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康王黑鍋王
作者:錦一      更新:2022-02-10 10:58      字數:4507
  芮麟狀告豫國公謀害前都轉運使芮攀,並豫國公勾結北狄,私運宿鐵,謀害漕司提舉溫誌虎,貪汙受賄,排除異己,所有證據呈於朝堂之上。

  百姓議論,朝堂動蕩。

  慶帝終於下令,將其移交刑部,三司會審。

  聖旨傳到淮安之時,命謝雲宴押送溫家之人回京指認豫國公,並將此次漕司有罪之人,全數押解回京候審。

  謝雲宴這次未曾抗旨,聖旨到後便言明半月之內,會將溫家之人和所有罪臣送於京城,傳旨的太監鬆了口氣。

  消息傳回京城時,慶帝也同樣鬆了口氣。

  淮安一行人回京之時,已是中秋之後。

  盛暑已過,天色又見涼意之時,謝雲宴回京的車駕才出現在京郊。

  慶帝特意令宮中大朝,命所有朝臣皆在禦正殿上,下旨讓燕陵率人前去城門前迎接,而徐崇山等人甚至已經準備好。

  待到謝雲宴上殿之後,要如何逼迫他交出調軍令牌。

  誰料殿前燕陵進來時,跟在他身後的卻是一身青衣長裙,容色出塵的女子,她身後還跟著兩人,一人穿著常服,另外一人則是內侍衣裝。

  除此之外,卻絲毫未見謝雲宴身影。

  “蘇錦沅?”

  楊宏見到踏進殿內的女子時,眼皮一跳。

  哪怕前後時隔近兩年,他卻依舊還記得,當初謝雲宴被打入詔獄時,就是眼前這女子拿刀抵著他脖子,一腳將他踹進了蕭家的深坑,從此再也沒爬出來。

  其他朝臣也是麵露異色。

  不是說謝雲宴押送罪臣歸京,來的怎會是蕭家那位少夫人?

  唯獨薄膺和汪光中看著進殿的蘇錦沅既有了然,也同樣鬆了口氣,原以為今日朝上會有一場爭端,卻不想謝雲宴根本沒有回朝。

  建安侯強忍著時,才沒露出笑意來。

  虧得他還擔心了許久,怕謝雲宴腦子一熱真奉旨歸京,屆時人被困在京城,又沒了兵權在手,怕是蕭家上下又得陷入先前絕境。

  好在那小子機靈。

  頂著周圍各色目光,蘇錦沅跟隨燕陵走到殿前,恭敬朝著上方行禮:“臣婦蕭蘇氏,拜見陛下。”

  慶帝已是神色冷然,直接看向燕陵。

  燕陵硬著頭皮跪在地上說道:“微臣奉命出宮迎接謝大人,怎料車駕之中隻有蕭少夫人身影。”

  禁軍都已經圍了淮安車駕,甚至都已經做好了大打出手的準備,誰能想到那馬車裏卻絲毫不見謝雲宴身影,隻有領著前去淮安傳信內侍,坐在車中的蘇錦沅。

  蘇錦沅見他之後絲毫未曾為難,直接便將淮安帶回之人,全數交給禁軍之後,又主動與他一同入宮麵聖。

  燕陵到現在都還有些茫然。

  任誰也沒想到,謝雲宴居然這麽大的膽子,讓蘇錦沅帶人回京,他卻不曾歸來。

  有豫國公一脈朝臣早就等著抓謝雲宴把柄,見狀便開口說道:“我堂堂大晉朝堂,怎能讓女子登朝,謝雲宴到底是何用意!!”

  “淮安傳回消息,分明是謝雲宴押解漕司之人歸朝,如今卻讓個女人回來,謝雲宴這簡直就是欺君,還請陛下嚴懲!”

  “陛下,謝雲宴仗著陛下恩寵,早前屢次抗旨不歸也就算了,今日卻還這般肆意,若不嚴懲,陛下威嚴何在,朝中下下又哪還有綱紀可言!”

