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鐵第二十一
作者:何斌      更新:2020-03-02 05:53      字數:4389
  梁紅玉繼續說:“喂馬是個苦累活,但是我隻把這匹紅馬和那匹小青馬交與你喂,其餘的,你就不要管了。怎樣?”

  宋大庚仍然沒有開口吱聲,可心裏卻在說:喂馬,給民團喂馬?真是笑話!我老宋就是餓死,也絕不會答應的。可是不答應該怎樣脫身呢?......

  梁紅玉惦記著開會的事,顯然有些焦急,她攏了攏拂雲飛的韁繩,用腳踢著地土,顯出一副失望的神情兒。

  閔小青可有點氣急敗壞:這不明明拆我的台?也給紅玉姐難堪麽?

  他在心裏怒道:好一個不識抬舉的東西,給你驢騎,你硬要走路!什哩時候見我紅玉姐這麽求過人?哼!

  他剛想罵上幾句,就聽宋大庚說話了:“嘿嘿,老總,我實不瞞你說,我隻是小時候給人喂過馬。自從十八歲那年,我就改做他事。再說,我那時喂的是平常馬,不是我不答應你,你的這匹紅馬是匹神馬,我恐怕伺候不了。到那時,耽誤老總你的大事,我怎說也擔當不起的。”

  梁紅玉見他這般說,鬆出一口氣,忙說:“哪有什哩麽?不妨的。莫說你小時候喂過馬,就是沒喂過馬,有你這份心也會想法兒喂好的!”

  宋大庚聽如此說,心裏格噔一下,心想:這可怎麽好哩?這個鬼女子倒賴上我哩!

  這一回他真的發起愁來了。

  梁紅玉抬頭一看天,小半晌了。見宋大庚還是沒有答應的樣兒,便歎出一口氣,說:“你可能有其它想法,或者擔心到我這裏來反而不美。好吧,咱也不強求你。你既不答應,也就算了。”

  說完,對正想發火的閔小青說:”小青,人各有誌,不可強求。我們還是趕路吧,開會要緊!”

  閔小青狠狠地瞪了宋大庚一眼,跨上了馬背。

  宋大庚聽梁紅玉一說開會要緊,猛然想起自己今天來的任務了。

  “嗬嗬,這不是一個打著燈籠也難找的機會嗎?我何不暫時答應一下,借機獲得情報?”

  他又想了一下,覺得自已雖是深入虎穴,可安全是有保障的。

  想到這裏,他突然換了一副口氣說:“你們真的要我?”

  一直沒做聲的陳西民這時笑了起來:“怎麽?你以為梁團長在跟你開玩笑?”

  閔小青也掉過頭來,額上青筋一跳一跳的。

  他譏笑地說:“你這個老頭,你也不瞧瞧你眼前站著的是誰?什哩人會哄你,我們梁團長可沒那個閑趣兒!”

  梁紅玉本來也要跨上拂雲飛,聽宋大庚如此說,也回過頭來,眼睛笑眯眯的,說:

  “老大爺,我不是對你說了嗎?難道還會有假?”

  “真的?”

  這個宋大庚還真會演戲,他這個突然顯得高興的樣子,把一向憨厚老實的陳西民也逗笑了。

  梁紅玉點了點頭,說:“真的!你願意嗎?”

  “行!”宋大庚突然變得堅決起來。但是他心裏卻在想:梁紅玉這次能否帶我進城呢?

  “既是願意,那好,”梁紅玉看了看天,轉頭對陳西民說:“西民,你快去取匹馬來,咱們一起進城。”她又看看宋大庚的衣服,叮囑了一句,“還拿一套衣服來吧!”

  宋大庚心裏暗舒了一口氣,不由得偷偷笑了。

  閔小青見宋大庚這模樣,早已換一副臉孔了。

  他在馬上伸出手拍著宋大庚的肩頭,笑著:“老宋呀!這以後就全看你的啦!”

