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鐵第三十七章
作者:何斌      更新:2020-03-02 05:53      字數:4116
  嚴鐵英、李燦率領著戰士們在羊腸小道上快速地行進著。

  這個幾十人的小隊,除了嚴鐵英和蘇曼有馬騎之外,就隻有一個李燦。而這個李燦,雖說他是小隊長,但遊擊隊除車朋小隊外,其他的小隊並沒有一匹馬,何以他就有馬了呢?

  還是在很早之前,鐵英為這事不少次地命令李燦將戰馬交出。一個領導嘛,總該和戰士們心挨著心。別人都徒步,唯有你騎馬,戰士們會怎樣想呢?又會怎麽看呢?鐵英這樣的開導他。

  李燦嘟著個嘴,盡管沒說話,可嘴角卻掛有一絲嘲笑,那意思是說:我不能騎馬,你就能騎?顯然,嚴鐵英意識到這一點,便也臉一紅,不再吭聲了。過後不久,兀自將她的馬牽到了騎兵小隊。

  一個有著幾百人的遊擊隊的隊長,大小繁雜的事兒那未多,習慣了騎馬,突然間改為徒步,便感到處處不靈便,又耽擱了多少事啊!

  然而她忍受著。這倒不是跟李燦賭氣,她才不會賭氣哩!她隻是覺著,李燦說得對,上梁不正下梁歪嘛!大多的戰士沒有馬騎,而自己就特殊了?

  但這卻引起了戰士們和車朋、徐煒、石磊他們的不滿,非逼著她重新配上一匹馬不可。他們說這是鬥爭的需要。

  這話傳到李燦耳朵裏,他實在是大吃一驚。

  有一天傍晚,車朋將李燦叫到了一條小河邊,結結實實把李燦臭罵了一頓。你想,李燦是個炮筒子,他如何受得了!可這次李燦卻不吭一聲,懊喪地低著腦袋。未了,才重重地籲出一口氣,沉沉地說:“我錯了!”

  嚴鐵英架不住大家夥的勸告,便又騎上了馬。而李燦呢,則自動地交上了馬。

  但李燦愛馬成癖,他似乎屬於這樣一種人:沒有馬,心裏委實憋得慌,即使不騎它,常常看看它,時時摸摸它,心也就順得多。

  李燦把馬是交上去了,可不出一個月,他又從敵人手裏繳獲來一匹馬。他這次可不須鐵英再講啦!他要把馬交出去啦!

  他牽著馬,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住了。他的心中不免暗自嘀咕起來:慢著,待我玩它幾天再說!反正我會交出去的!

  這樣,一天、兩天、三天,十天過去了,半月過去了,一月過去了,那馬還沒有離開李燦的身邊。

  當然啦,他愛馬,喜歡馬,但不等於獨占馬。不是的,他用馬一般出於兩種情況:一種是隊伍駐紮下來整頓、休息,閑得無事,他會騎馬縱奔。這猶如一個喜歡獰獵的人一樣。一種是戰鬥中出現了需要衝殺的時候。除此以外,平常行軍,一般的戰鬥,他是絕不濫用馬的。在那些情況下,馬便成了傷病員的坐騎,成了馱載兵器的工具。

  如是幾次,嚴鐵英才答應李燦擁有一匹馬。

  這個時候,李燦牽著馬,大踏步地走在隊伍的前麵,他的表情悠閑、自在,可他的腦中卻仍在想著剛才的仗打得真是不帶勁。他仍然認為,那是開玩笑的仗,梁紅玉畢竟是個懦弱女子,她哪裏經得起如此的陣勢?

  隊伍在急速地行進著,樹影婆娑,人馬急急地在樹影中閃過。隻聽得急促的腳步聲,和馬掌磕碰在地上的脆響聲,混和著走到那裏那裏都可聽到的各種鳥雀的鳴啼聲,以及山澗溪水奔騰跳躍的嘩嘩聲!……

  嚴鐵英和蘇曼牽著馬走在最後。

  過了一個山崗,轉過一個彎,小路伸到了一座小山上。山上沒有樹木,隻有茅草和褐色嶙峋的怪石。

  鐵英在心裏估摸著離鐵籠口的距離,覺著趙大叔和車朋一定和敵人打得火熱!