  徐崇山立於人群之中,也是突然開口:“謝大人也未免也太過放肆了。”

  “陛下親下聖旨,命內侍前往淮安傳旨,讓他歸京與豫國公對峙,今日更是以滿朝之人開朝迎他,可他居然抗旨不尊,還這般戲弄眾臣。”

  “他眼裏可還有朝廷,可還有陛下!”

  朝中紛紛攘攘,無數朝臣像是早就等著抓謝雲宴把柄,此時對著立於殿中的蘇錦沅便是一片痛斥之聲,隻恨不得能立刻將謝雲宴定罪。

  抗旨不尊,欺君罔上,無視朝紀朝綱,樁樁件件皆是重罪。

  慶帝也是神色陰沉:“蘇氏,你可知罪?”

  蘇錦沅抬頭時神色費解:“臣婦不知何罪之有。”

  “你還敢狡辯!”

  之前最先出來痛斥謝雲宴有罪的那人上前半步厲聲道,“你一婦人,卻登朝堂,直視聖顏不恭在前,謝雲宴抗旨在後。”

  “如此戲弄陛下和滿朝大臣,你們蕭家好大的膽子!”

  蘇錦沅聽著那人的話,抬眼看著他:“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本官禦史大夫,劉高明。”

  蘇錦沅神色恍然:“原來禦河湖中與子爭美,譽遍京城的劉大人。”

  “……”

  劉高明臉色瞬間鐵青,而旁邊所有朝臣也都是瞬間臉色古怪。

  禦史台管事之人共有兩人,一便是禦史大夫劉高明,二是禦史中丞魏妝如。

  這兩人關係不睦朝中人盡皆知,劉高明仗著自己官高一階時常借故打壓魏妝如,偏他自己其身不正,後來也被魏妝如逮住了把柄,險些扒了身上那層皮。

  蘇錦沅那句“禦河湖中,與子爭美”的事情,就是當初險些讓劉高明生命盡毀之事。

  據傳劉高明當初在禦河湖中與人“賞景”,遇上逛青樓的親兒子,兩人同乘一條花船,看上了同一個姑娘,後來醉酒之後。

  劉高明被親兒子打得落了水,在水中反擊時又險些踹斷了親兒子的命根子。

  這“與子爭美”也因此而來。

  當初這事情雖然被劉高明遮掩了過去,可該知道的卻還是知道了,雖未問罪,卻也被魏妝如狠狠打壓過一番。

  這蘇錦沅當真是嘴毒至極,一句話就直戳劉高明心窩子。

  劉高明鐵青著臉怒斥出聲:“你這婦人胡說八道什麽?朝堂之上,豈容你信口胡言,這般放肆!”

  蘇錦沅微歪著頭看他:“劉大人這般動怒做什麽?我不過是聽聞劉大人美名,卻第一次與您相見,您口口聲聲說蕭家有罪,我也總得先知道您是何人。”

  “況且陛下還在,我一後宅婦人無知放肆也就算了,劉大人身為當朝禦史,卻殿前失儀,於陛下麵前信口嗬斥。”

  “劉大人眼中可還有陛下?”

  “你!!”

  劉高明萬沒想到這蕭家婦人居然這般巧言令色,連忙急聲說道,“陛下,老臣絕無此意,實是這婦人可惡。”

  蘇錦沅實覺好笑至極:“劉大人,你一口一個婦人,滿嘴貶低之言,請問你母親可是婦人,祖母可是婦人?”

  “是誰生你育你,又是誰替你延續血脈,替你們劉家保後世香火?”

  她神色清冷,言語卻比刀子還利,

  “莫不是劉大人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天生地養?”

