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明驚愕地看著那隻飄到自己麵前的茶水，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就在這時，雲裏又傳來一個老嫗的聲音，不疾不徐：“客官，這是孟婆湯，喝完了之後，你便會忘記前塵過往，也就能輪回轉世了。”

  什麽？這是……孟婆湯？

  趙清明頓時心下一驚，下意識地就往後退了幾步，一個勁兒地擺手道：“不！我不喝！不喝！”

  他才不要喝孟婆湯，喝了之後，他便就記不得翩翩了！

  不，他要記住翩翩，不僅這輩子要，下輩子還要！

  誰都休想將翩翩從他的腦中抹去！誰都不行！

  可是那碗茶水卻跟長了腳似的，趙清明往後退，它就緊跟著向前，直奔趙清明的麵門，竟是要不論如何都要給趙清明灌進去似的。

  趙清明又驚又怒又怕，驀地就捂住了腦袋，驚怒交加地瞪著那隻眼看著就要逼到自己嘴邊的茶碗，一邊用手去打，一邊怒喝道：“別過來！別過來！我……我跟你拚了！”

  那茶碗卻像是鐵打的一般，趙清明力氣再大，它卻也紋絲不動，更是牢不可摧，倒是逼得更近了，裏頭刺鼻的味道都飄進了趙清明的鼻子裏，趙清明驚怒到了極點，退不可退，他突然就發瘋似的用頭去撞。

  “哎！真真癡弟子。”

  雲中又飄來那老嫗的聲音，隨即麵前的茶碗消失不見，趙清明卻來不及收力，一頭就栽進了那無底深淵。

  “翩翩！”他驚叫出來。

  ……

  “翩翩！”

  宿在西房的莫仲齊，冷不丁地被一聲尖叫給叫醒，然後老爺子一咕嚕就爬了起來，然後就趕緊穿鞋急忙忙就去了東房，果然見著原本昏睡不醒的男人，這時候正搖頭晃腦，口中發出不安的驚叫，似是一個失足溺水者的最後掙紮。

  “虎子！快過來幫忙！”莫仲齊趕緊回頭衝西房大叫。

  沈郎中昨晚就回去了，畢竟家裏的藥堂還得有人顧看，卻讓小虎留了下來，一則是擔心老爺子忙起來顧不上吃喝，小虎在方便給老爺子跑腿買吃的，二則也是為了讓小虎給莫仲齊打下手，就省得老爺子還得親自去煎藥了。

  “哎！師公我來了！”小虎一個激靈從炕上跳了起來，趕緊地就跑去了東房。

  “快把他給摁住了，別讓他老是亂動，我給他施針！”莫仲齊飛快地道，一邊就取來了銀針。

  “是！孫兒明白，”小虎趕忙點頭答應，麻利地爬了上去死死摁住了趙清明，“師公，這樣行了嗎？”

  莫仲齊點點頭，然後捏著銀針穩穩地紮進了趙清明的後腦，隨後又連紮幾針，趙清明這才漸漸地停止了掙紮，也不再大呼小叫了，身子變得軟綿綿的，呼吸也漸漸平穩下來，倒是始終還停不下嘴，小聲叫著：“翩翩……翩翩……”

  “翩翩？”小虎聞言吸了吸鼻子，看了看不遠處的翩翩，心中暗道，難道這是那瘸腿女人的名字嗎？

  倒是有些諷刺，這女人走路總是一瘸一拐的，哪裏談得上是翩翩？

  “行了，放開他吧，緩一緩人就能醒了，”莫仲齊道，一邊取出帕子擦了擦趙清明汗濕的臉，一邊瞥了一眼微微泛白的窗紙，又吩咐道，“虎子，你去買些早飯吧。”

  “嗯，”小虎點頭答應，坐在炕沿兒上，一邊穿鞋，一邊隨口問莫仲齊，“師公，是買兩人份兒的，還是三人份兒的？”

  莫仲齊看了看趙清明輕輕顫抖的睫毛，道：“三人份兒的吧。”

  “哦，”小虎又點點頭，繼續問道，“那師公想吃點兒什麽？是包子燒麥蔥油餅，還是油條豆漿臊子麵？”

  莫仲齊簡直忍無可忍，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小虎的屁股上：“滾！”

  “哦。”小虎再不敢廢話了，捂著屁股委委屈屈小跑出去了。

  ……

  小虎走後沒多久，趙清明就醒了，莫仲齊看著那雙緊閉的雙眼費勁睜開的時候，頓時心裏就是一陣難受，這樣好看的一雙眼，竟是這樣無神空洞，實在可惜了。

  “翩翩……”趙清明腦子裏還是一片混沌，他現在有些分不清狀況，不知道自己這是在黃泉還是地府，不過在哪兒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他要找到他的翩翩，要跟翩翩在一起，“翩翩，你在哪兒？翩翩……”

  莫仲齊默默看著那張跟記憶中如出一轍的臉，聽著那令人心碎的聲音，半晌，不由一聲歎息，然後身後牽著趙清明的手，放在了翩翩的手上，趙清明隨即就抓住了翩翩的手，攥得很緊，像是總算抓住了失而複得的寶貝，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跟之前就大不一樣了：“翩翩，我總算找到你了！翩翩，我好怕，怕找不到你，一直心驚膽戰的，現在好了，我……我的心也總算踏實下來了。”

  一邊說著，一邊就抓著姑娘的手往自己的嘴邊送，一副要狠狠親夠的架勢。

  “嘶！”莫仲齊隻覺得牙花子酸得厲害，忍不住就倒吸一口涼氣。

  老爺子一輩子啥場麵沒有經曆過？還真沒見過這麽肉麻的場麵！

  莫仲齊的聲音不小，而趙清明的耳力本就比尋常人強不少，自然就聽到了，這陌生的聲音，讓他頓時就警醒起來，下意識地要將翩翩擋在身後，但是他卻使不出半點兒勁兒來，似乎渾身上下每一處都灌了鉛似的，這讓他又驚又慌。

  “你是誰？”趙清明強作鎮定問道，可這時候額頭又滲滿了汗珠。

  莫仲齊張了張嘴，尋思著要怎麽跟趙清明介紹自己，是受你外祖父之托來給你治眼睛的郎中，還是你一門心思尋摸想給你小媳婦兒治腿疾的堂堂莫神醫？

  莫仲齊覺得這兩個身份都不好，畢竟趙清明如今在涼州是隱姓埋名的，他這冷不丁地直接開門見山戳穿人家的身份，免不了讓趙清明受到驚嚇，而且又是趙清明如今這樣的身子骨，隻怕這麽一嚇又要暈死過去。

  正巧外頭傳來了開門聲，伴隨而來的還有虎子的聲音：“師公，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