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裏，沈念念正捂著肚子從床上爬起來，架子床發出難聽的吱呀聲，惹得一簾之隔大著肚子的妯娌不滿的說了好幾句。

  沈念念沒說話，抿緊嘴走出屋子，她嫁的李家有三子二女，刨除下鄉的大姐和已經嫁出去的小姑子，李家三兄弟連著李父李母都擠在這五十五平的家屬樓裏。

  還沒他們鄉下的一間屋子大。

  可饒是這樣，李家人一個個的也好似眼睛都長到了天上。

  李母正坐門口摘菜，見二兒媳出來，撇撇嘴：“這是舍得起來了？睡睡睡，天天在床上抱窩，抱了三年也沒下出一個蛋來，趕明我倒是要去鄉下問問蔡桂賢。”

  “不是說鄉下姑娘都勤勞肯幹嗎？這是咋養出個金貴小姐出來？好尊貴的人哩，天天反過來讓婆婆伺候……”

  走廊裏有幾家門悄悄打開，這是老李家又開始罵鄉下兒媳婦了，她們成天就指著這一出看熱鬧呢。

  沈念念攥緊拳頭：“媽，你歇著，菜我來摘吧。”

  “誒呦呦可不敢勞煩你，出點什麽事再賴上我老婆子，你弟妹現在可還被你賴的肚子疼起不來床呢。”

  這裏說的弟妹，就是剛才在屋裏隔著簾子對沈念念冷嘲熱諷的孕婦，沈念念眼圈一紅：“媽，你說這話喪良心。”

  她不還嘴還好，這麽一還嘴，李母瞬間騰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把手裏摘到一半的菜狠狠扔進盆裏。

  “我老婆子活這麽大歲數，沒想到有一天能被個不下蛋的指著鼻子罵喪良心？”

  門外恰巧進來個身材高壯長相周正的男人，冷不丁撞見這一出，一聲不吭轉身就要往外走，李母眼疾手快抓住自己二兒子。

  “國全，看看你娶的好媳婦，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了才起來，起來就罵你老娘我喪良心！老娘辛辛苦苦把你養大，取了個媳婦天天吃我的用我的不說，一個不順心還要指著鼻子罵我！”

  李母一邊拍打著兒子，一邊要死要活的拿話潑沈念念髒水。

  沈念念被婆婆氣的肚子擰著勁的疼，她蒼白著臉，聲音虛弱：“媽，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你罵我是不下蛋的雞，你說我出了事賴三弟妹，把三弟妹氣的下不來床。”

  她艱難的喘氣：“你還說我懶，睡到現在才起床，可是媽，你咋不說我剛小產呢？明明就是三弟妹下樓的時候不注意，摔跤之前拿我墊了背，流產的是我啊！我才是受害者！你不心疼我也就算了，咋還能昧著良心說這樣的話？”

  “反了，反了，自己揣個崽自己護不住，還賴上老李家全家了，你往下是不是還要賴你男人不給你做主，不幫你出頭啊？”

  沈念念苦笑著搖了搖頭，她早就不指望李國全了，如果說自己以前還對李國全抱有幻想，畢竟每一次婆婆找完茬，李國全私底下都會安慰她。

  她本來覺得日子苦一點不重要，最起碼嫁的男人沒嫁錯，卻沒想到流產的時候會聽到那些話……還有什麽可幻想的？這一家子都是披著人皮的狼，沒有心肝的！

  “你們不就是欺負我是鄉下來的，娘家不在身邊嗎？李國全，以前是我瞎了眼看錯了你，你就是個王八蛋，偷兄弟媳婦的王八蛋。”

  肚子越來越疼，沈念念扶著桌子才勉強站立。

  李國全眯起眼睛，陰暗的房間裏驟然升騰起一股子危險的氣息。

  就連李母都下意識鬆開了拽著兒子的手，不敢細想沈念念話裏的意思，隻盯著兒子陰狠的表情，張張嘴，想要說點啥把事情就此打住。

  沈念念冷笑一聲：“我都知道了，李國全，你以為我孩子掉了的時候閉著眼睛就是昏過去了？我告訴你我那時候疼的腦子不知道有多清醒，你和聶靜……”