  劉高明麵色一青,沒待他開口說話。

  蘇錦沅便繼續挺直了背脊說道:“莫說前朝林太後垂簾聽政,曾創下景運之治讓得後世稱頌,就說先太祖慶元帝打天下立朝之時,其長姐屢次救他於陣前,率兵攻陷前朝,替大晉立下不世基業。”

  “這大晉江山有一半都是你口中婦人所得,當年太祖更親封其長姐為宸王,可上朝議政,可率兵百萬,論真起來,宸王牌位如今還供奉在太廟之中,與太祖並立。”

  “我大晉立朝也有數百年,可曾有半條律令女子不可入朝堂。”

  “還是劉大人眼中,宸王也是無知婦孺,不配與你堂堂男兒並立朝堂?”

  蘇錦沅的話擲地有聲,而劉高明臉色瞬間蒼白。

  晉朝建朝之時,的確有這麽一位宸王,以女子之身被封親王,享親王權勢,得承齊家血脈,死後更得太祖親旨奉入太廟,與太祖皇帝的牌位同置於太廟最高的位置。

  大晉建朝已有數百年,傳承至今,宸王之事早就已經被人忘記,皇室雖然年年供奉太廟,那之後卻再無女子能以入朝。

  朝中百官早就默認,這朝堂是男人博弈的地方,就連慶帝幾乎都快要忘記了這位祖奶奶,更何況是向來心高氣傲的劉高明。

  他蘇錦沅女子之身登入朝堂攻訐蕭家,卻被蘇錦沅這般反擊,直接將劉高明放在了烈火之上。

  哪怕所有人都覺得劉高明之前的話沒什麽問題,可誰敢去應蘇錦沅的話?若真說一句女子不配,那就是藐視宸王,藐視太祖。

  就算是慶帝也擔不起這罪名。

  劉高明臉色煞白,嚇得“砰”的一聲跪在地上,急聲說道:“陛下,臣絕無此意!”

  蘇錦沅眼神瞬間冷了下來:“既無此意,那劉大人為何剛才不問緣由,就指責我以婦人之身進入朝堂,更給我扣上個藐視聖上的罪名?”

  “劉大人是覺得我好欺負,還是想要冤害我蕭家,離間蕭家和陛下君臣之情?”

  “我……我……”

  任是劉高明平日裏巧舌如簧,一張嘴厲害至極,此時卻也被蘇錦沅堵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滿朝大臣看著被蘇錦沅幾句話就說得臉色煞白,滿頭大汗的劉高明,眼見著他就要背上一個離間君臣之情,藐視太祖的罪名。

  原本想要出頭指責謝雲宴的那些人都是後背直冒冷汗,默默收回了自己還沒踏出去的腳。

  薄膺眼神微鬆,垂頭時嘴角露出一絲笑來。

  楊宏站在人群裏更是打了個冷顫,瞧著劉高明就毫無同情心的輕啐了一聲:也不打聽打聽這女煞星是誰,居然就想要為難人家。

  遭罪了吧。

  該!

  ……

  慶帝原還見劉高明占著上風之時,便聽之任之,如今見劉高明居然被蘇錦沅逼成這般,而蘇錦沅咄咄逼人之勢,更哪有半點往日謙遜。

  他開口沉聲道:“劉愛卿,你失儀了。”

  劉高明滿臉慌然:“臣絕無冒犯太祖之意,也絕不敢挑撥陛下與朝臣之間君臣之情,之前隻是氣憤謝大人抗旨冒犯陛下,才會一時失言,求陛下恕罪。”

  慶帝冷聲道:“你身為禦史,當知謹言慎行。”

  “朝堂失儀,言及太祖聖明,罰俸三月,以儆效尤。”

  劉高明重重鬆了口氣,冷汗順著衣襟留下之時,卻也知道慶帝這已經是極為袒護他的責罰,否則若叫蘇錦沅死咬著他冒犯太祖之事不放,今日他休想好過。

  劉高明連忙說道:“臣謝陛下寬宏。”

  等劉高明連忙退下之後,慶帝才垂眼看著殿中跪著的蘇錦沅,依舊是那張溫柔好看的模樣,眉眼間不帶半點鋒芒。

  可剛才那一幕,卻足以叫慶帝明白,他當初對這女子看走了眼。

  慶帝沉聲說道:“劉禦史剛才雖然言行失態,可有句話卻沒說錯。”

  “朕親自下旨讓謝雲宴歸京,他卻屢次抗旨,他眼裏可還有朕這個皇帝!”

