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鐵第五十章
作者:何斌      更新:2020-03-02 05:53      字數:4168
  要做的事情真多啊!鐵英和趙明最後交換了一下意見,就騎著滾雪龍,帶著蘇曼。來到了進千佛山的道口。

  千佛山在鐵籠山的東北麵,橫跨皖贛兩省,其三分之一在安徽,三分之二在江西。因為此山是佛教盛地,各種各樣的寺院遍山可見。所以就有了千佛山的稱謂。

  從鐵籠山進入千佛山有一百來裏路,有一條大道,直通到千佛山的腹心地區——半山寺。

  所謂的半山寺,是因為有一座懸空的神奇廟宇。太平時期,四周圍的人們都會到半山寺去朝拜,而一些外地的遊客也喜歡去那兒遊覽。

  就寺院的佛事而言,那座半山寺與影屏山的清風寺如同兩姊妹,可以等量齊觀。如果說清風寺的地理位置非常奇特,則半山寺的建築更是造型宏偉,別具一格。

  如果不是戰亂,半山寺的香火肯定不會比清風寺差,甚至還可能會更盛一些哩!現在兵荒馬亂的,半山寺就和清風寺一樣冷落衰敗了。

  嚴鐵英來到通千佛山的大道口,跳下滾雪龍。她看見山道雖是石板鋪的,但石板兩邊還是露出被雨水衝刷過的紅土路麵;雖是久晴的天氣,若從這裏進入,路麵上難免不會留下痕跡;而牲口又是那麽多。顯然這裏是不宜通行。

  嚴鐵英找來幾個上了年紀的鄉親,經他們指點,知道進入千佛山的小道倒是非常多。

  於是,她與趙大叔商量,撤進千佛山的人馬不走大道,改走小道,為的是不讓敵人覺察遊擊隊的意圖,保證隱蔽地點的安全。

  六月的天氣很熱,從長江裏吹來的陣陣熱風,不但不能減弱這種酷熱,反而使人感覺到更悶。

  時間是這樣緊,掩埋受難者的工作還在進行。徐煒在負責組織鄉親們轉移,這部分工作既繁重又複雜。以前堅壁出去的糧食和衣物,這次都要帶上。

  除了石磊小分隊外,其餘的都在協助鄉親們做這些事情。鄉親們經過這一場擄掠燒殺,元氣大傷,大部分沉浸在悲傷與哀痛之中。有不少年輕女人和年老太太已經呆傻了。因此,鐵英囑咐徐煒,要告訴戰士們,做這項工作一定要細心,認真,要對鄉親們關懷備至。

  此時,嚴鐵英騎著滾雪龍往東去。在路上,她們遇著了車朋。這個車朋,情緒顯然很低落。他耷拉著個腦袋,頎長的身影投在地上,那柄戰刀拖拽在身後。

  他一隻手摸著下巴胲,一隻手按在腰間的手槍套上。這副模樣,可把鐵英逗笑了。她回轉頭朝蘇曼看了一眼,猛地一提嚼子,揮手一鞭,滾雪龍嘶鳴一聲,眨眼功夫,跳到了車朋的前麵。

  車朋被冷丁裏嚇了一跳,抬眼瞅時,見是鐵英,忙慌悚地整了整衣服,“啪”一個立正:

  “報告隊長,我······”

  “你在鬧情緒!”嚴鐵英用鞭子點著他,又抬眼望了望他身後的蘇曼。

  在剛才的一刹那間,蘇曼的心裏跳得很厲害,最初她望見車朋,是憐憫,繼而是不安,鐵英的微微一笑,又使她的心一跳。她沒有跟著鐵英驟起戰馬,隻是還佇立在原處,低著頭一聲不吭。

  車朋仍保持著立正的姿勢,見鐵英的目光向身後掃去,便知道那是蘇曼。臉微微偏過,斜睨了她一眼,忽而臉上騰起了一片紅雲,心房“卟卟”亂跳。他分明看清了蘇曼那張羞澀的美麗臉龐。

  鐵英倒可憐巴巴起他們來了。她的心不安起來!倒不是車朋鬧情緒是為了他要同心愛的人分開。可是總覺著讓這對戀人分開——不知多長時間的分開——是她的過錯。

  她想了想,心裏拿定了主意,便對車朋說:

  “你的擔子也不輕。騎兵是一把刀,用處大著哩!到了千佛山,你們小隊是中堅。如果有個萬一,保護老百姓和傷員不使敵人再次蹂躪,就全靠你們了。就是沒有敵情,也須好好地練兵,不也是很要緊的事兒麽?”

