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施河畢竟也沒有別的暗示，他也不好拿眼神說事兒，所以這事兒孫少闕也隻是放在心裏，覺得奇怪，如今萬歲爺冷不丁地病倒了，而且病得還這樣嚴重，孫少闕再回想起施河曾經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便越想越不對勁兒了，所以這才將施河叫出來，想要詢問清楚。

  施河聞言，臉就一下子垮了下來，先是一聲長歎，然後跟孫少闕點了點頭，道：“今天是孫大統領主動問起，要不然的話，在下話也就隻能憋在心裏，直到帶進棺材裏頭去了。”

  當下，施河便就跟孫少闕道出這兩年自己的煎熬與無奈來。

  “自王妃難產，一屍兩命之後，萬歲爺的龍體便就每況愈下了，再加上萬歲爺因為朝政，熬神費力的，身子骨就更不好了，所以在下一直都在盡力給萬歲爺溫補，想盡力補齊萬歲爺龍體的虧空，隻是成效不大，不過好在也並沒有怎麽惡化，而且一直以來，萬歲爺的龍體也就隻是稍有虧損，並沒有旁的，也沒有病症，所以當時在下還並不甚擔心，隻是盼著萬歲爺能夠珍重，少費些心力，但是自去年底，在下就覺得不對勁兒了。”

  “萬歲爺的龍體眼見著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任在下再怎麽努力，再怎麽用藥進補，萬歲爺的龍體就像是篩子似的，怎麽補都是於事無補，更嚴重的是，萬歲爺突然有了心疾，在下那時候才慌了神。”

  “心疾？”孫少闕聞言，頓時眉毛都擰成一團了，再開口的時候，聲音都變了，等著施河道，“萬歲爺怎會得心疾？既是得了心疾，你又怎麽敢有膽子隱瞞，你可知道這是掉腦袋的重罪嗎？！”

  孫少闕雖然不通醫術，但是卻也知道，心疾多是天生，萬歲爺打小身子骨就好，不管是元後還是萬歲爺的親生父親、從前的聿懷太子，更是沒有任何問題，莫說他們了，不管是衛氏一門還是天家，就從來沒聽說過誰得過心疾的，所以萬歲爺怎麽可能會得心疾？

  退一萬步說，萬歲爺就算是真的得了心疾，這樣的重病，自然是要第一時間好生靜養醫治的，就算是太醫院的太醫不中用，那也要遍尋天下名醫，來為萬歲爺醫治的。

  但是這些卻都別說了，連他這個萬歲爺的心腹，竟然在此之前都壓根兒不知道萬歲爺得了心疾，這簡直就是荒唐！

  施河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堂堂萬歲爺的龍體，他竟如此兒戲！

  施河早就料到孫少闕是這幅反應，倒也沒有生出畏懼害怕來扶，反而仍舊是愁眉苦臉，又歎了口氣兒，然後搖搖頭道：“大統領說的這些，在下難道不清楚嗎？在下是沒有辦法，萬歲爺壓根兒就不醒，更不許在下開口談及，當時在下以為萬歲爺並不清楚心疾的嚴重性，或是諱疾忌醫，所以在下硬著頭皮詳細說於了萬歲爺聽。”

  “但是萬歲爺卻仍舊固執己見，隻說是在下誤診，他絕無得心疾之可能，還警告在下道，若是再敢胡言亂語，便就摘了在下的腦袋，還要讓太醫院裏頭的所有太醫為在下陪葬！所以在下哪裏還敢再說，就算不管自己的身家性命，難道竟也不顧及那許多同僚的身家性命嗎？”

  孫少闕聞言，一臉驚愕：“你說的是……是真的？”

  萬歲爺會是諱疾忌醫的人嗎？

  不，孫少闕可不這樣認為，從前王妃還在的時候，但凡頭疼腦熱，萬歲爺都十分重視，必然第一時間去請太醫，而王妃嫁過來，多年不孕，萬歲爺也是一直陪著王妃進補吃藥。

  所以不論怎麽看，萬歲爺都絕對不是諱疾忌醫的人啊，施河口中所說的諱疾忌醫的萬歲爺，孫少闕實在覺得陌生極了。

  “事關萬歲爺龍體，在下哪裏敢有一字半語不真？”施河無奈地搖搖頭，頓了頓，又繼續道，“在下起先也隻是覺得萬歲爺諱疾忌醫，但是卻也沒有法子，隻能在進補的藥方上費盡心思，在不驚動萬歲爺的情況下，盡可能地緩解萬歲爺的心疾。”

  “但是治心疾的藥方跟補藥藥方，自是大有不同，所以在下當時很忐忑，生怕萬歲爺發現藥方的改變引起懷疑，繼而雷霆大怒，既有損龍體加重病情，又要遷怒與太醫院的一幹同僚，不過這些都是在下多慮，萬歲爺雖是發現了藥方的調整，但是卻始終並沒有提過，更加沒有對在下興師問罪，漸漸地，在下也是回過味兒來了，萬歲爺這恐怕並非是諱疾忌醫，他是相信在下的診斷的，也知道自己得了心疾，甚至還默許在下為他治療，但是……但是萬歲爺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肯承認。”

  施河大為不解，但是孫少闕卻旋即就明白了，就是因為明白了，孫少闕才陡然變色，表情難看的要命。

  萬歲爺揣的是什麽心思？為什麽要隱瞞自己的病情？

  或者說，萬歲爺為什麽遲遲不肯充實後宮、為什麽明明已經決定尊重寧王夫婦的選擇讓他們過自己的小日子，但是卻在不久之前又突然反悔？

  而且……

  而且萬歲爺明顯十分重視寧王夫婦的孩子。

  這些從前困擾孫少闕、孫少闕似懂非懂的疑問，在這個時候，猛然都變得清晰起來。

  一時間，周身圍繞著的茫茫大霧煙消雲散，所有的不明白與費解也蕩然無存，一切答案就那麽靜靜擺在眼前。

  孫少闕卻並沒有真相大白後的喜悅，他隻覺得渾身徹骨冰涼，手腳都忍不住開始輕輕顫抖起來。

  施河並沒有發現孫少闕的異常，還在蹙著眉繼續往下說：“因為萬歲爺的再三警告，所以在下也隻能閉嘴不提，但是心裏揣著這樣天大的事兒，在下又哪兒有一刻是安生的？尤其是自年後，萬歲爺……萬歲爺的情況開始每況愈下，在下便就更是終日惶惶不安了，在下隻道這樣下去肯定不行，遲早要出大事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