  蘇錦沅收斂了方才對著劉高明時的冷厲之色,對著慶帝時,一如之前恭謹:

  “陛下誤會了,六弟對陛下從無半點不臣之心,蕭家也對大晉忠心耿耿,絕不敢有半點違逆之意。”

  “之前陛下派康王前往淮安之時,六弟就已經打算移交漕運之事歸京,誰料卻被賊人行刺,傷重難愈,又恐有人會傷及康王,所以才留在淮安保護康王。”

  “這次陛下旨意到了淮安之後,知陛下願懲奸佞,也已經查明當日謀害六弟之人,六弟便即刻與臣婦一同啟程,押送漕司罪臣入京。”

  “奈何才剛離開淮安,便聞阜寧之地突現島寇倭夷,不僅燒殺搶掠傷及百姓,還圍了阜寧府衙。”

  蘇錦沅情真意切,說話時不卑不亢,言語清晰,

  “當時情況緊急,康王爺心係百姓蒼生,不忍見阜寧生靈塗炭,便做主讓六弟先行與他一起率兵前往驅逐倭夷,又怕誤了京中之事,所以才讓臣婦先行押解漕司之人回京複命。”

  “此事薛內侍可以作證,康王爺怕陛下動怒,也讓府中長史詹明江與臣婦一同入京稟明此事。”

  眾人這才發現,蘇錦沅進來時身後跟著的那人有些眼熟,仔細一看,才有人辨認出來,那人赫然是康王府長史,也是康王身邊最為信任之人。

  詹明江跪在蘇錦沅身後半步,恭敬說道:“微臣可以作證,謝大人未曾抗旨。”

  “王爺剛去淮安之時,謝大人便已有交接之意,怎料有人收買王爺身邊之人,行謀害之事。”

  “當時除謝大人受傷,淮安一眾官員也險些遇刺,謝大人怕王爺為人所害,才留在淮安幫著王爺清查此事。”

  詹明江正色說道,

  “這一次陛下旨意到了淮安之後,謝大人便主動與王爺提及回京,隻南邊倭夷為患,殃及整個阜寧,更有蔓延之相。”

  “王爺怕若不驅逐會成大患,讓得整個沿海一帶水深火熱,所以才先斬後奏攔了謝大人,讓他隨同帶兵鎮壓。”

  “微臣回京時王爺曾命微臣帶回書信與陛下請罪,還望陛下明察。”

  那位前往淮安傳旨的薛內侍也是“砰”的一聲跪在地上,顫聲說道:“奴才傳旨淮安之後,謝大人即刻便與康王交接,跟奴才啟程回京,怎料剛出淮安,就被康王派人攔下。”

  攔人的,是康王身邊扈從。

  將人留在淮安的,也是康王。

  如果聖旨傳到淮安,謝雲宴不肯接旨,不曾動身回京,那自然可以扣他個抗旨不尊的罪名,可他當時是接了旨的,也毫無半點推脫之意,不過兩日就將淮安之事交接妥當,還跟著他一起啟程回京複命。

  是康王派人將人在半道攔了下來,也是康王主動“邀”謝雲宴一起帶兵驅逐倭夷。

  當時看到的人並非內侍一個,連淮安一眾官員也知道此事。

  謝雲宴從頭到尾都未曾違逆聖意,更沾不上半點抗旨的罪名,就算有錯,那也是康王的錯。

  滿朝大臣:“……”

  徐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