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沈郎中用手仔仔細細摸索著趙清明腦袋上的每一寸，他這架勢，讓趙清明不免就有些心慌起來，到底是沒有忍住，然後壓低聲音詢問道：“沈郎中，我……我情況如何？可眼中嗎？”

  正在摸索的手驀地就是一僵，沈郎中收回了手，一邊取了帕子擦了擦，一邊打量著趙清明那張強作鎮定的臉，饒是滿心不忍，到底還是開口：“你之前腦袋受過傷嗎？”

  趙清明點點頭：“幾年前，被木頭砸到過。”

  在皇陵行宮的那場大火裏頭，他的確是受過上的，醒來的時候，不僅眼睛看不見了，後腦還腫了一大塊，是被木梁砸到的，當時疼得鑽心，他隻能趴著睡。

  可是……

  “這跟我現在的頭疼有關嗎？”趙清明不安地問，可其實問出來的時候，他自己心裏也已經有了答案。

  沈郎中點點頭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便就是從那個時候落下頭疼這毛病的，對嗎？”

  “正是。”趙清明道。

  沈郎中的表情越發凝重，頓了頓，又道：“當時被砸的時候，你腦袋裏頭應該就有積血，隻是沒有得到妥善醫治，積血一直都在，血性不暢，所以才會落下了頭疼的毛病，還有……你的眼睛，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也是那個時候失明的，也跟裏麵的積血有關，雖然積血難清，但若是那個時候，尋得一位良醫，也不是沒有治愈可能，但是拖了這樣久……”

  沈郎中說不下去了，隻是搖搖頭。

  若是在幾年前，找到他的話，他有七成把握治好趙清明，不管是頭疼還是失明的問題，他都有把握，但是現在的話……

  隻怕他師父都難妙手回春啊。

  趙清明聞言，隻覺得一陣渾身冰涼，好似墜入了冰窟一般，再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顫的不像話了：“沈郎中，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

  沈郎中雖是話說一半，但是趙清明卻又還有什麽聽不懂的？恐懼像潮水一樣襲來，四麵八方將他包圍，緊緊纏裹，他真的從來就沒這樣怕過，哪怕是當年置身火海，哪怕是被父皇徹底厭棄幽禁，也不如此刻沈郎中這三言兩語來的可怕，而如今能挽救他於水火的，就隻剩下沈郎中這個救命稻草，趙清明如何不想死死抓住？

  當下，趙清明驀地就坐了起來，在沈郎中驚愕詫異的目光中，他跌跌撞撞下了床，然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沈郎中的方向不由分說就叩頭連連，一邊且驚且悲地道：“求求沈郎中，救我一命！我……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是的，他不想死，雖然從前很長一段時間，他覺得生無可戀，但是如今，他卻比誰都熱愛著生活，這一複一日的忙碌跟瑣碎，平平無奇，可點點滴滴都讓他熱愛，都是他幸福快樂的源泉，他真的不想死，他想跟他的翩翩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重複著他們瑣碎尋常的小日子，他想跟他的翩翩一起慢慢變老，攜手白頭，年老了，走不動路了，他們就坐在柿子樹下，回想著過往，咂摸著這一生絲絲縷縷的甜蜜。

  他有太多太多的事兒還沒來得及跟翩翩做，他還欠翩翩一輩子呢，他真的不想死！

  他也不能死。

  要是他死了，翩翩該怎麽辦？

  那個眼裏隻有他、把他當做天的傻姑娘，在沒有他的世界，要怎麽活？

  趙清明都不敢往下想，他隻知道，他不能死，真的不能死，他這輩子……是為了讓翩翩快樂幸福的，而不是來毀了他的翩翩的。

  “沈郎中，您……您救救我……求您！”

  男人的低啞痛苦的聲音，讓沈郎中如坐針氈，心裏著實不是個滋味兒，他忙得起身抓住了趙清明的胳膊，道：“二海兄弟，你別這樣，別這樣，先起來，起來！”

  趙清明畢竟不是個死纏爛打的主兒，當下也沒有為難沈郎中，被沈郎中扶了起來，又坐回了炕上，沈郎中瞧著這人有些虛脫，四下張望逡巡，然後忙得從正堂桌上取來茶壺，給趙清明倒了一杯涼茶，趕緊遞過去：“二海兄弟，你先喝杯茶，緩緩。”

  經過剛才那一場，趙清明不止口幹舌燥，腦子“嗡嗡嗡”的，頭疼又再度襲來，他咬了咬牙，忍住，接過茶杯，一股腦兒給喝了個涓滴不剩，放下茶杯之後，趙清明沉默半晌，然後才開口詢問：“沈郎中，我這病……當然是無藥可醫了嗎？”

  再開口的時候，趙清明明顯比剛才鎮靜了不少。

  沈郎中不由在心中暗道，這人倒是比他想象的要堅強，雖是頭一次見，但是沈郎中卻對趙清明的觀感十分不錯，雖然是個殘廢，但是卻跟小娘子很配，隻是……

  到底可惜了。

  在心裏措辭了一會兒，沈郎中才沉聲開口，道：“二海兄弟，我不想瞞你，你這種情況複雜的腦疾，實非等閑郎中能夠醫治好的，不是我自誇，在醫治腦疾方麵，我也算是一把好手，這些年來，也從閻羅殿前拉回來不少病患，但是即便如此，你這樣的情況，我……我也是沒有辦法，我隻能盡可能地延長你的壽命，讓你活著的時候，少受些罪。”

  莫仲齊平生最擅長的便就是醫治腦疾，這方麵的醫術可以說出神入化，沈郎中是他所有徒弟裏頭，醫術是數一數二的，醫治腦疾的本事也是得了真傳的，但是醫術不僅僅靠勤學苦練下功夫，悟性與天分同樣重要，所以即便沈郎中再怎麽努力，對師父也隻能是望塵莫及，但即便如此，跟尋常郎中想比，沈郎中的醫術已然算是個中翹楚了。

  趙清明的嘴唇顫了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麵色難看到了極點，沈郎中看他這幅模樣，心裏自然也不好說，遲疑了半晌，到底還是給了趙清明一個念想，當下道：“雖然我沒有本事治好你的腦疾，但是我的師父卻定然能將你治愈，我師承莫仲齊……就是鼎鼎有名的莫神醫，你肯定聽說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