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啟二年臘月三十

  臘月的最後一天，從五品商管掌事方恒之隨著一眾萬歲爺欽點的官員，奉命啟程趕往西北，這一趟, 他們是去與西域諸國商談開設互市之事宜，而這注定是個浩大又漫長的工程，這一去，方恒之怕是短時間都沒功夫回來。

  方夫人沒有跟著夫君一道前往西北，雖然她對夫君十分放心不下，但是如今公婆年事已高, 尤其是婆母這兩年更是身子孱弱、久病纏身, 她這個做兒媳婦的，自然要侍奉床前, 尤其是方恒之不在，她就更要加倍地孝順公婆，所以在方恒之啟程不久之後，她也要啟程趕回揚州了。

  至於京師這邊的生意，從今往後便就全權交給周通料理，不管是方恒之還是方夫人都周通都十分放心，自然周嬤嬤往後也要一直留在京師啦，這一點對於阿蠻來說，那簡直是意外的驚喜。

  阿蠻如今已經有八個月的身孕了，身子難免笨重，再加上腳還微微腫著，所以行動更是不便，但是即便如此阿蠻卻還是堅持來給方恒之送行，難得的是，林開沒有攔著她，不過全程一直小心翼翼地扶著阿蠻就是了。

  林開一向是個沉默是金的性子，更是天生一副棺材臉, 不管是禦林軍裏的人還是朝中官員早就習慣了他這樣的冷冰冰的性子，哪裏見過林開這樣一幅溫柔模樣？紛紛看的目瞪口呆、麵麵相覷，少不得就小聲議論起來，一邊瞄著林開又瞄著阿蠻，一邊又不時偷摸摸笑交頭接耳。

  “聽見沒？有人說你是耙耳朵呢。”魯平背著手湊到林開麵前，碰了碰林開的胳膊，小聲笑著跟林開道。

  此刻林開正在目不轉睛盯著跟方恒之道別的阿蠻，聞言隨口問了一句：“什麽叫耙耳朵？”

  “這你都不知道？這是蜀地話，用咱們京師這邊的話來說就是……”魯平挑了挑眉，故意拖著不說，見林開一點兒都不著急，反倒還要走人，魯平拖不下去了，趕緊拉著林開道，“就是說你懼內！”

  “懼內？”林開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靜，上下打量了一番魯平，然後輕描淡寫地問道，“然後呢？”

  “然後呢？”魯平都給問愣了，撓了撓頭，“你就……一點兒都不生氣？都不會覺得……嗯，沒麵子？”

  是啊，好歹也是堂堂禦林軍副統領，公然被稱懼內，難道不會覺得跌麵兒？不會覺得屈辱嗎？

  林開瞥了魯平一眼，又瞥了瞥身後的幾個侍衛，平靜無波的眼神卻讓那幾個小侍衛頓時兩股戰戰，議論是不敢議論了，一個個繃直腰背，站得筆直，待林開的目光總算從他們身上移開之後，不等他們鬆口氣兒，然後就聽著林開不輕不重的聲音傳來：“娶不到媳婦兒就很有麵子嗎？”

  娶不到媳婦兒的魯平、一眾侍衛：“……”

  果然，論紮心，還得是林副統領啊！

  魯平捂著被胸口，疾步上前，又追上了林開，抱怨不斷：“哪兒有你這樣給兄弟送行的？不念兩句酸詩滴幾滴貓尿也就罷了，還非朝兄弟傷口上撒鹽，真是不厚道啊！”

  魯平跟林開本是就是，都是禦林軍的出身，隻不過林開早年被萬歲爺挑中派到了五皇子跟前伺候，魯平則一直留在禦林軍，雖然從那之後各司其職，往來不多，但是兩人畢竟是多年的交情，感情一直不錯，如今林開又回到了禦林軍，魯平也從西北回了京師，兩人之間的往來自然增多了，那兄弟情義自然也比從前更加深厚。

  林開當然不是不厚道的人，這一次親自到城門口，不僅僅是陪著阿蠻來給方恒之送行，也是來給魯平送行的。

  沒錯，魯平這一次是要跟方恒之等一眾官員一道前往西北的，這是萬歲爺的意思，他多年來一直都在西北邊陲之地活動，所以對於西北以及西域的情況都是再熟悉不過，派他過去，自然很多地方都是能幫得上忙的。

  “這一次又要去多久？”林開停下來，跟魯平站在一處，沉聲問道。

  魯平這一次回京待了將近半年的功夫，雖然臘月裏又被萬歲爺打發去了一趟西北，但是卻還是趕在年前回來了，好在是在京師過了個年，林開還以為萬歲爺這是打算從今往後就將魯平留在京師這邊了，可是這冷不丁地又要將魯平派去西北，林開覺得意外也覺得不舍。

  “至少得等到跟西域各國的互市合約簽訂吧，”魯平笑了笑，伸手在林開胳膊上使勁兒捶了兩下，“說不定等下次我再回京的時候，你小子家裏又添了幾位小子閨女呢！”

  魯平這話並沒有誇張，簽約互市條約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兒，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從提出到雙方接觸，再到每一個細節的談判，雙方的博弈與妥協，注定會崎嶇漫長，而這一次還要跟好幾個西域鄰國同時展開，難度可想而知，說不定就要花上幾年的功夫。

  林開看著老友臉上淡淡的笑意還有眼角細細的紋路，心裏滿是不舍，不過他向來不是個會表達的，所以當下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朝著魯平的胳膊上回了兩拳，力氣不大，卻捶得魯平“嗷嗷”叫個不停，十分誇張，引得不少人都紛紛朝他們兩人看來。

  阿蠻也聽到了，知道林開跟魯平交好，當下也拉著臘八過來跟魯平道別：“魯大哥，這一路山高水遠，您一定要小心珍重，我跟林開都會惦記您的。”

  “多謝弟妹！”在阿蠻麵前，魯平可就正經多了，一邊又俯下身子，輕輕捏了捏臘八腦袋瓜上的小揪揪，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臘八，等伯父回來再給你帶肉幹哈！”

  臘八一聽到肉幹登時就不樂意了，一邊揮手去推魯平的手，一邊朝阿蠻身後躲，小嘴裏頭吧啦吧啦個不停：“不要肉幹！咬不動！臘八一個都吃不得，全都便宜爹爹就酒啦！臘八不要肉幹！不要肉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