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多山少地，他們一大家子算起來也就三分田，都不夠一家子糊口的，所以隻能靠山吃山，但是每年賣筍、花菇這些加起來，也掙不了幾個錢，再加上家裏養的雞鴨，也隻夠維持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再過幾年，大兒子就到了定親的年紀了，自然也該籌備著彩禮還有張羅著給兒子建新房了，如今家裏的房子還是苗大爺苗大娘成親時建的，實在太擠了，這樁樁件件都得要銀子，沒有銀子哪家肯讓閨女嫁過來？

  而小兒子過幾年也該上私塾了，苗大嫂不想讓小兒子跟自己一樣辛苦，想給小兒子換個活路，所以就想著送小兒子進私塾讀書，這當然也要花銀子，而且還可能要一直花銀子，花好多年。

  銀子銀子，哪兒哪兒都要銀子，苗大嫂賺銀子的迫切心情，再加上舍不得孩子的心情，湊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就讓她想到了官老爺幫他們家在湖州開鋪子的主動提議。

  這是人之常情，不過苗大嫂也並不隻是為他們自己著想，也真的在為二海他們操心。

  事到如今，他們還並不知道二海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那起子京師大官以及湖州官差老爺跟二海到底是什麽關係，雖然目前為止看上去，他們並沒有傷害二海兩口子的跡象，但是苗大嫂到底還是不能放心，所以，她還是想提醒一下二海夫婦，也好讓他們心裏有個準備，而到底要不要接受湖州官老爺的主動示好，當然也要看二海夫婦的意思，如果二海夫婦同意的話，這自然再好不過，如果二海夫婦為難或是抗拒的話，那她肯定不會答應啊，她當然不會傷害二海夫婦啊，她又不是苗二！

  但是在丈夫眼裏，她卻跟苗二無異！

  苗大嫂越想越是委屈，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在炕上呆坐了一會兒，然後苗大嫂也躺了下來，同樣用後背對著苗大哥，明顯顯心裏也是堵著氣的。

  不管是對於委屈的苗大嫂還是憤怒的苗大哥來說，這一晚無疑都是相當煎熬的。

  ……

  翌日。

  趙清明起了個大早，天兒不亮地便就輕手輕腳下了炕，翩翩跟小福星還睡得十分香甜，所以趙清明連呼吸都盡可能地放輕，做賊似的出了房間，外頭還是灰茫茫的一片，趙清明簡單地洗漱一番之後，便就出門去了，卻不想一開門就在門口看到了一個黑黢黢的人影，趙清明冷不丁地瞧見堵上蹲著的黑黢黢的一團，頓時嚇得倒退兩步，待定睛一看，才看清那人。

  “原來是苗大哥啊，怎得起得這般早？不多睡一會兒？”趙清明鬆了口氣兒，不過又心生不解，打量著苗大哥臉上大喇喇掛著的眼袋，明顯顯是沒有休息好，“苗大哥這是沒有睡好嗎？”

  苗大哥也沒想到趙清明竟然會起這樣早，要是知道的話，他就是在輾轉反側，也一定要在炕上多熬一會兒，這冷不丁地就被人堵在門前，苗大哥難免有些尷尬，當下賠笑道：“也不知我著是怎麽的，明明這些天一直趕路累的都要散架了，好不容易能到你家好生歇息歇息，卻愣是睡不著，嗬嗬，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趙清明看著一直搓著手的苗大哥，當下也就沒有再問什麽，而是含笑跟苗大哥道：“既是苗大哥睡不著，那不如就跟我一道出去走走吧，權當是鬆鬆筋骨了。”

  “二海兄弟這麽一大早的要去哪兒？做什麽？”苗大哥還挺好奇，問道。

  趙清明輕手輕腳地鎖上了院門，然後一邊因著苗大哥往巷子口走，一邊跟苗大哥道：“聽聞另一條巷子裏頭有人這兩日也要動身前往西北跑生意，我就想著去跟人家打聽打聽，是不是跟大哥大嫂一個路，若是能同行的話，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我們在家裏也能安心些。”

  昨晚他跟翩翩說的要去幫苗大哥苗大嫂打聽著有沒有同行者，並不是隨口一說，就是真實的想法，雖然察覺到苗大哥跟苗大嫂的異常，似乎是對他們有所隱瞞，抑或是帶著防範，趙清明還不知道這種轉變的原因，但是不管怎麽說，苗大哥跟苗大嫂乃至整個苗家對他們的恩情，他們是不會忘記的，是會終生銘記的，所以能為苗大哥苗大嫂做的，他們也一定會盡力做到。

  苗大哥聞言，先是一愣，張口結舌了好一會兒，顯然是沒有想到趙清明起這麽大早竟然是為了他們，心裏自是感動不已，這一感動了，愧疚也勢必洶湧而來，苗大哥嘴巴動了動，好幾次想跟趙清明道歉，為了那個自私自利的兄弟苗二，還有不知道有沒有連累到二海兄弟一家的他們自己，隻是話到嘴邊，到底還是咽了下去，半晌，苗大哥隻是點點頭道：“多謝了兄弟。”

  “既然是兄弟，就別說外道話。”趙清明道，伸手在苗大哥肩膀上拍了一下。

  苗大哥“嗯”了一聲，便也沒有再跟趙清明客氣，兩人一路朝前走，一邊聊著這一趟跑生意的事兒，趙清明的確很擔心苗大哥，所以仔仔細細問了他們的行程安排，苗大哥也一一跟趙清明說了。

  趙清明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囑道：“大哥大嫂這兩年沒有來過西北跑生意，怕是還不知道，這兩年西北並不太平，莫說是外地過來跑生意的了，便就是涼州城本地的商販，也時有出事的，大哥還是要多警醒些。”

  苗大哥對這兩年西北的情形也有耳聞，畢竟湖州那邊不是沒有來西北跑生意的人，大家都說這兩年西北不太平，跑生意風險大，也是因此嚇退了不少膽子小的，苗大嫂如今一門心思想留在湖州踏踏實實過日子，並不想再跑生意，便就有這樣的原因，但是也正是因為世道亂，跑生意的人銳減，所以這生意的利潤比從前也是翻了幾番的，都道是富貴險中求，便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