  隻聽咣的一聲！

  沈念念整個人被李國全踹翻在地！

  疼，好似有人拿著一把刀從自己的小腹狠狠剖開的那種疼，沈念念眼前一陣模糊。

  李母嚇的尖叫一聲，然後第一時間反手把門關上。

  唯一的生路被阻斷，門外透進來的光被逐漸關閉的門擠壓得越來越少，沈念念眼裏的光也隨之漸漸黯淡。

  看看，這就是她的好婆婆，看到兒子打媳婦，第一個念頭不是攔著兒子而是幫兒子關門。

  身上疼到麻木，麻木到連李國全的腳踢過來都不覺得有多痛了，想起出嫁前大嫂朱秀芬的娘抓著自己不停感慨說自己馬上就要嫁進福窩窩了。

  沈念念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原來這就是福窩窩啊。

  “你打死我吧，我娘和我哥不會放過你的，我四哥可是連長，李國全，你等著我哥來找你……”

  施暴者沒有因為這句話產生絲毫的猶豫停頓。

  李國全嗤笑：“你哥就是首長又怎麽樣，你嫁給我，拿了我家五百塊錢彩禮，當初結婚之前就已經說明白了，娘家不找事，生死不論。”

  地上本來放棄掙紮的沈念念猛地瞪大眼睛：“你放屁！我娘才不會賣了我！”

  “你娘是不會，可你娘在沈家說話算數嗎？沈念念，你以為我為什麽娶你，當時我就和朱家人說好了，要個乖巧的，聽話的，家裏沒靠事少的，朱家人拿了我五百塊錢，你就嫁過來了，你知道這代表什麽嗎？代表你那幾個哥哥，都心知肚明當你死了。”

  他蹲下身，抓住沈念念的頭發，湊到她耳邊低聲說：“想拿我和聶靜的事威脅我？你看你今天就是死這了，有沒有人替你出頭。”

  這是沈念念暈過去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

  冬夜嚴寒，沈念念是被凍醒的。

  她還躺在廳裏的地上，渾身凍僵沒有知覺找不回丁點力氣，咬牙想從地上爬起來，卻在努力幾次無果後，絕望的癱倒在地。

  可能真的要死了吧，李國全能把話說的那麽絕，可見他腦子裏是真想過殺她。

  而她的死活……或許真的沒人在意，她才知道朱家收了五百塊錢，不，不止是朱家收的，李國強說她那幾個哥哥都有默契，那就是平分了？

  嗬嗬，平分了他們妹妹的買斷錢啊。

  有這樣的家人，又嫁進這樣的人家，感受到身體越來越冷，沈念念死咬著嘴唇，不如就這麽死……

  等等！

  就在沈念念即將認命的時候，一團金燦燦紅彤彤的東西竟然就這麽在她眼前穿透了牆壁，朝著她飄了過來？！

  “這是……”沈念念很想往陰曹地府的方向猜，但是這團東西隱隱給人的感覺太過溫暖，溫暖到讓她根本沒辦法往不好的方向去聯想。

  她躺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那團霧氣樣的東西慢慢飄到她身上，一點點分散，直至完全籠罩住她整個人。

  “我在做夢吧？”

  身體明顯開始回暖，所有叫囂著疼痛的部位，痛感慢慢消減，舒服的讓人想要落淚。

  沈念念詫異的感受著周遭這一切，看著籠罩在身上的霧氣一點點消散殆盡，然後，耳邊突然響起一道聲音，很稚嫩的女聲——

  “希望姑姑可以過得很好，過年早點回來，奶很想她。”

  隨後，是一道縹緲的回應——

  “神說，如你所願。”

  刹那間，沈念念突然想起來這是她小侄女沈錦的聲音！

  鼻子忽然一酸，喉嚨發緊，她眼淚再也不受控製的大滴大滴掉了出來……