  他說這話的意思顯然是指陳西民再也不用喂馬了。

  宋大庚“嘿嘿”地笑了兩聲,顯出一副憨厚的模樣兒來。

  不一會兒,陳西民就牽來了一匹馬,將馬韁繩連同衣服一並塞給了宋大庚。

  宋大庚當著眾人的麵,脫下上身的破衣服,套上軍裝,褲子沒法脫,好在軍褲很肥大,他就那樣套上,竟完全合適。

  陳西民摘下他頭上的破草帽兒,把一頂簇新的軍帽扣在上麵。宋大庚立時渾身不自在起來。沒有鏡子,無法看到自己忽兒間變成自己切齒痛恨的團丁模樣兒。

  但是,他終於強忍住這種羞辱。

  “為了完成任務,暫時委屈一下吧!”他在心裏命令自己。

  梁紅玉見他穿戴完畢,便重新上了馬,鞭兒一揮,朝鎮外奔去。

  宋大庚熟練地跨上馬背。

  這第一次的上馬動作,就贏得了閔小青和陳西民的讚許。

  他們馳出了鎮子。

  那些站在牆角裏為宋大庚捏著一把汗的人們,見到這樣一個結局,心裏倒有一種失望的感覺。

  這支二十來人的馬隊,經過一陣急馳,就趕了二十多裏路。

  梁紅玉想驗驗宋大庚的騎馬技術,一緊韁繩,拂雲飛慢了下來。

  她往後一看,宋大庚騎的那匹馬甚至還沒有文香的小青馬好,但卻趕在了閔小青他們的前麵。

  再看他的馬上動作和騎馬的姿勢,就可以看出他是一個老練的騎手。

  頓時,梁紅玉心裏感到非常滿意。

  梁紅玉待宋大庚趕了上來,就說:“老大爺,你果真名不虛傳,一看就知道是一把好手喲!”

  宋大庚又是憨厚一笑。忽然像是才想起了似的:“呃,梁團長,請你日後不用叫我大爺,還是叫我老宋吧!”

  梁紅玉一愣:“怎回事啦!為什哩不能叫?年紀大了就應該受尊敬嘛!”

  宋大庚說:“可我並不老哇,你不曉得,我今年才四十六啦!”

  “哦?”這下梁紅玉委實吃驚不小,“怎麽?才四十六?不對,你額上的皺紋……”

  “嗐,你不知道哇!窮人家,整日被生活緊逼著,什哩時候伸過腰舒過眉?”宋大庚說。

  “哎,是呀!”梁紅玉才像醒悟了似的,說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卻不料,她這一聲歎息,可攪得宋大庚心緒不寧啦!

  宋大庚為什哩會心緒不寧哩?因為在他的內心世界裏,有錢人,尤其是當官的有錢人,跟窮人從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們怎麽會去同情窮苦人呢!更何況像梁紅玉這樣不同尋常的奇女子,怎樣著也不可能關心窮苦人的疾苦的。

  可是她剛才的那一聲歎息嗬……

  現在有必要來介紹一下宋大庚。

  宋大庚是嚴鐵英遊擊隊在鐵籠山裏發展的第一個遊擊隊員。

  屈指算來,那還是在一年前,大概是十月末的一天吧。宋大庚從家裏出來打獵。

  那個時令,所有的農作物均已收藏完畢,窮苦人將麵臨漫長的冬季。

  而如果不趕緊抓住嚴冬前的這段時間彌補食物的不足,則一家人的生活無疑會陷入窘迫的狀態,或者在來年春荒青黃不接時,就很有可能餓肚子呢!

  宋大庚以往每年都會趁此機會出去打獵。

  他這個人別的都不太在行,比如對於農桑,或者對於商賈……

  他從小給有錢人放牛,養馬,受盡了欺淩。

  十八歲以後,父親讓他回家作田,實際上也是半路的和尚,念不成真經。

  好在作田並不複雜,隻是收成的多少而已。

  後來他迷戀上打獵,那是二十歲以後的事了。

  宋大庚打獵,源於一次小小的收獲。

  有一次,他的母親(那時候他的父母都健在,他應該是生活在幸福中)要他去後山砍一些燥竹子來燒。

  也是冬天快到了,對於缺衣少穿的窮苦人家來說,漫長的冬天裏火便是依靠,便是富人的貂皮衣裳。

  後山隔他的村子不遠,但是後山的竹林子隔他的村子卻很遠。

  那天他去了。

  因為是砍燥竹子(竹子生長在山上,由於種種原因:幹旱,蟲害,霜凍等,活的竹子死了,幹枯了),所以他隻拿把砍刀。

  山上的燥竹子很多,他不一會兒就砍了十多根;估摸著自己要扛走起碼也要分為兩梱,做兩次扛。

  宋大庚把燥竹子捆好了,就坐下來點鍋煙抽。

  這個時候的竹林空寂寂的,一幅安詳的模樣。

  宋大庚剛把煙絲裝入煙鍋,就聽見一種“嗞嗞”的聲音傳來。

  空寂寂的、安詳的竹林裏,這種聲音很刺耳,但是它頑固地往你耳朵裏灌,不聽也不行。

  於是,宋大庚循著聲音望去,就看見十幾步開外,有一團黑糊糊的東西在蠕動;而聲音就發自那個黑糊糊的東西。

  宋大庚非常好奇。

  這是什麽玩意兒?

  他站起身,往四處望了望,沒發現其他的異樣,隻有那個黑傢夥在叫。

  他剛邁開步子,那個黑傢夥耳朵好靈敏,立時就跑了起來。

  宋大庚看去,那傢夥跑起來的樣子更可笑,就像一個黑絨球在滾動。

  結果很明顯,宋大庚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捉住了那個小傢夥。

  這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小傢夥,渾身褐灰色,遠處看黑糊糊;不大,但很肥,體重卻不會超過七八斤。

  它的形狀像老鼠,尖嘴利齒小眼晴,四隻腳上是肉色的小爪子。

  宋大庚從小給人放牛養馬,山林裏的小精靈幾乎沒有接觸過,所以他根本不認識這是什麽!

