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你怎麽了？”方氏嚇得聲音都發顫，就著燭光看到女兒出了一頭一臉的汗，更是心驚，她不敢碰鹿翩翩，當下趕緊爬著下了床，來不及穿鞋就披頭散發地朝外跑，衝外頭守夜的婢女穗兒喊，“小姐病了，快去請老爺過來！”

  “是，奴婢這就去！”穗兒也聽到動靜了，嚇了一跳，不敢耽擱趕緊就朝前院兒跑。

  “娘，我……我肚子疼！肚子疼！”鹿翩翩死死摁著肚子，一張嘴就帶著哭腔了，“娘，我是不是要死了？好疼啊！”

  方氏的心都要碎了，由著女兒在自己的手背上抓出了指甲痕：“別胡說，你不會……不會有事兒的，有爹娘在，你不會有事兒的！”

  “阿雲，囡囡怎麽了？！”

  鹿成林聽說閨女半夜腹痛大哭，也是嚇得魂兒都掉了，拎著藥箱一路狂奔就到了西跨院，還沒進門就聽到妻女的哭聲，鹿成林嚇得腿都軟了, 好容易扶著門框才進門, 然後就瞧著方氏一臉淚痕交錯驚慌失措跑到自己麵前，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再開口就語無倫次了：“鹿郎，你救救囡囡！快救救囡囡！鹿郎！你救救咱們的女兒！”

  這一聲“鹿郎”聽得鹿成林陡然就心頭一酸, 多少年了, 再沒有聽到方氏這樣喚自己，他還道這輩子再聽不到了呢。

  鹿成林拍了拍方氏顫個不停的手, 柔聲安慰：“阿雲別怕, 有我在，定不會讓我們的女兒有半點閃失的。”

  沒時間多看方氏蒼白無助的臉, 鹿成林加快步子進了寢殿, 坐在了床沿兒上：“囡囡，把手給爹爹。”

  ……

  兩刻鍾後。

  “啟稟老爺夫人，小姐服了藥後，腹痛已經緩解了。”周嬤嬤一臉如釋重負, 從寢房中出來, 將鹿翩翩的情況趕緊稟告給兩人。

  周嬤嬤方才聽到動靜, 也趕緊爬起來過來伺候, 急得不得了, 現在明顯也是放下心來了。

  方氏這才鬆了口氣兒, 無奈地搖搖頭, 哭笑不得：“多都大的人了, 竟然還積食。”

  真是萬萬想不到, 眼看著都要及笄的大姑娘了，竟因為管不住自己的嘴大半夜的積食了, 還因此痛的滿床打滾，哭聲震天。

  “我去看看她。”

  方氏起身要進去看看女兒, 周嬤嬤卻笑著給攔住了，壓低聲音跟方氏道：“夫人還是待小姐睡著了之後再進去吧, 這時候小姐怕是誰都不想見呢。”

  想著方才小姐吃完藥之後，直接把臉埋進被子、死活都不讓她看一眼的模樣, 周嬤嬤忍不住又笑了。

  小姐這是怕羞呢, 不過……小姐鬧了這麽個笑話，也不是一點兒好處都沒有。

  周嬤嬤心思轉了幾轉，突然道：“老爺忙活了這麽晚，定然是餓了吧, 小廚房裏還有現成的餛飩，要不奴婢給老爺煮一碗？”

  鹿成林聞言很是心動, 但是卻也沒敢應聲，而是側臉看向了方氏，目光帶著詢問，甚至似乎還有點兒……乞求。

  方氏被他看的一陣惱怒，這人怎麽回事兒？這可當著下人的麵呢，鹿成林這個堂堂老爺、一家之主跟她這個糟糠之妻擺出這麽可憐兮兮的模樣，難不成是想叫人誤會她是母大蟲不成？

  她這個糟糠之妻可萬萬擔不起這樣厲害的名聲！

  方氏心煩意亂，衝周嬤嬤點點頭，周嬤嬤那叫一個心花怒放，趕緊地就歡歡喜喜煮小餛飩去了。

  鹿成林亦是心花怒放，沒想到竟然真的能在方氏這裏蹭到飯，當下一個勁兒地搓手，語無倫次地道：“阿雲，我……我剛才就想吃小餛飩，不……不不是，我……我是想說, 阿雲……謝謝你肯留我吃飯。”

  方氏看著鹿成林這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再看看他這一身齊齊整整的官服，不用想也知道，這人從西跨院離開之後，壓根兒就沒睡，要不然也不會沒有更衣，連腳上的靴子都還沒換呢，那鹿成林到底為什麽不睡覺呢？

  方氏心裏也能猜到個七七八八，這時候再看鹿成林臉上誠惶誠恐、一副不知道該怎麽討好她的表情，心裏也不是個滋味兒，方才的那點子惱怒，此刻也就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愁緒。

  不欲多想，方氏垂下眼，淡淡道：“不過就是一碗小餛飩，老爺用不著跟我千恩萬謝，沒得折煞了我。”

  老爺……

  方氏這話一出，鹿成林原本還激動雀躍的心一下子就僵住了，方才方氏還不是這樣的，她抓著自己的手，喚他“鹿郎”，他還盼著能多聽兩聲呢，可這才多會兒的功夫，方氏又變得如此客氣疏遠了。

  失落是肯定的，不過鹿成林也沒覺得受多大打擊，畢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愧對方氏，原本也做好了方氏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準備，方才方氏的那一聲“鹿郎”，實在是意料之外，於他而言，是大喜過望，說到底，是他賺了。

  而且，在那個時候，方氏第一時間想到他，這說明什麽？說明即便他傷害了方氏、即便方氏怨恨他，可他還是方氏心底最值得信任倚靠的男人。

  這就夠了。

  這就還有希望。

  想到這裏，鹿成林就又有了鬥誌，他最怕的不是方氏恨他厭惡他，是方氏徹底對他死心，沒有任何感情牽絆，亦沒有指望寄托，若是那般的話，他這輩子真的是沒有任何希望了，這也是他夜不能寐的原因。

  好在，借著女兒這一次的積食，他看清了，明白了，又鬥誌昂揚了，也知道日後要怎麽做了。

  “老爺，小餛飩好了，”周嬤嬤手腳麻利，一會兒功夫，便就端了小餛飩進來，不止小餛飩，她還多煮了一碗酒釀圓子，送到了方氏麵前，道，“夫人忙活了這麽久，想來定然也是餓了，多少吃點兒吧。”

  方氏看了眼麵前熱氣騰騰的酒釀圓子，又瞥了一眼周嬤嬤，她向來沒有吃宵夜的習慣，周嬤嬤會不知道？還自作主張給她煮什麽小圓子，還不就是為了讓她留下來陪鹿成林一塊兒吃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