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鐵第二十四章
作者:何斌      更新:2020-03-02 05:53      字數:4400
  恰在這時,小青回來了。他急促的聲音打破了才平靜下來的氣氛:

  “紅玉姐,有情況!”

  梁紅玉霍地站了起來,問:“什哩情況?”

  “據報告,鐵籠山的共黨遊擊隊在城裏活動!”閔小青說。

  “哦?”梁紅玉瞪著兩隻烏黑發亮的大眼睛說,“這怎麽可能?”

  “包總座已經下令搜城。現在全城都已經緊急戒嚴了。”閔小青又說,“共黨遊擊隊神出鬼沒,他們有一部分到了伏龍山,不知他們搞的什麽名堂。”

  “你是怎麽知道的?難道你沒有回家?”梁紅玉問。

  “回了。我剛從家裏出來,走到胡同口就見包總座的手下人來找你。見了我之後,就把上述情況說與我聽,還遞給我一張便條。”閔小青說著,從衣袋裏掏出一張紙,交給了梁紅玉。

  梁紅玉接過一看是包一天寫來的,就看了起來,看罷,她秀眉緊鎖,自言自語地說:“真是怪事,難道文香看見的就是那個人?”

  她笑著對父親說:“爸爸,你看有趣不,遊擊隊在這裏已一年有餘,包一天竟然連他們的指揮官是男是女都沒鬧清楚,這還能打勝仗?”說著,把便條摔在桌子上。

  梁維甫深有感觸地說:“是啊,傳說共產黨有能人領導,據此恐怕不虛。他們知道兵法,‘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們卻連人家的指揮官都未搞清楚,反而讓人家鑽進城裏來,何以言戰,豈有不敗乎?”

  停了片刻,他又說,“目前日虜深入京津,華北危在旦夕,竟然沒有圖思抗擊收複之人,卻仍在相互殘殺。馮玉祥所領察北軍隻戰了幾個月,便銷聲匿跡了。此真乃國之大不幸也!”

  梁紅玉見父親忽而有感於國事之維艱,內心深表同情。但她此時正被戡亂救國和“攮外必先安內”的宣傳所迷惑。

  她對父親說:“爸爸不用擔心,蔣委員長的既定國策不是說得很清楚麽?!”

  梁維甫憤憤地說:“清楚?無非是寧與日虜,不與家奴。日寇蹂躪我們中華還要比共黨好?”

  “您剛才也說過你對共黨的那一套不習慣。政府這樣做,想來也是深有道理的。”梁紅玉勸慰父親說。

  那邊的餐廳裏,康淑媛和文香一人端著一大盆熱氣騰騰的餃子進去了。文香這個女孩子夠多機靈啊,她早在他們說話的當兒蹦到廚房裏幫忙去了。

  此時,康淑媛招呼三人過去用餐。梁維甫便帶著紅玉、小青到了餐廳。見他們來了,康淑媛就催著說:“開始吃吧,餃子冷了會變硬的。”邊說邊把調匙、醋、碗、碟擺上。

  梁家平時是很少吃餃子的,吃餃子隻有過年節時才吃,但紅玉特別喜歡吃餃子,今天紅玉他們回來,康淑媛才給做了餃子。

  紅玉說謝謝媽媽,幾個人就呼嚕呼嚕吃起來。

  席間,梁維甫忽然停住吃喝問:“報紙上說朱毛紅軍到了陝西?這裏的紅軍遊擊隊又是怎麽回事呢?”

  梁紅玉見父親仍是在思慮著當前的形勢,便笑嘻嘻地說:“具體情況我們也不清楚。據說朱毛紅軍離開贛南時曾留下數萬紅軍部隊。這些人現在到處都是。”

  “哦!”梁維甫驚異地停下了筷子。

  康淑媛一直是在看著女兒和小青、文香吃餃子。她看見紅玉與文香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吃著,像是在細細品嚐著味道。小青則一顆一顆往嘴裏扔,直吃得滿頭大汗。見丈夫說話,本就不高興,又見丈夫索性不吃了。她嗔怪地說:

  “看你這個人,啥時還有個安生啦!紅兒她們難得在家裏吃個飯,你又打岔,真是的!”

  梁維甫並不理會夫人。他離開餐桌,徑直朝書房走去。

  康淑媛嘖了嘖嘴,在心底裏埋怨著丈夫不識時務。紅玉目送父親的背影,抿嘴笑了一下,咽下口裏的餃子,再也不吃了,隻呆呆地坐著。她在為父親如此沉重的心事感到憂慮。

  康淑媛勸女兒再吃一點,紅玉搖著頭。接著文香、小青也像吃飽了似的停住了筷子,盆裏還剩一大半哩!把她氣得直怨老頭子。

  紅玉笑著對母親說:“媽媽,我們都吃飽了。您快吃吧,爸爸心情不好,你可多勸勸他哩!”

