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兒驚呼出來。

  衛靜姝的確是喘不過氣兒來了，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條擱淺的魚，於眾目睽睽之下，飽受烈日的煎熬，所有人都在圍觀，圍觀她瀕死地掙紮，或是譏笑，或是憤慨，或是仇視，又或是輕描淡寫的一聲歎息，卻並沒有人肯伸手拉她一把……

  “啊！王妃，您流血了！”墜兒又是一聲驚呼，“王妃這是……是要生了，奴婢去找接生嬤嬤！”

  墜兒的聲音越來越模糊，漸漸地，衛靜姝已經什麽都聽不見了，除了耳畔一直回蕩著白日裏跟趙清暄的對話——

  “沒事兒，我就是……突然覺得有點兒心慌，不知怎麽的，我這幾天總是容易心慌，時常突然就沒由頭地一顆心怦怦跳，總覺得……要出事兒似的。”

  “你這是孕中多思，不過好在就要瓜熟蒂落了，等到孩子呱呱落地，你也多思的毛病便也能去了，別胡思亂想了，有我在，不會有事兒的。”

  “嗯。我知道的，隻要有表哥在，自然什麽事兒都沒有，我跟孩子也都能安心，表哥，可已經給咱們孩子想好名字了嗎？”

  “這程子實在太忙，所以孩子的名字暫時還沒有想好。”

  “沒事兒的，不著急，朝政要緊，大名留著表哥發愁，不過乳名我倒已經給起好了。”

  “是什麽？”

  “圓哥兒，一家人平平安安、平圓圓滿滿的意思，表哥覺得如何？”

  “不錯，那就叫圓哥兒了。”

  ……

  衛靜姝直勾勾地盯著床帳中間掛著的平安扣還有同心結，一抹苦笑漸漸在衛靜姝臉上浮現。

  表哥，你……你瞞得我好苦。

  ……

  衛靜姝從沒有想到過自己的死，即便在那段與趙清暄離心、最艱難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有想到過死，說到底，她心裏一直是有亮光，一直有期盼的，這期盼就是表哥。

  就像她說的那樣，隻要有表哥在，她就不怕。

  但是現在，衛靜姝心底的那一直堅如磐石的期盼，卻轟然崩塌。

  其實比起娘家衛氏一門，她更怨的卻是趙清暄，可她卻也清楚，趙清暄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麽，尤其還是在趙清暄這樣的位置，可以說，趙清暄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不管是對衛氏一門還是對她，但是這個時候，衛靜姝卻還是怨他，沒來由的沒道理的，就是怨。

  “快！嬤嬤快進來！王妃見紅了，八成是要生了！”

  房門被人推開了，然後就是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兩個接生嬤嬤急匆匆走到床前，還沒來得及去查看衛靜姝的情況，卻先一步看到地上那一灘刺目的鮮血，頓時，不管是接生嬤嬤還是別的侍婢，身上的血都涼了。

  “快！快去請太醫！快去！”還是趙嬤嬤先回過神來，隨即顫著聲道，一邊還使勁兒推了一把嚇得呆若木雞的侍婢。

  “哦……奴婢這就去！”奴婢嚇得倒吸涼氣，忙得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王妃，王妃您怎麽了？”趙嬤嬤行至床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一張嘴眼淚就往下掉，“王妃，您……您別嚇老奴啊！王妃，您醒醒啊！”

  接生嬤嬤也已經回過神來，趕緊掀開被子去查看情況，這一下，更是嚇得心驚肉跳，整條被子，整個床上，滿是刺目的鮮血，而衛靜姝簡直就是泡在血水裏，不僅如此，此刻還有鮮血正順著兩腿之間，汩汩往外流著。

  “趙嬤嬤，王……王妃這情況怕是不好……”接生嬤嬤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住口！”趙嬤嬤厲聲嗬斥，雙目血紅盯著那兩個嚇得麵如土灰的接生嬤嬤，狠狠道，“王妃若是有個閃失，你們一個也別想跑！”

  那兩個接生嬤嬤更是心驚膽戰，當下也不敢多廢話，趕緊地去取帕子試圖給衛靜姝止血，心裏叫苦不迭，好在太醫及時趕到，按說太醫是不可能進到堂堂王妃的產房的，但是遇到這樣危及的情況，趙清暄卻也顧不得許多，甫一聽說了衛靜姝血流不止，他隨即就破例讓太醫進去救治，同時他自己也跟著進來了。

  隻是甫一進門，那濃重的血腥氣味就讓趙清暄險些昏死過去，雖然到底是撐住了，但是他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心裏那不安的預感越發強烈，尤其是在他來到了衛靜姝的床前，他站在房中，呆若木雞，一動不動，直直地看著沒有一絲血色的、衛靜姝的臉，一時間，他什麽都聽不到，看不到，似乎這房中，就隻剩下他，還有瀕死的靜姝。

  趙清暄就那麽愣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跟房中慌忙的眾人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自然這個時候誰也不敢攪擾他，直到太醫渾身癱軟，一屁股坐在了滿地血汙中，一眾侍婢嬤嬤都在啜泣不已。

  “殿下……殿下，恕……恕臣無能……”太醫哆哆嗦嗦地爬到趙清暄的麵前，不知是給累的還是給嚇得，他滿頭大汗。

  頓時，房中一派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跟著跪了下來。

  “滾，”半晌，趙清暄道，他聲音沙啞得不似人聲，說這話的時候，還直勾勾地看著靜姝，“都給我滾。”

  沒人敢多說一句，當下紛紛退了出去，趙清暄又呆呆站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快步走到床前，兩腿一軟，“噗通”一聲癱坐在了地上，他伸出手，顫顫握住了衛靜姝微涼的手，再開的時候，眼淚已經徹底失控了：“靜姝，你……你別嚇我啊，靜姝……”

  “靜姝，別離開我，靜姝……我不能沒有你，靜姝，我怕……”

  他是真的害怕，都怕到了極點，他從來就沒這樣怕過，哪怕是在知道敬重愛戴了二十多年的父皇竟然要那般冷血地讓自己付之一炬，他也沒有這樣怕過。

  他從來沒有想過，靜姝有一天會離開自己，因為靜姝……

  靜姝根本就不可能也舍不得離開他，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所以在靜姝這裏，他從來都是那樣自信而安心，靜姝就是他的家，是他最可靠最依戀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