  她站在山頂上,卻未有聽到任何動靜。太陽快銜著西山尖了,平眼望去的起伏不止的山巒中,顯得一片迷蒙,卻任什哩特別的聲響也沒有,更無從聽到激烈的槍彈聲了。

  她的心情異常地沉悶,覺著這種沉靜正蘊藏著更大的風暴。——這是因為敵人不可能沒有考慮到鐵籠口,也不可能沒有考慮到遊擊隊將要經過鐵籠口。梁紅玉不就想到了嗎!因此,現在遊擊隊要緊的就是趕在敵人前麵占領鐵籠口,控製沒牛川。

  隊伍順著小路下了山,前麵是一片青?樹木林子。筆直的樹幹,傘狀的枝葉,整個林子像被畫家用濃墨重彩塗成的一幅墨畫。林子中很平,道路就曲裏拐彎地由著樹木的空間形成。

  李燦頭一個走進林子。一陣急行軍汗水已濕透了衣衫,此時便感到無比的涼爽。他嗬嗬了兩聲,驚飛了一叢樹上的兩隻白鷺。

  穿過青?林子,進到一片鬆樹林。這裏更是涼爽。

  李燦歡喜得蹦跳起來,戰士們也手舞足蹈,一展剛才的沉悶心情,竟蹽起雙腿小跑起來。

  是啊,高大粗壯的鬆樹,把個天都遮住了,隻落得滿地厚厚的鬆毛,讓人踩在上麵像是走在棉花堆上,柔軟極了,舒服極了。而聽到那澎湃的鬆濤聲,更覺眼前是濃厚、雄壯的一片。

  鐵英的心氣為之一壯,但神經末梢卻意識到這樣行軍將是危險的。正要止住他們,猛聽到從伏龍山方向傳來了“嗒嗒嗒”的馬蹄聲,旋即,又聽到馬兒噅噅的嘯叫聲。

  鐵英聽個正著:這是一人一騎,騎手正來了個急刹動作,坐騎被迫前蹄懸起、後退站立。“不好!這人要溜了。”鐵英在心裏叫了一句。

  果然,馬蹄聲往他們右邊響去了。

  鐵英未加思索,攬過滾雪龍,跳上馬背,又將雙腿一夾,滾雪龍就像聽到信號,嘶鳴一聲,往斜刺裏衝了過去。

  盡管樹枝條掃著馬眼,但滾雪龍還是勇猛地飛馳著。鐵英將身子伏在鞍橋上,盡力地躲避著枝椏。這樣,隻一眨眼的功夫,滾雪龍就躥到了右前方的一條小道上。

  鐵英看去,不覺驚詫起來,前麵那棵大鬆樹下正隱著一個人,而這個人竟是李燦。鐵英心裏不免一陣高興,不覺奪口說出:這個李燦,動作確是快哩!

  對麵那個騎手正在轉彎處疾奔而來。從林間的空隙中看去,那人騎的是一匹紅馬,身上穿的是黃色的衣服。“是團兵!一定是從鎮天鎮順著伏龍山來的。”嚴鐵英這樣地判斷著。

  身後樹枝一響,嚴鐵英回首望去,是蘇曼。她向蘇曼一努嘴,示意她不要弄出聲響。蘇曼會意地笑了笑,一聲不響地佇立在鐵英身後。

  對麵那個騎手在樹林子的那頭出現了。不錯,是個團兵,青天白日的帽徽,黃色的軍衣褲。他狠勁地正用鞭子抽打坐騎。那馬跑的飛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眼前。大鬆樹下的李燦平端著駁殼槍,大吼一聲:“站住!”

  團兵猛一聽到這震耳的吼聲,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勒住了馬,但並沒有停下來。他定睛朝吼聲看去,發現有一個大漢伏在一棵鬆樹下麵,便一邊猛夾馬肚,一邊伸手就是兩槍:“當當!”

  子彈挨著樹身,從李燦的耳輪邊擦了過去。氣得李燦雙目圓睜。他正要舉槍還擊,猛看見那匪兵又將手甩了兩下,他忙一蹲,隻聽又是“當當”兩聲槍響,子彈在他的頭頂上穿過,氣浪衝的他頭發直豎起來。李燦憤怒地舉起了槍……

  嚴鐵英見狀,忙提醒李燦道:“要活的。打馬,打馬!”話音未落,隻聽“當”的一聲,那個匪兵一個倒栽蔥,滾下馬去。

  李燦箭似的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匹正欲跑掉的紅鬃馬韁繩。鐵英和蘇曼已下了馬,正走上前來,李燦快活地笑著向他們叫道:“哈哈,又繳獲了一匹馬啦!”