  康淑媛搖了搖頭,對女兒苦笑了一下,說:“我怎麽能勸得來?有時還聽他說怕是把紅玉往火坑裏推哩,好事辦不成,倒成了民族的罪人啦!怎麽也鬧不清他說的是啥意思哩!唉!”

  梁紅玉告別母親,要回烽火台去。母親勸她就在家中住一宿。紅玉搖了搖頭說:“不成嗬,孩兒既然從戎了。就得身在軍中。剛才包一天還來過話,說晚上有要事商量呢!加上城裏來了遊擊隊,不知結果怎樣啦!”

  康淑媛沒有再說什麽,默默地低下了頭。

  紅玉又到書房裏去與父親告別,走進去,隻見父親飽蘸濃墨,正揮毫寫對聯。紅玉一看,那上聯是:“蠶食鯨吞,舉目不勝今昔感。”下聯是:“狼臨虎視,驚心莫作畫圖看。”抬首一望那麵牆,帷簾早已拉開,大地圖上被用紅筆重重地將察哈爾、綏遠和東三省劃起來了。紅玉看著父親捋著胡須在沉沉地喘著氣,眼睛裏射出憂鬱的光。

  梁紅玉不由得默默地退出書房,帶著小青、文香往外走。

  正是仲夏時分,風兒吹著,樹葉兒搖著。

  月亮早已升起來了,玉盤似的,融融地撒了一地,撒了紅玉一身。

  康淑媛站在台階上,十分地淒涼。女兒要走了,女兒又要離開她了,她心裏一陣陣痙攣,止不住的眼淚潸潸往下流。

  梁紅玉牽著拂雲飛,和小青、文香就這樣消失在院門口。

  女兒走了麽?她分明看見晶瑩的淚水也在順著女兒的臉頰流。

  為什哩要分開哩?哦,她想起丈夫的話:“為了國家,為了老百姓!”但這意念——這聲音忽然變得那麽飄渺!

  卻說宋大庚既進得城來,就要想方設法知道會議內容。可是卻很難辦到。一是因為他不識字,二是因為他隻是一個小兵,甚至比小兵還小兵些一一他是個飼馬倌。

  但是作為偵察員的他,跟著古迪有了一年多的偵察經驗,他還是有辦法的。

  他以極快的動作伺侯好了拂雲飛和小青馬。然後牽著它們在街上蹓躂了一圈。

  這遛馬隻是一個幌子,他的目的是觀察清楚,這錦陽城哪個地方熱鬧,等下他就可往熱鬧的地方湊,不愁聽不到有價值的情報。

  遛了一圈馬,還真讓他發現了,那就是校練場。

  校練場就在烽火台的前麵,隔開會的地方不遠。它為什麽會成為熱鬧的場所呢?說起來還挺有趣的。

  原來,上幾個月,從九江來了一耍猴的草頭班,在這校練場上足足耍了半拉月。由於精湛的演技,幾乎把半個錦陽城都吸引過來了。

  這人啦,就是怪物。耍猴的一來,卻帶動了不少做生意的人。他們圍著校練場硬生生地排了一大圈,吃的,喝的,用的一應俱全。簡直超過熱鬧的城中心。

  還有匪夷所思的事。那耍猴人走了,這些攤子並沒有消失,人們買呀賣呀,嗨,似乎不到這兒來還就不過癮了似的。

  一個月後,又有一班賣打的來了;又隔了半拉月,安徽鳳陽的花鼓戲來了……

  這樣一來二往,校練場便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熱鬧場所了。

  宋大庚在遛馬前碰到過那個叫文香的丫頭。知道這文香與梁紅玉的關係,所以格外小心。

  不過他在內心深處也想過,梁紅玉開會去了,她是完全曉得整個會議內容的。可是宋大庚不傻,他知道想從梁紅玉這裏打探情報,那真是一種奢望。

  文香告訴他,遛完馬趕緊回來,紅玉姐和小青,還有她散會後要去東城,吃了晚飯才會轉來。

  宋大庚好高興,她們走了,他不就自由了?

  然而事與願違,正在他暗自慶幸自已的自由時,陳西民來了。

  陳西民自然是奉梁紅玉的命令來找宋大庚的。他的來找宋大庚,這行為本身就可作多種解釋。

  譬如說,梁紅玉對陳西民說,宋大庚是新來的,你要多伴伴他,免得他孤單。

  譬如說,梁紅玉對陳西民說,宋大庚不熟悉部隊生活,你要多幫幫他,讓他盡早熟悉。

  又譬如說,梁紅玉對宋大庚不放心,宋大庚加入民團本身就不情願,陳西民你可要看管好,免得他偷偷地跑了!

