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身為……堂堂寧王，他是能為馬大爺馬大娘做些什麽的，他可以出麵讓人徹查馬大爺馬大娘兒子兒媳的下落，不管是生是死, 都能給馬大爺馬大娘還有瑞兒一個交代，讓他們的日子回歸正軌。

  隻要他肯出麵，隻要他一句話，就能夠結束馬大爺馬大娘還有瑞兒的煎熬與痛苦，而這也應該是淳樸善良的馬大爺他們一家最希望也最能夠接受的、來自他跟翩翩的“報恩”。

  馬大娘的哭聲還在繼續，因為怕吵醒了馬大爺，馬大娘也不敢大聲，隻是用帕子捂著臉, 盡可能地小聲, 連悲傷都不敢放肆，隻能這般隱忍、小心翼翼。

  趙清明看著這樣的馬大娘，一時間隻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似是被架在了火上烤，有那麽一瞬，他險些都要脫口而出：“大娘，您別哭了，您放心，我肯定能找到大哥大嫂他們的下落，給您跟大爺一個交代。”

  可那一瞬的恍惚之後，趙清明又清醒過來，隻覺得後背都汗濕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後怕，又默默坐了半晌，他才總算平複下來，而馬大娘哭了這麽長時間，也總算是勉強停了下來，見趙清明一直默默陪著自己, 馬大娘覺得羞愧也覺得感動，哽咽著跟趙清明道：“行了，你快些回家吧，阿福娘該著急了，有老婆子在這裏盯著老頭子，沒事兒的，你不用擔心的。”

  趙清明雖然還是有些不放心，不過卻還是站起了身，就像馬大娘說的那樣，翩翩早就該著急了，他得回去跟翩翩說說馬大爺的事兒，沒得那丫頭一個人在家裏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當下趙清明便就站了起來，又進臥房裏頭查看了一回馬大爺，見他兀自睡得沉，這才輕手輕腳走了出來，小聲跟馬大娘道：“大娘，一會兒大爺醒了，要是覺得頭疼頭暈或者身子哪兒不舒坦的，你過去知會我一聲，我再去請沈郎中過來給大爺瞧瞧。”

  馬大娘紅著眼點點頭：“知道了，總是要麻煩你們。”

  這些原本應該自家孩子做的事兒, 如今都得人家二海兩口子頂上來，馬大娘心裏是既感激又心酸。

  “大娘，您這樣說，就是見外了，您跟大爺難道少幫襯我們了？我們又什麽時候跟你們見外過？”趙清明被馬大娘說的心裏著實不是個滋味兒，再開口的時候，語氣異常誠懇，“大娘，我跟囡囡都是沒爹沒娘、死裏逃生的可憐人，您跟大爺要是不嫌棄，往後就拿我跟囡囡當自家孩子看，你們疼我們，我們也孝敬著你們。”

  馬大娘聞聲頓時又繃不住了，一邊淚流如注，一邊忙不迭點頭如搗蒜，卻是再說不出話來了。

  趙清明站在原地，遲疑了一會兒，然後走上前，伸手輕輕環住了馬大娘，給以無聲的安慰。

  在認識馬大娘馬大爺之前，趙清明幾乎沒有跟長輩相處的經驗，在湖州的時候，倒是也遇見了同樣熱情善良的苗大爺苗大娘，不過幾乎一直都是翩翩在跟他們打交道，畢竟他是個瞎子，人又悶，跟人打交道，並不是他的長項。

  僅有的跟長輩打交道的經驗，是來自於跟萬歲爺還有秦王叔，卻也都不是尋常人那樣正常地跟長輩相處的關係，萬歲爺一直對他這個兒子視而不見，甚至刻意疏離，他對萬歲爺自然就天生帶著小心也帶著卑微了，伴君如伴虎，這話說的不僅僅是臣子，其實也說皇子，尤其是趙清明這樣尷尬處境的皇子。

  至於秦王叔，這位跟大哥趙清暄關係最為密切的兄長，在趙清明眼中其實算不上是長輩，倒也似是個兄長，因為年齡差的緣故，秦王叔跟他接觸的時間不多，倒是跟大哥再親密不過，很多時候，趙清明還有些吃秦王叔的味兒，總覺得大哥跟秦王叔交好其實是勝過自己的。

  所以一直以來，趙清明其實並不知道要怎麽跟長輩正常地接觸、往來，其實不止是跟長輩相處，在跟親人甚至手足相處上，他也有一定的障礙，這都是他的出身跟生長環境決定的，還是到了涼州，是認識了馬大爺馬大娘之後，他才漸漸地明白，要怎麽跟長輩相處，是馬大爺馬大娘讓他知道，原來長輩應該是這樣的，應該是這樣不求回報地照顧、包容著後輩，是這樣不遺餘力地愛護。

  這對於趙清明來說，新奇、震撼又感動。

  從之前高高在上、冷漠封閉的寧王，到如今有血有肉、知情懂愛的二海兒，這裏麵自然有翩翩的功勞，也有馬大爺馬大娘的功勞。

  被趙清明輕輕擁入懷中，又讓馬大娘淚如雨下，老人家伏在趙清明的懷裏，使勁兒地在他身上捶了兩下，帶著哭腔罵道：“你這逆子，是不是一門心思就想要爹娘的命？逆子！逆子！”

  罵的是兒子，打得確實趙清明，趙清明胸口被老人家捶得生疼，胸口火辣辣的，眼睛微微有些發燙，他忙不迭眨了幾下，在馬大娘的後背上輕輕拍了拍，安撫著情緒激動的馬大娘。

  又過了一會兒，馬大娘總算是情緒穩定了，雖然眼睛紅腫得像是核桃，但是情緒明顯比剛才好多了，看來老人家也是憋了很長時間，一下子都宣泄了出來，所以心情也會變得輕鬆。

  趙清明這才放心，馬大娘趕緊催他回家去看孩子媳婦兒，趙清明連連點頭，出門的時候，還囑咐馬大娘：“大娘，您就別做飯了，等會兒去我們那邊吃。”

  “行了，知道了，趕緊走吧，你媳婦兒不定急成什麽樣了！”馬大娘又催他，將人送到了大門外，見趙清明急匆匆地往家走，馬大娘看著他的背影，不知不覺又紅了眼，默默歎了口氣兒，轉身回家關上了房門。

  回到臥房，馬大娘坐在床前，看著床上睡得沉沉的馬大爺，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馬大娘發出一聲歎息，道：“老頭子，其實咱們的命也不算差，老天爺畢竟沒有薄待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