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人，還是他的妻。

  那一次，他沒有猜中茶裏的玫瑰花，也更加猜不到那玫瑰花茶正是出自他的嬌妻之手，再後來，從來不喝花茶的男人，竟也變得日日都離不開花茶了，不管是淡香雅致的玫瑰，還是馥鬱芬芳的桂花，那些出自嬌妻之手的各種花茶，一點點地豐富著他的生活與心情，漸漸地，他竟然開對於自己在那場大火裏的幸免於難覺得僥幸，雖然他變成了瞎子。

  其實哪裏是離不開花茶？分明是離不開花。

  至於花房裏的茉莉，與她獨處的靜謐安心，他又何嚐不懷念？

  所幸，他們有的是時間跟機會，彌補遺憾，創造更多更多的回憶與懷念。

  “那便炒，”趙清明道，一派認真，“等明年開春天暖了，咱們就去多買一些茉莉花來養著，由著你炒就是。”

  說到這裏，趙清明頓了頓，似乎在猶豫什麽，果然，半晌過後，翩翩就聽著趙清明遲疑地開口：“要不要重新買座大一點兒的宅院？”

  翩翩心裏暗道一聲“果然”，然後盯著男人踟躕的一張臉，好笑地問道：“怎麽？還惦記著再修一座花房呢？”

  不僅是再修一座花房，他還想給翩翩修一座花園，足夠大的花園，能種的下所有翩翩喜歡的花兒，一年四季都馥鬱芬芳。

  翩翩看著他再正經不過的一張臉，心裏暖的發燙，伸手捏了捏男人的臉，一邊柔聲道：“你有這心意就已經足夠了，其實如今再讓人眼花繚亂的花房花園都比不上咱家的小菜園，還有那幾株柿子石榴樹，你說對吧？”

  趙清明知道翩翩的意思，他也覺得翩翩說的沒錯，但是心裏卻始終對翩翩存著一份虧欠，總想著彌補翩翩，隻是剛才那話才說完，他自己也就明白過來是行不通的，再買一座宅院，還修花房花園兒的，豈會不引人注意？不管是引來賊人還是被人認出，都是他們不能承受的結局，所以，守著這麽個小家小院，安安生生、平平凡凡度過一生，才是最適合他們的路。

  “嗯，你說得對，”趙清明點點頭，雖然明白，但是心底卻還兀自有些酸楚，“就是……就是太委屈你了。”

  “既然知道我委屈，那明年不妨多給我買幾盆茉莉，”翩翩笑著衝他擠擠眼，一邊又去親人家的耳朵，小聲道，“你也不吃虧呢，到時候炒好了茉莉花還不是大半都進你的肚兒？”

  趙清明耳朵癢癢的，心裏也癢癢的，他可不止想讓茉莉花進自己的肚兒，還想讓這嬌囡囡也進他的肚兒……

  “砰砰砰！”

  隻是，不待趙清明做出什麽行動來，就聽著外頭傳來了一陣敲門聲，隨即就是瑞兒的聲音：“小叔，小嬸！”

  “是瑞兒，我去給他開門。”翩翩頓時就坐直了身子，不由分說就站了起來，急忙忙朝外走。

  “穿上棉襖！”趙清明趕緊提醒，這丫頭總是丟三落四的，天天都讓他操心。

  不過，這心操的還挺高興。

  “知道了，”翩翩穿上棉襖，急匆匆地就推門出去了，沒一會兒果然引著人進來，隻是不止瑞兒還有馬大娘，“大娘，瑞兒，你們把身上雪給撣去了，趕緊進來烤烤火！仔細著涼！”

  翩翩一邊念叨一邊給兩人撣雪，讓了兩人進來，趙清明也站了起來，招呼道：“大娘，瑞兒，快坐下來喝口熱茶暖暖。”

  “用不著你麻煩，咱們自己來！”馬大娘拍了拍趙清明的胳膊，讓他坐下，一邊果然自己去取杯子舀茶喝，一邊道，“來你家還不是跟自己家裏一樣？你放心，大娘不跟你客氣！”

  馬大娘性子敞亮，趙清明跟翩翩都很喜歡，趙清明聞言不由笑了：“大娘不客氣那便就最好了。”

  瑞兒也將手裏的拎著的油紙包放下，馬大娘喝了口熱茶，指著那油紙包跟翩翩道：“今兒下雪，學堂那便難得關門，瑞兒不必去學堂，正好下午又沒事兒，所以就想著來你們家熱鬧熱鬧，買了點兒肉臊來，一會兒再用你家麵，咱們包頓餃子吃！”

  “行嘞！那一會兒我和麵，大娘包餃子，我包的餃子總沒有大娘好看，”翩翩含笑道，一邊卷著袖子就要去取麵，一邊又問道，“大爺呢？怎麽沒一塊過來？”

  “他啊，打酒去了！指不定又碰上人下棋走不動道兒了，咱甭管他，咱們先包先吃，他啥時候來，且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吧！”馬大娘哼哼道。

  翩翩知道馬大娘這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賠笑兩句，然後一老一少都忙活起來，翩翩和麵，馬大娘也開始拌餡兒了，趙清明跟瑞兒幹坐著沒事兒，現在也用不著趙清明燒火，翩翩便就打發兩人進偏房聊天去了。

  ……

  因為失明，趙清明的感知其實是比普通人更加敏感的，所以雖然瑞兒言談舉止跟平時沒什麽區別，可是趙清明卻還是敏銳地察覺出來瑞兒情緒上的異常，兩人在炕上坐下之後，趙清明便開口詢問：“怎麽了？似乎是不高興？”

  自從搬家那天，趙清明為瑞兒指點迷津之後，瑞兒對趙清明就極是尊重也極是親厚，日常遇到什麽苦惱煩心的事兒，也都特別願意跟趙清明說，有時候是想從趙清明這裏尋求解決之道，有時候就是單純地想跟趙清明傾訴，其實祖父祖母肯定更輕，但是很多事兒老人家卻未必能理解，畢竟祖孫之間隔著幾十年的鴻溝。

  所以瑞兒一直都很孤獨，他時常會想，若是爹娘在就好了，不必多麽細致周到地照顧他，隻要在他的身邊，能耐心聽他傾訴，陪陪他就好了，但是爹娘卻總是缺席。

  而趙清明跟翩翩的到來，恰好就彌補了瑞兒的這一缺失，即便趙清明跟翩翩年紀比瑞兒大不了多少，尤其是翩翩，瑞兒雖然嘴上喊著小嬸，但是心裏卻一直拿她當姐姐看，但是這並不影響瑞兒對他們的尊重還有信任，以及抑製不住地喜歡還有想靠近。

  到底還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