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囡囡，娘才不辛苦。”

  方氏便上了床來，才剛躺下，就聽到裏麵傳來鹿翩翩微微含含糊糊的聲音：“娘，您說……京師這邊的迎春花可開了沒有啊？”

  迎春花開了沒有？

  方氏一怔，這她哪裏知道？她還是頭一次來京師呢，不過……

  她卻知道鹿府的後院是帶著個小花園兒的，隻是不知道那裏麵有沒有迎春花。

  “你也辛苦了，好好兒歇著，我瞧著你比去年瘦了，對了，後院我已經叫人收拾好了，你隨時都能搬……”

  鹿成林的話突然就在耳畔回響起來，方氏一頓，趕緊搖搖頭把這個給拋到腦後，再去看女兒的時候，才發現，女兒已經睡著了。

  方氏這才鬆了口氣兒，躺在床上，聽著女兒舒緩的呼吸聲，方氏卻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

  到底要不要搬去後院兒呢？

  ……

  翌日，西跨院。

  一夜的輾轉反側之後，方氏下定決心暫時不搬去後院兒，她這不是在拿喬，之前是要留在西跨院照顧女兒，就沒有著急挪地方，現在主要是……想躲著鹿成林。

  想著昨兒晚上，鹿成林那眼巴巴的德行，還有那一聲又一聲的“阿雲”，方氏就忍不住起雞皮疙瘩，心裏亦是惱得很，她從前倒是沒看出來鹿成林的臉皮竟這般厚，隻怕她前腳搬去後院兒，鹿成林後腳就得巴巴黏過去呢。

  為了打開女兒的心結，為了修複女兒跟鹿成林的父女情分，方氏是願意做出讓步的，但是卻也實在沒辦法做到在短時間內重新接納鹿成林，都道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連女兒都有心結呢，更何況是她呢？

  所以，她暫時還不想搬去後院，擔心自己跟鹿成林單獨相處又鬧出不快，沒得兩人原本就稀薄可憐的夫妻情分更是徹底消耗殆盡，所以還是慢慢來吧。

  西跨院是女兒的居所，鹿成林就算是再怎麽厚臉皮，也得收斂不是？所以方氏打定主意暫時就在西跨院住下了。

  對於方氏的決定，不管是翩翩還是鹿翩翩舉雙手讚同，母親肯給父親修複關係的機會，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父親害得母親受了那麽多年的委屈，不拿出點兒誠意來，憑什麽就輕而易舉跟母親重修舊好？而且鹿翩翩也喜歡跟母親住在一起啊，別看她都是二十四歲、活過一輩子的人了，但是隻要在母親麵前，她就是個長不大的、黏著娘的孩子啊！

  隻要娘願意，在西跨院住一輩子都成！

  但是周嬤嬤對此就十分憂慮。

  “夫人，您若是不搬進後院兒，隻怕這家子上下還不當您是夫人呢，”周嬤嬤憂心忡忡，跟方氏小聲稟報道，“都到了這個時候，梅姨娘竟還不來給夫人問安行禮，還照舊管著家裏的賬，這是明擺擺沒把您這個正妻放在眼裏呢！”

  因為秦王在春獵之中受了傷，傷得還不輕，所以鹿成林這程子忙得是腳不沾泥，天不亮就得走，不到天黑回不來，有時候甚至幾天都不沾家，所以根本指望不上鹿成林這個老爺給夫人樹威，可夫人畢竟是夫人啊，怎麽能由著一個區區姨娘蹬鼻子上臉？而且還是梅姨娘那個賤人……

  “仗著夫人不在京師，她一個姨娘鳩占鵲巢擺了這麽多年的正妻威風，竟然還上癮了！簡直豈有此理！”

  周嬤嬤忍不住就咬牙切齒，一副隻等方氏一聲令下就去把梅姨娘生吞活剝的架勢。

  周嬤嬤氣得跳腳，方氏跟鹿翩翩母女兩人倒是一臉平和，沒有一絲惱怒之色，娘兒倆好整以暇地坐在軟榻上喝茶，聽著周嬤嬤咬牙切齒地抱怨，聽著聽著，兩人都忍不住笑了。

  “夫人小姐，都這個時候了，你們竟還笑得出來？”周嬤嬤不能理解！

  鹿翩翩單手撐著下巴，懶洋洋地道：“她既然喜歡管賬，就讓她管去唄，我娘才沒功夫去管我爹的那十來兩兩銀子，都不夠給我娘買娘買脂粉的。”

  鹿翩翩這話說的雖刻薄，不過卻也是事實，早年鹿成林俸祿微薄又要養母養妹養兒養女養姨娘，對了，還得租房呢，也虧得梅姨娘精打細算才不至於一家子吃糠咽菜，所以壓根兒就存不住銀子，也就是自去年鹿成林被提了正五品太醫院院首之後，俸祿才跟著漲起來，結果緊接著就買了這院子，也虧得有在宮中做妃子的妹妹暗中接濟，要不然隻怕到現在還得租房住呢！

  所以，鹿府如今賬麵上的銀子……

  鹿翩翩說十來兩兩銀子，倒也貼近實情。

  反觀方氏，且不說娘家在揚州富甲一方，單說當年的嫁妝那就相當可觀，就算娘兒倆坐吃山空也足夠一輩子衣食無憂，梅姨娘稀罕鹿成林的那三瓜倆棗，方氏還真看不上眼。

  可是這並不是銀子多少的問題啊，這是管家之權的問題啊，當然不能讓步！周嬤嬤看夫人小姐都不著急，她卻急的要命，正要再勸勸夫人，卻聽著小姐跟夫人撒嬌：“娘，咱們今兒出去逛逛吧，我還是頭一次入京呢，稀罕得很！”

  看著女兒一臉安耐不住的雀躍，方氏心頭發酸，梅姨娘的一雙兒女自幼就在天子腳下長大，自是見慣了京師的繁華富庶，她的女兒卻是長到十四歲才頭一次入京，方氏沒覺得女兒的這點要求有什麽過分的，她心裏對女兒是既疼惜又內疚，唯一擔心的是女兒的身子。

  “囡囡，你今兒的身子可還好嗎？當真能出門？”

  鹿翩翩一個點兒地點頭：“娘，我身子好著呢，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對了，爹不是還說……咳咳，積食之人就得多走動走動才好嗎？”

  這是晨起之後，鹿翩翩跟翩翩商量好的，反正為了能出門，鹿翩翩也是豁出去不要臉了。

  “那行，咱們這初到皇城的娘倆兒今兒索性就開開眼。”

  見女兒如此迫切渴望，方氏便再沒猶豫了，當下就拍板兒答應了，一邊跟女兒更衣做出門準備，一邊叫周嬤嬤去吩咐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