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好一會兒，趙清明亂七八糟的腦袋才逐漸又恢複了清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再如何長籲短歎也都是無濟於事了，如今重要的是，要想好應對之策，切不能坐以待斃。

  最壞的可能，自然就是平安扣被人認出，有心之人會順藤摸瓜來到涼州，不管是出於什麽目的，他跟翩翩後半生算是給攪和了，徹底不要指望安安靜靜過日子了，所以為了防患於未然，眼下，他跟翩翩最好就是趕緊離開涼州，找一個比涼州更加荒僻的所在。

  隻是……

  翩翩如今有孕在身，而且還是好不容易才保住腹中的孩子，這個時候翩翩哪裏適合跋山涉水、遠走他鄉？

  而且，他的眼睛現在還沒有恢複，必須得倚靠莫仲齊的醫治，所以他這個時候，是不能離開涼州的，除非，他選擇放棄醫治，情願下半輩子繼續做瞎子。

  可他……情願嗎？

  不, 他不情願。

  他不情願再做瞎子, 更不情願讓翩翩飽受輾轉折騰之苦。

  所以，趙清明很快就確定了，在翩翩順利產子、在他雙目複明之前，他跟翩翩不能離開涼州。

  而且就算他們排除萬難, 第一時間離開了涼州, 那麽就真的保險嗎？

  且不說他們兩個人的身子骨禁不禁得起折騰，單說他們兩人在涼州這麽長時間留下的生活軌跡, 有心人想要捉住他們, 便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枉然。

  尤其是這個有心人是……當今萬歲的話。

  他跟翩翩能夠在涼州一直風平浪靜過日子，那是因為所有人包括萬歲爺都認為他們已經葬身火海了, 所以他們才能僥幸來到涼州, 過上如今的日子，可若是一旦萬歲爺確信他們還存活於世的話，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們又能往何處逃？

  想到此處，趙清明不由露出一絲苦笑，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將帕子放到了桌上，對莫仲齊道：“雖是遺憾，不過還是要感謝莫先生相助之恩。”

  相助之恩？

  可他又相助了趙清明什麽呢？

  莫仲齊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麽好, 瞧著趙清明起身告辭就要回去, 莫仲齊不知怎麽的，突然對著他的背影，脫口問道：“你們有沒有想過離開大夏、去西域？”

  趙清明頓時就愣在了原地，他轉過身, 一臉茫然，似乎沒明白莫仲齊的話。

  是啊！

  可以帶著這對小夫妻去西域啊！

  離開了大夏, 自然就不用提心吊膽了不是？

  莫仲齊越想越覺得自己的這個法子好，當下忙得跟趙清明解釋道：“你或許知道, 我是經常去西域的，我對那邊相當熟悉, 而且我還在西域購置了一座宅院, 說實話，要比整個秋安堂還寬敞, 就是隻有我一個人住，而且也不常住, 著實浪費，你們若是……若是有意去西域的話, 我願送你們過去, 到了之後，就直接住到我家去，裏麵什麽都不缺，十分方便！”

  西域那邊的醫術跟大夏截然不同，莫仲齊醉心醫學，前半輩子一門心思地鑽研大夏醫學，後半輩子又對西域的醫術極感興趣, 所以幾乎每年都會去西域待上一段時間, 與西域那邊的郎中相互切磋，或長或短, 為了方便落腳，所以老爺子直接在西域購置了宅院，甚至還家裏還有幾個仆人, 若是趙清明跟翩翩過去的話，衣食住行都是不成問題，而且莫仲齊在當地人緣也算不錯，也不怕趙清明跟翩翩到了之後受人欺負。

  莫仲齊覺得自己這個點子好，一時間心裏那叫一個得意激動，但是再看趙清明的臉……

  莫仲齊心裏頓時就是一聲“咯噔”。

  “怎麽？是從來都沒有想過去西域、所以冷不丁聽到才這樣意外？”莫仲齊問道，“要不……你回去之後跟媳婦兒商量商量？左右也不在這一時三刻，你們好好合計合計。”

  莫仲齊覺得這簡直就是萬全之策，他覺得以趙清明的頭腦，雖然一時不願意，但是深思熟慮之後，還是會答應的, 尤其是……

  這孩子有多疼媳婦兒，他可是看在眼裏的，所以就算是為了媳婦兒還有腹中骨肉著想，他也肯定會想通的，願意隨他去西域的。

  正如莫仲齊所料, 在聽到莫仲齊提到翩翩的時候, 趙清明的心裏就湧起了一股子明顯的猶豫，但是此刻他的心裏，不止有猶豫，更有沉重與懷疑。

  之前莫仲齊對翩翩當的平安扣的前因後果以及平安扣的下落，可謂是了如指掌，趙清明也沒有懷疑，隻當是他無意之中從當鋪夥計那邊聽到的消息，但是莫仲齊卻冷不丁地提出讓他跟翩翩離開大夏，隨他去西域……

  似乎，莫仲齊也知道平安扣的意外流出，會給他們的生活帶來巨大的麻煩，甚至可能是災禍，所以莫仲齊才會生出帶他們去西域的法子。

  可是莫仲齊為什麽會有這樣準確的判斷呢？

  要說隻是老爺子的順口一說，趙清明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相信的，而且就他跟翩翩的身子情況，好端端地去哪門子的西域？跋山涉水不說，還人生地不熟的，老爺子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兒嗎？

  所以老爺子就絕對不可能是無的放矢，那樣的話，便就隻剩下一個原因了。

  沉默半晌，就在莫仲齊以為趙清明這是在認真思考的時候，趙清明卻緩聲開口問道：“敢知莫郎中在京師可有舊識嗎？”

  趙清明如今能夠確定莫仲齊已經猜到了他跟翩翩的身份，不知道是因為他跟翩翩一個雙目失明一個腿部有殘的緣故，還是因為他從那枚翩翩當出去的平安扣判斷出來，抑或是……

  莫仲齊曾經在京師見過他們，不過他們卻並不知曉。

  不管是那種原因，背後的解釋無非都是，莫仲齊對京師、甚至是對天家的情況有深入的了解，那莫仲齊這個遠在西北、還有一半時間不在大夏的老頭兒又是怎麽做到對京師、對天家這般了解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莫仲齊有可靠的消息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