  他把它提回了家。

  父親告訴他,這傢夥叫“寒皮老鼠”,專吃竹子和巴茅根長大。

  父親告訴他,這種動物很值錢,尤其是那張皮子;這種動物的肉也鮮嫩,表麵上看它渾身肉嘟嘟的,可都是精肉。他建議兒子提到集市上去買。

  宋大庚聽從父親的話,把那隻“寒皮老鼠”帶到了街上。

  剛一放下,鎮上有名的餐館“蘿仔飯”的老板就來了。

  他對宋大庚說,他老遠就看到他手裏提著的這個寶貝。他問宋大庚要賣多少錢?

  宋大庚不諳行情,就眯著眼說了一個數字。在他看來,這已是一個很高的數字了。

  誰知那“蘿仔飯”老板不假思索就答應下來了。

  宋大庚意識到自己很可能報低了價,所以就粘糊起來。

  “蘿仔飯”老板主動加了價,把那隻“寒皮老鼠”買走了。

  “蘿仔飯”老板看宋大庚為人實誠,就告訴他,以後凡有野物直接送他飯館,保證高價收購。

  從此以後,宋大庚迷上了打獵。

  再後來,他娶上了媳婦。

  再後來,他的父母親都過世了。

  閑話少敘,還是回到他是怎樣參加紅軍遊擊隊的這上麵來吧!

  那一天他出去打獵上的是青草坡。

  青草坡在鐵籠山北,影屏山東。這個地方的野雞和野兔多。

  宋大庚喜歡打些小動物。

  從上午打到下午,他一共打到三隻野兔,五隻野雞,真是收獲頗豐。

  他滿心高興要帶著野物回家去。

  可是剛翻過青草坡的北坡,他卻被幾個穿黑衣服的團兵截住了。

  宋大庚以前從這塊地方過,從沒看見有卡子,也從不知道有團兵,他去打獵,也從來沒遇到過找落殼①的人。

  但是這些團兵卻是要找他的落殼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①落殼:贛北方言:找麻煩。

  這些團兵是蒼縣民團潘西武的手下。為了對付紅軍遊擊隊,是新近才在青草坡駐紮了下來的。宋大庚哪能知道這一切?

  結果,那些獵物被那班畜生搶去了不說,宋大庚還被打得遍體鱗傷。躺在家裏半個月才好。

  類似這樣的事兒他還遇到過一回。

  那是三月裏他去趕集。當他興衝衝提著幾天才打到的不多野物往“蘿仔飯”館走去時,也有一夥團兵圍了過來。

  據說這是包一天的手下。

  他們先是說買,後來就動手搶。明目張膽,青天白日。他也被團兵揍了一頓。

  現在,他對團兵恨之入骨。

  就在宋大庚躺在病榻上十天以後,遊擊隊長嚴鐵英第一次登上他家的門,慰問了還未痊愈的宋大庚。

  這使宋大庚感動萬分。

  宋大庚的妻子是個盲人。不過嫁給他時卻不是。那個時候她可是山裏的一個漂亮的好女子。

  一年後宋大庚妻子懷了孕,有一天淋了一場雨,結果持續高燒不退。

  那時候的醫療條件差,窮山溝裏就更差了。宋大庚的妻子燒退後不僅流產了,雙目也失明了。

  …………

  宋大庚的妻子摸著嚴鐵英的手說:“嚴隊長,這次多虧了你們遊擊隊,要不然,我家大庚就去見閻王爺了。嗚嗚……”說著,哭了起來。

  她說的多虧了遊擊隊,指的就是頭次在青草坡,大庚打到的獵物被潘西武的團兵搶了去,還遭到了潘西武團兵的毒打。

  那班畜生打了人後,把宋大庚隨手往山坡下一扔,死活都不管了!

  虧得那天古迪帶了經春來幾個人到青草坡偵察,正好碰到了奄奄一息的宋大庚。

  當時宋大庚遭到了潘西武的團兵毒打後,被扔在了一座山崖下,要不是古迪他們遇到,真的要去見閻王爺了。

  宋大庚被古迪他們背回遊擊隊的駐地,嚴鐵英令王芬給他治療。

  半夜時,宋大庚蘇醒過來,才知道是遊擊隊救了他的命。

  後來,嚴鐵英叫人抬著宋大庚回家去,因為當時遊擊隊剛來到這鐵籠山中,立足不穩,幾乎夜夜卻要轉移。所以就把宋大庚送到家中去治療了。

  今兒個遊擊隊長嚴鐵英來了,宋大庚能不感動麽!

  一個月後,宋大庚傷口痊愈,他就報名參加了遊擊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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