  車朋喂喂喏喏,連連點頭,表示明白。鐵英知道,這是因為蘇曼在旁邊的緣故。便也不多說話,調轉馬頭,向石磊防守的陣地馳去。

  鐵英原想讓蘇曼與車朋好好談一談,所以沒有招呼她。誰知道蘇曼一見滾雪龍飛奔起來,也扯起韁繩,馬鞭一揮,追上來了,連看都沒看車朋一眼,直讓車朋傻乎乎地站在那兒。

  鐵英的心裏又是一番活動,心想著戀人之間的心理真的很微妙,明明雙方鍾情萬分,彼此有許多的話兒湧在喉頭,竟不說一句,就這樣讓它悶在肚裏,過後千絲萬縷地思念著。

  其實她何嚐不是在說她自己。她和顧震東就是如此呢!那次和顧震東分別,他們不是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嗎?她把滾雪龍攏慢了速度,待蘇曼趕上,便裝出毫不在意的神情望了她一眼。怪哩,蘇曼的兩眼分明紅潮泛起呐!鐵英也不言聲,心裏又好氣又好笑。

  馬兒在顛顛地小跑著,鐵英的心裏也在顛顛地跳蕩著。她的那顆心,正牽動著到了那遙遠的陝西。紅軍主力到了陝西,她的戀人是不是也到了陝西?如今關山阻隔,什麽時候才能得到震東的消息呢!每次想起,她都在心裏呼喚著顧震東的名字,眼眶也是一陣潮呼呼的。

  部隊吃過早飯,本以為馬上又要開拔,但是卻遲遲沒有得到指揮部的命令。梁紅玉很是煩躁。按照她的脾性,她還會在這裏等?現在應該馬上向遊擊隊壓了上去,使他們沒有喘息的機會。

  她攤開地圖,仔細地觀察起來。她在想包一天的那個所謂的半圈包圍計劃。從眼下的整個態勢來看,包一天的計劃正在順利地付諸實施。遊擊隊的整個行動,似乎完全是按照包一天的計劃進行。

  原先,遊擊隊為了將分散的兩部人馬集中,不惜脫離鐵籠山中而.東進。表麵上看來,遊擊隊是處於被動之中,實際上,遊擊隊是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梁紅玉盯著地圖,仍然在想:遊擊隊東進的目的,便是想趁三縣兵力全部調至鐵籠山中,三縣的後方明顯空虛之機,進行突襲。這實在是太陰險的一招了。

  然而,由於中央軍的迅速返回,打亂了遊擊隊的計劃,卻使遊擊隊陷入被動挨打的地步。當時自己的判斷完全沒有錯,遊擊隊一定會經鐵籠口重新進入鐵籠山中。

  梁紅玉痛苦地從地圖上抬起頭來。她想到,如果不是自已誤中遊擊隊的奸計,把部隊拉至飛馬石南布防,而是堅決地向鐵籠口進攻,則戰局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試想,如果把遊擊隊壓在飛馬石一帶,它還能往哪兒去呢?這個時候的梁紅玉非常自責。她以為是自己貽誤了戰機。

  不過現在的局勢對遊擊隊依舊是非常不利的。這個時候指揮部還沒命令來,隻能說明他們正在緊鑼密鼓地調動兵力。她重新俯視著地圖,她看到:中央軍和地方部隊已經緊緊地把遊擊隊圍在了鐵籠山中,遊擊隊隻能往南,別無他路。

  但是,當她的目光無意間掃向北的時候,她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咦,北邊的大山……但是她很快否定了自已。

  遊擊隊作了極大的努力,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從山外進到鐵籠山裏來,它沒有理由再返回去。遊擊隊之所以選擇重返鐵籠山,就是想利用鐵籠山山高林密、峰迴路轉的有利地形與國軍周旋。

  正當梁紅玉在兀自思索的時候,副官郭威走過來了。郭威似有話與她說,卻欲言又止。梁紅玉見狀,忙問:“郭副官,你有事嗎?是關於令弟的麽?”

  郭威的弟弟郭興帶著一排人奉命堅守鐵籠口,被遊擊隊突破。後來梁紅玉到達鐵籠口時,那兒自然什麽也沒有,因為那時已經有多批人馬通過鐵籠口進入沒牛川了。比如遊擊隊,比如國軍的部隊和蔣千的人馬,都從鐵籠口進入沒牛川的。郭興他們早就被處理幹淨了。連郭威自己都是這樣看的。現在郭威來,莫非有新的消息?

