隊去。”

  “不用了。部隊盡管由郭威領著。你還是回鎮天鎮休息去吧!我已經與朱旅長打過了招呼了。”包一天說。

  他們又說了幾句話,包一天便出了帳篷。他臨走時對小青說:

  “你們護著她。一路上要格外小心為好。”

  梁紅玉心裏已好受多了。她見包一天要走,嘴角蠕動了一下,似乎有什麽話要說及。停了停,但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來。

  她要說什麽話呢?為什麽又不說出口呢?

  原來,梁紅玉雖然聽了郭興的話,知道遊擊隊當著郭興的麵向南撤去。但是她卻覺得這也不盡然。遊擊隊神出鬼沒,他們難道真的隻有往贛江邊跑這一條路嗎?這分明是一條絕路呀!

  然而他們還會往哪兒去呢?往北,千佛山,要真的隱藏幾百的人馬,那可是不成問題的啦!她這也隻是猜測,不一定準確。

  然而她中過遊擊隊的計,也和那個遊擊隊長直接打過交道。想來想去,覺著遊擊隊不一定都向南去了。

  但為什麽她不把這種想法告訴包一天呢?這是因為她覺著包一天也會想到,並且現在他和朱庭國已經下達了向南追擊的命令,部隊也都己出發了。

  如果告訴了包一天,可能會惹出很多的麻煩事來。遊擊隊真的在千佛山還好,若不在呢,那個肥胖的朱庭國又不知會怎樣惱怒她的。

  就是包一天真的也想到了,他一定有他的想法與判斷,再說也枉然。

  還有一層,這是朦朧的,在心的底層隱伏著的。那就是既然遊擊隊能夠幫助老百姓,那為什麽要把人家趕盡殺絕呢?

  她的這種想法說明了什麽呢?是年少不諳世事?還是有別的什麽原因?其實你隻要看看在錦陽城,梁紅玉對那個脫逃女人表示出慶幸來,就不難理解出她此時的心情了。

  是的,包一天想到了千佛山。豈止是想到。他還派人去偵察了。他當然聽到了郭興的敘說,但那是稍後時的事兒了。

  在進入鐵籠山之前,不,確切些說,是在進入鐵籠口之前,他就想到了這個問題。

  他估摸著假若遊擊隊不向青草坡過白水河至長江邊,就一定向北進千佛山。至於南撤,那是一著絕棋,非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走的。

  然而,千佛山有一些在安徽,大部在江西,雖然山勢複雜,但正是由於它實際上處於一個極醒目的位置,遊擊隊才不敢開往那兒。

  眾所周知,安徽有重兵扼守千佛山東邊,北河行營所轄地區正是皖浙贛邊。如果東西一夾攻,那末,遊擊隊又往哪兒逃呢!所以同樣是個絕地。

  兩者相比,包一天還是覺得遊擊隊會選向南的方向。因為向南,其機動性和主動性都可能會大些。那裏基本上沒有什麽部隊。

  當初他們從贛江邊過來,不也是利用贛江防禦空虛的弱點麽!而且從鐵籠山一路向南都是連綿的丘陵,回旋的餘地還是很大的。

  所以,他一到鐵籠山,便派出人連夜觀察進入千佛山的各個路口,得到的報告是:沒有發現遊擊隊進入千佛山任何的蛛絲馬跡。

  後來又聽郭興說親眼見到遊擊隊全數向南去了,還傳訊潘西武團與郭興一起被遊擊隊釋放的團兵,見說的與郭興說的無二,這樣才把追擊方向確定下來了。

  可是包一天萬萬沒有想到,遊擊隊正是利用虛虛實實,持兵隱在千佛山,而隻將少數兵力佯動,引誘牽製他們向南追擊!

  趙明是最後一個撤離鐵籠山的。他在隱入那座小山後,即令車朋率隊去追趕徐煒。自已在原地又候了兩三個時辰,然後才斜剌裏踅向東。

  他和張璞揮鞭策馬跑了二三十裏路,來到千佛山下。此時已近黃昏。

  遠遠望去,千佛山莽莽蒼蒼,一路迤邐,靜靜地臥在東北的天際之下,看上去好不威武。趙明注視良久,才在一個老鄉的指點下,順著一條羊腸小道進入千佛山。

  原來,鐵英通過向老鄉們了解,知道進入千佛山不僅有大道,還有數不清的小道。這些小道縱橫交錯,大多是山村裏的牛羊馬踩踏出來的;也有些是樵道,是樵夫們長年勞動走出來的道。

  這些道並不完全與千佛山中的大道相通,需要熟悉的人才能走得通。鐵英讓徐煒深入做好群眾工作,結果,有許多的老鄉們自動給遊擊隊當好向導。

  就這樣,徐煒將鐵籠山鳳凰嶺下幾十個村子的老百姓,連同石磊小隊、車朋小隊以及自己的小隊七八百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撤進了千佛山。

  而包一天派出的手下,隻注重對各條進入千佛山的大道進行細致周密的偵察,全然不曉得遊擊隊還會利用無數的小道進入千佛山。

  黃昏時分,趙明帶著張璞拐向了千佛山中的皖贛古道。他倆驟起戰馬,在夕陽留在山頂上的最未一線光輝收起之際,來到了半山寺。

  徐煒、車朋、石磊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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