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少闕點點頭，道：“是，在下也有耳聞，隻是……萬歲爺對此事似乎並不熱心。”

  孫少闕這話說的委婉，萬歲爺哪裏是不熱心，分明是斷斷不肯，剛才不還在禦書房裏頭氣得摔折子嗎？

  而且，孫少闕還知道，京師不少高門貴戶如今可都烏眼雞似的盯著萬歲爺的後宮，一門心思想把自家閨女塞進萬歲爺的後宮呢，即便萬歲爺暫時沒有立後的心思，隻要能入宮，不管是個什麽位分，那又有什麽要緊的？要緊的是看誰肚子爭氣，能率先為萬歲爺誕下皇長子，萬歲爺再寵愛平陽公主又如何？不過是個閨女，早晚是潑出去的誰。

  要是哪家的貴女有福氣，能有皇長子傍身，那豈不就是一隻腳踏上了後位？而她身後的母家，自然就能一飛衝天。

  所以，那一份份上奏求萬歲爺充實後宮的折子，話說的再漂亮，為萬歲爺著想為天家骨血著想，卻焉知背後沒有藏著蠢蠢欲動。

  趙嬤嬤聽孫少闕這也說，不由就是一聲歎息, 眼睛微微有些濕潤, 道：“萬歲爺是個長情之人，隻怕是……一時半後還放不下王妃呢，隻是……後宮空置卻也著實不像話，也難免會為萬歲爺招來非議, 所以……還請大統領能多勸一勸萬歲爺, 別讓萬歲爺太……太自苦了，王妃若是在天有靈的話, 也……也端不希望萬歲爺這般自苦。”

  說到後麵, 趙嬤嬤的聲音都微微帶著哽咽了，事到如今, 對於王妃的死, 究竟是意外還是被人所害，趙嬤嬤也不願多想了，她如今隻想趁著自己這把老骨頭還沒朽爛掉, 好好兒地照顧公主，籍此慰藉王妃的在天之靈，可公主要想好的話，那最重要的前提就是萬歲爺能好。

  趙清暄之前在宮中打死搜捕捉拿處死宮人的事兒，已經引起了軒然大波，朝臣中有的是對此大家指摘的, 更有人疑心安王妃衛靜姝之死是趙清暄一手所為, 為的就是盡全力與謀反作亂的衛氏一門切割幹淨，就因為如此，當時甚至還有人存著擁立五皇子的心思，隻不過先帝駕崩的很是時候, 臨終前更是召見了趙清暄，留下了親筆傳位昭書, 所以趙清暄登基繼位順理成章，可到底他喜怒無常、殘暴冷酷的名聲還是烙在了不少臣子的心裏。

  如今趙清暄登基繼位, 最要緊的自然是改善跟臣子們的關係，也要扭轉自己之前的形象, 而不是跟文武百官對著幹, 所以趙嬤嬤雖然覺得王妃可憐，也深深同情於萬歲爺的癡情, 可是，她到底不是短視婦人, 一輩子的摸爬滾打，讓她明白, 身為天子, 最不重要的就是什麽情情愛愛，最要緊的就是用盡一切手段，穩坐皇位。

  所以趙嬤嬤雖然心裏難受，可還是盼著趙清暄能好，能坐穩皇位，也隻有這樣，平陽公主才能好。

  這又何嚐不是孫少闕的想法？剛才他之所以遲遲沒有離開, 也是存著想勸一勸萬歲爺的心思, 隻是被平陽公主給打斷了，可若是平陽公主當時沒有闖進來的話, 他又能不能對著趙清暄那張憔悴瘦削的臉說出讓他充實後宮的話呢？

  應該是……

  說不出的吧。

  因為他比誰都清楚，趙清暄的心裏究竟有多苦，尤其是在看見趙清暄有多疼平陽公主之後, 這話，他就更加難以啟齒了。

  所以，這個時候麵對著趙嬤嬤的請求，孫少闕也隻是一聲苦笑：“不若再讓萬歲爺緩一緩吧？要是連咱們都一並逼著萬歲爺，隻怕萬歲爺要……受不住呢，說不定，再緩一緩，萬歲爺自己就能想通了。”

  是啊，全天下人都逼著萬歲爺，萬歲爺隻怕真的會撐不住呢。

  趙嬤嬤一怔，頓了頓，然後點點頭, 沒再說什麽，隻是一聲無奈的歎息。

  王妃真真是福薄啊。

  ……

  禦書房。

  趙嬤嬤跟孫少闕長籲短歎的時候，趙清暄卻正在享受與女兒相處的幸福，這也是他每天唯一快樂輕鬆的時刻。

  “爹爹, 您早膳吃了什麽？”平陽公主坐在趙清暄的腿上, 小手扒著趙清暄的胳膊，仰著頭跟趙清暄說話。

  從前她跟趙清暄不親，總是害怕趙清暄，但是如今，她最粘的就是趙清暄，小孩子其實是最敏感最聰明的，誰對她好誰心疼她，她心裏明白，尤其這人還是她血脈相連的爹爹，天生就帶著親近呢。

  “爹爹吃了麵條，平陽吃了什麽呢？”趙清暄問，跟平陽公主說話的時候，他語氣實在輕柔得不像話，比起方才的怒氣滔天，此刻真真是判若兩人。

  “嗯，平陽吃了豆包，還……還有雞蛋羹，嗯……還有花生酪，”平陽一邊掰著手指頭數著，一邊蹙著眉跟趙清暄告狀，“平陽不喜歡吃雞蛋羹，可是默默非要平陽吃，平陽不想吃，爹爹你讓嬤嬤以後別給平陽做雞蛋羹好不好？”

  趙清暄這一次卻沒有順著平陽公主，不過語氣還是柔情滿溢：“這個爹爹卻不能答應你。”

  “為什麽？”平陽公主嘟著嘴，表情要多可憐有多可憐，“爹爹不是說了，什麽都依著平陽的嗎？”

  “對，什麽都依著平陽，可是唯獨吃飯這事兒例外，”趙清暄耐著性子跟平陽講道理，“平陽不是嚷嚷著想要長大嗎？可隻有好好兒吃飯，才能長大啊，多吃雞蛋的話，就能長得更快了，所以平陽這是不打算長大了？想一輩子都當個需要嬤嬤時時刻刻跟著照看的奶娃娃嗎？”

  “那還是不要了吧，平陽想長大，”平陽公主想了想，然後搖搖頭，小聲道，說這話的時候還伸手捏了捏自己腦袋上的小揪揪，一臉渴望地道，“長大之後，平陽就能梳漂亮的發髻，能戴好看的花兒了！”

  “是啊，所以平陽以後更要好好兒吃飯了，”趙清暄含笑道，不過看著平陽公主皺巴巴的小臉，想了想又道，“不過平陽要是實在不愛吃雞蛋羹的話，爹爹就讓嬤嬤給你換別的菜色，隻是平陽一定要多吃，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