  但是郭威卻說的不是這方麵的事。郭威說:“團長,我們離鐵籠山腹地還有好遠呐!這兵貴神速。是不是我們應該再往前靠靠呐?”

  梁紅玉皺著眉頭。她不正是在想這個問題麽!可是指揮部不下命令,盲目行動會不會有問題?她本是個敢做敢當的人,如果換做平時,她早就動了。

  “郭副官,你說動到哪兒合適呐?”梁紅玉試探地問。

  郭威俯下身子,看著地圖尋思了一會兒,然後用手點點說:“團長,這個地方離鳳凰嶺尚有十多裏遠。我記得前天我們到這裏時,村子已被潘西武派人燒掉了。不如我們就到這裏去?”

  “到這裏去?”梁紅玉吃驚地說,“你難道不知道包總指揮總的戰略意圖?我們如果過早地逼上去,遊擊隊潛往別處怎麽辦?”

  郭威說:“我知道包總座的那個半圈包圍,而且我還知道國軍正在加緊調兵遣將。但是我總懷疑,那些被害村民現在是在重建村子麽!”

  梁紅玉明白郭威的意思,於是說:“是啊,剛遭了難,又遇上打仗,恐怕鄉親們又得跑到山上去了。”

  郭威說:“跑進山裏又能怎樣?家也沒了。吃的用的又有多少呢?”停了一會兒,郭威又不無自嘲地說,“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即使到了那兒,又能幫上多少?還是眼不見為淨吧!”

  這些話說得梁紅玉心裏涼涼的,酸酸的。是啊,為什麽打仗?打仗為了什麽?老百姓本來生活得好好的,一打仗,什麽都沒了!房子沒了,家沒了,生活沒了。

  可憐這梁紅玉還不知道,她所說的這麽些個地方,不僅那些個東西沒了,連許多的人也沒了!而且,這些沒了的人是與她脫不了幹係的。若是她曉得了,又會怎樣?

  他們正這麽說著話,閔小青來了。閔小青奉梁紅玉的命令,帶了幾個人到前麵偵察去了。閔小青報告說:“團長,我們到了鐵籠山裏最近的一個村孑,沒見著一個人。村子裏死寂死寂。”

  梁紅玉聽罷,心裏想,果不其然,鄉親們都跑進山裏去了。

  閔小青遲疑地說:“團長,聽到一個不好的消息……”但他卻不敢往下說。

  梁紅玉覺著奇怪,就盯住閔小青:“你吞吞吐吐幹什麽?什哩事不好說麽!”

  閔小青看了郭威一眼,見郭威也一臉茫然的樣子,就說:“團長,鐵籠山裏死了好多的人。”

  梁紅玉一聽跳起來:“什麽?鐵籠山裏死了好多人?什麽時候的事?誰幹的?遊擊隊?……”梁紅玉聽罷,腦袋“嗡”地一響,整個人開始不安起來。這是潛意識在作祟!

  閔小青見他的紅玉姐如此模樣,說話更是小心翼翼。他說:“我出去偵察的時候,部隊裏就隱隱傳著一個消息,說那鐵籠山中昨天死了好多人,都是用槍打的。我剛才在那個村孑裏轉了轉,想印證一下,你們說我看到了什麽?”

  郭威急切地問:“看到了什麽?”

  閔小青說:“新墳!好幾排新墳啦!”

  “啊!”梁紅玉和郭威幾乎同時驚呼起來。

  梁紅玉的臉色煞白。這時文香過來了,見了紅玉的樣子,趕忙扶住她。文香說,剛才大庚叔遛馬回來也說了這個事,我還不相信。前兒個傍晚我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會死人哩!我就問大庚叔在那聽來的,他說部隊裏好多人都在悄悄兒說哩!

  梁紅玉聽到這裏,眉頭鎖得更緊了。不用說,她猜都能猜出幾分來了。她對郭威說:“郭副官,召集各營連排長開個會,告訴他們,部隊不要再傳了。身正不怕影子歪!我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誰。”

  “是!我這就去辦。”郭威敬禮離開了。

  郭威走後,梁紅玉一屁股坐在一個馬鞍子上。她用手箍著頭,顯出很痛苦的樣兒。這下可把文香嚇急了。她蹲在紅玉身邊,顫著聲音說:“姐,姐,怎麽回事麽!又不關我們的事,你著哪門子急麽!”

  “噢嗬嗬嗬……”梁紅玉終於哭出聲來了!

  在外麵帶著警衛班擔任警戒的陳西民聞訊走了進來,一見梁紅玉這種痛徹心扉的樣子,與閔小青麵麵相覷。他們也許還沒認識到這件事情與他們的某種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