  鐵英可沒笑,她走到那匪兵的身旁,見他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遊擊隊裏槍法最好的是鐵英、李燦和古迪。這李燦一槍就把匪兵的半邊腦殼削去了,鮮血染紅了地上的小草,使得麵目模糊不清了。

  匪兵的右手邊也是一支大號駁殼槍,燒藍很新。看看剛才的驕橫勁兒,望著這身打扮,鐵英就明白,這一定是包一天的隨從馬弁。

  她後悔沒有及早地告訴李燦,讓他捉活的。她見蘇曼拾起了槍,自己便俯下身子。她多麽希望著能從匪兵的身上發現一些特別的東西。

  因為戰場上形勢是千變萬化的,誰能從那撲朔迷離中捕捉住戰爭的契機,誰就有可能得到主動權。

  李燦拴好戰馬,見鐵英有所找尋,便扳著匪兵的屍體,把他的身子搜了個遍,結果在內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紙,紙的一角已被鮮血染紅了。鐵英展開,一看,便高興起來,喜不自禁地用手在李燦臉上一劃:

  “李燦,好在他留有這個,不然我不但不給你記功,我還要批評你呢!”

  李燦大張著嘴,驚愕地看著鐵英。當他憤怒地舉槍射擊時,他怎麽能聽到鐵英的喊聲呢?

  鐵英仔細地閱讀著:

  梁團長:

  國軍昨夜已從皖浙贛邊返回我地區,並迅速投入了圍剿共產黨遊擊隊的戰鬥。目前已完成了對遊擊隊之迂回包圍。遊擊隊在擾亂我後方失算後,遂妄圖通過鐵籠口竄回鐵籠山。我已令蔣千率部會同國軍一個營增援鐵籠口。我和朱旅長隨後跟進。你部的任務是從野豬嶺出發,沿飛馬石斜插鐵籠口,從南麵攻擊遊擊隊。

  已聞悉你昨夜未趕到野豬嶺西即遊擊隊後,以致遊擊隊能乘勢全力攻擊我軍防線,此一貽誤軍機事,行營劉主任和國軍朱旅長都頗為不滿。望此次行動一定密切配合,莫負上峰厚望。切切。此令

  總指揮包一天

  即日

  鐵英看後,雙眉緊皺,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李燦見狀,從鐵英手裏接過那張紙,便也從頭至尾看了起來。

  待李燦看完,鐵英說:“情況比咱們估計的還要嚴重,包一天妄圖把我們隔在鐵籠山外。”

  李燦說:“那咱們就快點衝過鐵籠口吧,隻要過了鐵籠口,不就把敵人甩在後麵了麽?”

  嚴鐵英在地上踱起步來,走了兩轉,她停住說:“不會那麽簡單的,包一天已不是原來的打算了。他看到中央軍已回,遊擊隊力孤,且又處在這樣一種境地,必定是想將咱們圍在這一帶,一網打盡。因此,鐵籠山西不會沒有敵人。”

  李燦說:“如有敵人,也一定是潘西武。他有多大能耐?”

  鐵英說:“不!假若真是潘鬼頭,那危險就更大了。”

  李燦不解地問:“為啥哩?”

  鐵英說:“為啥哩?潘西武人馬雖不多,但他離鐵籠口最近,他一出動。必然要占領沒牛川的。一占了沒牛川,咱們進退兩難,不就成了你昨天在鐵籠口下梁紅玉妄圖設下的圈套嗎?”

  李燦一聽急了:“那怎麽辦?”

  鐵英又踱了幾轉,這才抬起頭說:“目前的情況已經清楚了,我們還是不能往東。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必須盡快地通過鐵籠口。這裏關鍵的就是必須設法遲滯東、南兩路敵人,不讓他們過早地逼上來,不然,我們會腹背受敵。”

  李燦又躍躍欲試了:“好哇!隊長,就讓我去對付梁紅玉吧,不要看她有幾百人,我不怕!”

  鐵英搖了搖頭。

  李燦急了:“怎麽,你不相信我李燦能阻住梁紅玉?”

  “不!”嚴鐵英又搖了一下頭說:“咱們兵力有限,不能再分散了。咱們現在就盡快趕到鐵籠口,和車朋一道打下它,迅速占領沒牛川,然後再見機行事。”

  “那梁紅玉呢?”李燦不解地說,“她會很快跟上來的。”

  “我有辦法。”鐵英說著,從背包裏掏出一張信箋,又拿出筆,把背包放在一塊石頭上,就著它寫了起來,不一會兒就寫好了。她叫過一個戰士,讓他穿上那團兵的衣服,配上武器,然後對他說:

  “小吳,你去把這封信交給梁紅玉吧!記住,你要繞到飛馬石東,因為我們剛才在飛馬石南,你從山南過去,必會引起她的疑心的。”她又轉頭對李燦說:“好,我這封信看能不能遲滯一下梁紅玉的,至少能將她拖到傍晚。”

  小吳領命騎上大紅馬走了。

  嚴鐵英跨上滾雪龍,對李燦說:“部隊跑步前進,越快越好!”

  “是!”李燦精神抖擻,“啪!”地打了個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