  總之,現在陳西民找上宋大庚來,這使大庚的心裏猛一沉。陳西民給大庚的印象就是:這人的眼好煞,要多提防一些!

  陳西民對宋大庚說:“老宋,吃過飯呢,我們去校練場玩,聽說那兒可熱鬧哩!”

  宋大庚心裏巴不得,嘴裏卻說:“小陳呐,我覺得有點累了,我要早點休息!”

  “哦!”陳西民是個實在人,宋大庚說自已累了,想早點休息,他也就相信了。但卻在心裏說:這就累了?這飼馬還沒開始呐!飼馬的人起五更趕三更,那他吃得消麽?

  宋大庚看陳西民沉吟的樣子,就生怕陳西民不會帶他去校練場。於是他趕緊又說:“小陳你要去,我就陪你去。”

  他的話把陳西民說得一愣:怎麽?這話的味道變了哇,本來是我陪你去,現在倒變成你陪我去了?

  但陳西民確實是個實在人:“行,你要不累,咱們去!”

  於是倆人就去了。

  正是仲夏,風兒吹著,樹葉兒搖著;天氣是已經有了些熱意了。

  錦陽城是座山城。雖然自身並不建立在山上,但周圍的山,高低起伏,這些風呢,就以不同的姿勢向城中刮來,也就變成不同的風:微風、熏風、和風、勁風……

  但不管是什麽風,都帶著自然界清新的氣息,在城中的大街小巷裏徜徉著,嬉鬧著……

  正是月中,月亮早就升起來了,玉盤似的。月光像水銀一樣地鋪向大地,大地上的一切都清晰地顯現出來;但不管怎樣清晰,在人們的眼中,終究還有一種迷離,甚至是神秘的樣子。

  陳西民和宋大庚到達校練場時,校練場上人已經很多了。

  兩日前,南昌的一個戲班子要在這裏上演“采茶戲”《三月三》,這是一部很古老的戲。戲中講的就是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

  這個故事幾乎是家喻戶曉,陳西民和宋大庚自然也知曉,就是沒有看過釆茶戲的《三月三》了。

  這次是個機會,陳西民就想看。他想宋大庚肯定也想看,宋大庚比他大十多歲,古裝戲肯定比自己了解得多,因此也肯定感興趣些!

  陳西民就帶著宋大庚站在台子下。露天舞台,又沒有坐的地方。大傢夥都站著,自然也就沒什麽話說,就都張著臉對著戲台。

  可是宋大庚心裏有事呀!不錯,他這人特喜歡聽古了。小時候,他村裏有個老學究,很喜歡講古,每次老人講古,他保準第一個到。可是今天他卻沒有心情啦!他有任務在身啦!

  看了一會兒,他對陳西民說:“陳老弟,我頭暈,我不想看了,我要回去睡覺了。你看吧!”

  陳西民正看到興頭上,忽聽宋大庚這樣說,很有點不舍。他就說:“老宋呀,你回去我又不放心,不如你在地上蹲一蹲,興許頭就不痛了。”

  宋大庚沒好氣地說:“有什哩不放心的?莫不是你怕我跑了不成!”

  他說這話時裝出很傷心的樣兒,目的是想讓陳西民允許他一個人走。

  陳西民聽了他的話後,定睛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說:“老宋呀,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啦!這城裏亂得很,你又是第一次到這裏來,我是真的不放心。哪有別的意思?”

  說著,他就要和宋大庚往回走。

  宋大庚心裏著急:這人還是一根筋哩!這如何是好?他裝出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說:“姓陳的,我不用你管。你還不如我呢!我打獵的時候,你還在穿開襠褲哩!”

  這話就說得有些傷人了。又不是說了你別的,人家是關心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陳西民會怎樣想?

  可是這陳西民的脾氣真好!他善意地對著宋大庚笑了笑:“走吧!我們回。”

  宋大庚真個是哭笑不得,又不好過分表現出來。他跟在陳西民後麵,又在想著脫身的辦法。

  “咦,團長,你怎麽在……”宋大庚聽陳西民說話,身子猛一激靈,頭腦裏第一句就想到是:媽呀!碰到梁紅玉來哩,這無論如何是脫不了身的。

  宋大庚抬眼一瞅,可不是麽,梁紅玉穿著一身旗袍站在他們的麵前。

  然而陳西民接著說的話卻令人莫名其妙。陳西民說:“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宋大庚仔細看去,也看出來了:此人與梁紅玉長得真像!噢不,與自己的隊長嚴鐵英長得更像。他猛然間記起自己第一次見著梁紅玉的情景,他,還有古迪、春來,他們都把梁紅玉認成嚴鐵英了。

  然而那女人聽了陳西民的話,驚愕地動了下嘴唇,沒誰聽清她說的是什麽,她就迅速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